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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封闭的电话亭里温度渐渐升高,空了一天的肠胃开始翻江倒海一样地折腾,我蹲在角落里,直吐得精疲力尽。
外边有人不停敲着电话亭的门,我不耐烦,抬起头瞪着他,可能被我邋遢的样子吓到,那人退后一步,满脸惊疑地打量我。 两人对视几十秒之后,他终于败退,转身跑了,跑得飞快。
我把脸埋在膝盖间笑起来,我猜他肯定把我当做精神不正常的人,不正常就不正常吧,我已经丝毫不在乎,这本来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后来我感觉到被人抓着肩膀用力摇晃,“赵玫,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抬起衣袖抹抹脸,镇静地站起来,“邱哥,我们回去吧。”
邱伟拉开车门没说什么,但看我的眼神就象看一个陌生人。
到了公寓楼下,邱伟为我解开安全带,侧头凝视我半晌:“嘉遇让我照顾你,我没做到,真的是……唉……”
他深深叹口气。
我笑笑:“你叹什么气啊?根本就不关你的事。”
他不说话,闷头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想起我:“要来一根儿吗?”
“不用。”我摇摇头谢绝,“邱哥,你能再帮我找个工作吗?”
他叼着烟卷回头,困惑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他一直不知道我在外打工的事,于是解释:“嘉遇受伤那天,我没打招呼就离开商店,让老板给炒了。”
“你为什么要去市场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学生,怎么吃得了那种苦?”
“我没钱了,手里一点儿钱都没了。”
他一哆嗦,烟头差点儿落在地上:“你们家没给你生活费?”
“我们家正需要钱。”我把脸转到窗外,慢慢说,“我妈转了慢性肾衰竭,一个月要洗几次肾……”
他不相信:“嘉遇给你的,你就没留下一点儿?
“没有,他比我更需要。”
他无言地看我半天,后来拿出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纸钞,美金、格里夫纳胡乱混在一起,统统都塞在我手里:“先拿着,回头我再给你送点儿过去,就别去打工了。”
我把钱放在他腿上,推开门下车。
“赵玫。”
我站住,回过头说:“邱哥,他已经欠你太多,我不能再欠你的。”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顿时喇叭长鸣,嘀嘀响了很久。
我怔了一下,依然加快脚步进了电梯,低头按下关门键。
再多的苦累我终会习惯,可是我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脸色,因为我怕自己会可怜自己,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几天后还是瓦列里娅帮我在市场又找了份看店的工作,所以她的婚礼,为着礼貌起见,我也要去观礼。
她虽然已经有了伊万,却是第一次正式的婚姻,难免兴奋和紧张。
婚礼当天,我向老板请了半天假,直接从店里赶过去,但仍然迟到了。等我气喘吁吁拉开教堂的大门,牧师已经开始让新郎新娘在上帝面前宣誓。
新郎是个长相非常普通的人,起码比瓦列里娅大十岁。但是看得出来,出身背景都很好。重要的是,对她呵护备至。
我找个座位坐下,恰好牧师在问他:“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新郎转过头,深情而持久地凝视着他的新娘。新娘子穿着贴身窄窄的白色婚纱,金发上一顶小小的栀子花冠,美得几乎不象真人。
牧师再问一句:“你是否愿意?”
他拉起新娘的手,清楚明白地回答:“我愿意。”
“那么你呢?”牧师转向瓦列里娅,“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瓦列里娅羞涩地低下头:“我愿意。”
祭坛下安静的人群起了一点儿小小的骚动,显然被这场面触动。
身边的老太太抽出手绢印着眼角,“真是美丽,对吗?”她抽泣着问。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脸上痒酥酥的,似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爬过脸颊。
“美丽的人,美丽的爱情。”老太太还在感动中继续。
忽然间我无法忍受,旁人的幸福简直让我嫉妒得发狂。我站起来快步离开教堂,并没有看到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和亲吻的场面。
站在教堂外的街道上,我仰起头假装看着天空,其实是为了隐藏满脸的泪水。
对面教堂的穹顶,此刻正映着日光璀璨生辉,一侧墙壁精致的石雕上,大天使长加百利的衣襟似在轻风中飘荡,白色的鸽群低低掠过晴空,这平时司空见惯的场面,却让我心头异常柔软。因为往日再平常不过的的清平安乐,早已变成我心中最深的奢望。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从市场下班回家,转过街角,眼看家门在望,忽然听到路边轻轻两声车号。
我回头,一辆鲜红的欧罗巴跑车在身边停着,车窗摇下来,罗茜对着我笑一笑。
“上车来。”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领我去的,是那家旧俄罗斯风味的私人俱乐部,孙嘉遇经常带我吃饭的地方。
我们一落座,就有熟悉的领班凑过来为她点烟,亲手捧着菜单请她点餐。
“想吃点儿什么?”罗茜问我,“这家的牛排做得不错,来点儿好吗?”
