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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安排在后座,没什么朋友,也交不到什么朋友。她很寂寞也很愤怒,于是开始搜集怪东西聊以自慰。渐渐的,她喜欢上了这种古怪的爱好,甚至以此作为自己的标签,因为真的成为异类,就证明你与众不同,这似乎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是她没长性,很快会厌烦自己的收藏,最后总是用很激烈的方式毁灭它们,这说明她心里很矛盾,她一方面讨厌自己的行为,一方面又为此而骄傲。她的行为就好像是在向人群呐喊,‘请你们看着我,爱我,重视她,了解我,宽容我!’但是,好像没人听见她的声音,尽管她已经喊得很大声,但是没有人听到。于是,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偏激,越来越另类,很多人怕她,很多人对她敬而远之,她也许从中获得了部分满足,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快乐,也从来不自信。”
简东平本来想问问袁之杰,自己是否说对了,但后者眼睛中的沮丧和落寞告诉他这问题已经无需再问。他现在相信了赵依依的说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能一直对邱元元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但是邱元元对他是什么态度呢?等会儿相信他自己会说的。
“好,再来看看右边这张脸。在这张拼图里,就像你说的,她好像完全变了,变得很开心,满足和自信,这种转变可以从她的眼睛和嘴角的松弛程度看得非常明显,而且在这张图里,我还看到了在那半边脸没有看到的一些新的性格,坦率,勇敢、沉着和冷静。她好像不仅仅是在对着镜头笑,还是在对心里的另一个自己笑,好像在说,‘我非常肯定我能成功,我有很高的智商,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我的脑袋里周密的计划,我能掌握一切,我也有足够的耐心。’我想,在她出走前的那段日子里,一定碰到了某些事,这件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时间和感情,她在经历这件事的过程中,不仅找到了自己一直想找的东西,还重塑了自信。我说的不是收集遗言。我说的是……”简东平盯着袁之杰的眼睛,停顿了半秒钟,说,“爱情。”
简东平记得那个最后自杀的男人的遗言是,希望有人说爱他。如果依依提供的信息属实的话,那元元最后是满足了他的愿望。要让个性强,爱耍酷的邱元元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并非易事。简东平认为,她虽属另类,但对这三个字,会比她的贞操看得还紧,否则,她应该老早就可以出去谈恋爱了。像她这样长相成熟,又期待被重视和另眼相看的女生在学校里也许不受欢迎,但出了学校,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简东平相信,如果她愿意,她很快就能找到好几个好像很爱她的男朋友。如果不找别人,她至少也可以跟袁之杰谈一谈,这好像是顺水推舟的事,但是她没有,她一个男友也没有,这充分说明,邱元元不会因自卑而看轻自己,或丧失丧失判力,她也不是滥情的人,头脑很清醒,不会因为挫折降低自的标准,所以,除非她真的爱这个男人,否则她绝不会说出那三个字。
“爱情”这两个字,让袁之杰皱起了眉头。
“我想知道,她跟最后那个自杀的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简东平冷静地说。
袁之杰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沉思
“她爱上了那个人。”片刻之后,他漠然地说。
终于要打开话匣子了,简东平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奇怪,为什么邱家从来没想到要好好盘问这个袁之杰。
“周璇的歌是我帮她找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在弄什么自杀遗言。我不知道她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怎么会想起来弄这个。不过,听上去还挺有趣的,我是没跟她去过那个地方,她也没叫我去,但是事后,她会跟我说。她喜欢跟我说话,我也喜欢听。”袁之杰口齿伶俐地说了一大段,简东平认为他现在处于“无意识表述阶段”,也就是说,现在他不再考虑该不该说,该说什么,而是想什么说什么,所以他的大脑就源源不断地向他的嘴输送语句。
“你说她爱上的那个人,是指最后那个人吗?”
“自从她认识那个人后,就不一样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自己也说喜欢那个人。”
“等一等……”简东平发现了他这段话里的机关,“你是说,那个自杀者没有死?”