她难得对我和颜悦色,我几乎受宠若惊,赶紧回答:“您甭破费,我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沙拉主菜一道道上来,我们两个默然对坐,谁都没有心思动一下刀叉。她专门来见我,绝对不是为了请我吃顿饭,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姐,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罗茜对着天花板吐了个烟圈,这才开口:“结果出来了。长期居留权被取销,十五天之内必须离境,不然就会强行行政遣返。”
她说得没头没脑,但我明白话里的主语是谁。我松口气,禁不住如释重负:“嘉遇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微微一笑:“人已经出来了,现在就住我那儿。”
我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她。
罗茜再喷出一口烟雾:“他现在只能靠轮椅进出,我家里地方宽绰,服侍的人也是现成的。”
我觉得口干舌燥,咽下一口唾液,费力地说:“我能见见他吗?”
“你想见他吗?” 罗茜显然明知故问。
“是,我要见他。”我不肯示弱。
罗茜托着腮帮看我很久,平时她很少有这样女性化的举动。
我无言地回望她。
“哎小姑娘,我告诉你件好玩儿的事。” 罗茜终于按熄香烟,扬起嘴角笑一笑,笑容里却有明显的讥讽,“昨天上午老钱到我那儿去了,他拿着一盘摄像带去找嘉遇,要拿这东西交换嘉遇在乌克兰七年结下的业务网络,要么他就要把那带子里的内容放到网上去。嘉遇没的选择,只能听任他摆布。七年的心血,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还有,你想不想知道那盘带子的内容啊?”
我耳边嗡地一响,一下跌坐在椅子里, 睁大眼睛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呢?” 她扬起眉毛冷笑,“两万美金和男人上次床,奥德萨顶尖儿的鸡也没这个价钱,你以为你是谁?”
我深深地吸口气,双手慢慢握成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手心。
“你想知道老钱做了什么是吧?”罗茜嫌恶地看着我,那目光刺得我坐立难安,“ 对,老钱动用了针孔摄像机。我说赵玫,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这事儿究竟合不合常理?是不是你觉得男人都该是冤大头?”
如同五雷轰顶,我紧紧攥着椅子两侧的扶手,微微闭下眼睛,眼前飞过点点青蝇。
原来还是我太瞧得起自己了。我总算明白,但是这个代价付得太大了。
“一个男人的救命钱,是女友用身体换来的,这是在拿刀子活活儿捅他你明白吗?你让他还有什么脸见你?”罗茜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招得旁边桌上的客人投过诧异的眼神。
我无法忍受她目光的逼视,低下头想找个地方蜷起身体,却控制不住牙关互扣的嗒嗒声。
罗茜再看我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赵玫,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傻。姐姐这就教你一句话,你要记着,永远别高估自己对男人的影响力,他们有自己的世界和原则。也别为他们牺牲,他们会感激你,但不会因为这个更爱你。”
我侧过头不出声,原来心疼到极点,就会变得麻木。
她叹口气:“嘉遇这人命犯桃花,这辈子就栽在女人手里。一动真格儿的准倒霉,先是一个范淼,接着是彭维维,然后是你。我第一次看到你被吓了一跳,眉梢眼角说不出的象,笑起来活脱脱就是小一号的范淼。”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刀叉杯碟,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完全失去语言能力。我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意外需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去承受。
罗茜仿佛没有看到我惨变的脸色,依然自顾自说下去,“嘉遇有没有跟你说过范淼?她比嘉遇低两届,是他们系有名的美女,千辛万苦追了一年才吊上手,跟朵花儿似的捧着,就差做个牌位把她供起来了。那年给老爷子办完丧事,嘉遇急着回匈牙利还债,把手里仅余的三十多万交给范淼,让她帮着付笔进货的尾款。没想到那妞儿看孙家树倒猢狲散,再也不是以前的孙家,居然不声不响办好了留学手续,却一直闷着不吭声,等他前脚离开,后脚她就带着三十万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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