“元元救了他。我没见过那个男人,但是我知道这事。一开始那个男人是想自杀,好像还说自己的女朋友跟他老爸有关系,他还看见了什么的,他说了自己的很多事,说自己的妈以前是怎么死的,说自己怎么受欺负,因为他老爸好像以前经常偷邻居的东西,邻居都看不起他,还老有小孩欺负他,他大概不是那种很能打架的人,但是,这还算好,还有更糟糕的,他初中的时候好像还被大人欺负过,我说的是那种欺负……”袁之杰停下来,想看看简东平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你是说性侵犯?”简东平眉头一皱。
“对,就那么回事。那时候他大概15岁吧,说自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他是被父亲的两个狐朋狗友侵犯的,因为他老爸偷了他们的钱跑路了。他对元元说,他本来是想重新开始的,他发现父亲跟他女朋友的事后,也慢慢平息了自己的心情,但是后来他在父亲那里碰见了原先侮辱过他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约他见面,说如果他不同意跟他那个,就把他以前的事都说出去。自杀的那天,是那个男人约他见面的日子,他说自己是不想活了。觉得这辈子都在受欺负,没人真的喜欢他。元元很同情他,问他有什么遗言,他最开始没说,后来他说,他希望有人真心地对他说一句,我爱你。”袁之杰眺望窗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最开始元元说什么,后来那个男人跳下了河,元元把他拉起来后,就对他说了那句话。……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随便说的,后来才发现她是说真的,有的话,好像一说出来就成真的了,别的人我不知道,但元元好像就是这样的。她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她后来劝住了那个男人。”
袁之杰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沮丧。
邱元元一路快走,袁之杰跟在后面,终于追上了她,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两人在公园的小山坡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袁之杰没好气地问,最近她像中了邪一样,一直在说那个自杀未遂的男人,每次都说得他心烦意乱,火冒三丈,他不明白,难道她会真的喜欢那个人?一个小时候被人搞过的臭男人?啊,想想都恶心。
“我说真的,就是真的。”邱元元淡淡地说,声音挺温柔,但听到他耳朵里却像把软刀子在割他的心。以前如果听到他反驳她的话,她会跳起来骂他,有时候还会霸道地强迫他干点乱七八糟的事,比如叫他学唱京戏,或者倒立给她看,可是现在的她,不会再那样了,她变文雅了,她不会再拽着他的胳膊乱叫乱跳了,她会听他把话说完,会耐心地给他讲道理,还会笑。她笑起来挺有魅力,但他明白,那不是笑给他看的。
“我才不信这人真想自杀,哪有自杀的人被人说两句就打消念头的?”他走到她前面,看着她的脸说。
邱元元笑了笑说:“我相信他说的话,我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疤。那是他妈打的,因为他老爸的事,他妈妈心情不好就拿他出气。他那些事从来没告诉过他妈,他说告诉了,他妈妈会更生气,打得更凶……我觉得他妈是个神经病……”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也许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呢?”他怒气冲冲地说,她语调中的悲伤情绪让他很恼火。
“他没必要骗我,他没必要骗一个陌生人。”她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缩了缩肩膀。
冷吗?他想问她,准备把外衣脱给她,但是想想又没开口,他知道她会拒绝的,自从她开始对他“温柔”起来后,他就明白,她再也不会穿他的外衣了。
“你上次跟我一起在四河路那里扮乞丐也是为了他吗?”他忍耐着不去看她冷得发抖的样子,问道。
“对。”
“你要盯梢的那个男人跟你那个,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想知道她费尽心机这么做的原因。
“他就是阿木的父亲!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人长得是什么样子!如果后来不是我爸妈来了,我肯定会等下去的。”邱元元的声音好像在发抖,“谢谢你帮我拍照,我还想知道他那个时候都跟谁在联系!”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你想楸出强暴那小子的混蛋是不是?我拍的照片里有那个人吗?”他好奇地问,当时按照她的吩咐,他拍了好些照片。
“当然有!我都拿给他看了,他指出是谁了。”邱元元压抑地说,声音好像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他说他经常做恶梦,梦见那个人,其实那个人对他这么干,不止一次。他就是吃定,吃定了阿木不敢告状,也没人可告。如果是我,我早就想办法戳瞎他的眼睛了!这样既没要他的命,让他一辈子呆在黑暗里,一辈子受苦,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干!而且那时候他未成年,是正当防卫!”
她说话时咬牙切齿的滋滋声磨得他脑袋疼。他相信,如果那个男人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立刻想出十几个毒辣无比的方法来为“阿木”报仇。但是这一次,他不想顺着她设定的轨道往下说。
“他不敢去告状,也许他自己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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