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是每个阴谋者的共通美德，没有露出机会便罢，只要我露出点机会，他们就会心动吧？剩下来，就是看袁应愁这诱饵够不够吸引人了……之前这身份亮出百兵诀，还公然宣称是赤日王族遗民，对暗日神荒该有点价值吧？’
　　基于这想法，孟衍开炼成阵时，特别找来黄百合在外头护法，表面上，这样做非常低调，足够隐秘，但其实他也清楚，自己行踪没有特别隐秘，如果有人正盯着，这样往外放个卫兵，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宜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值，敌人意在潜伏，照说不会那么容易被诱出，这只是第一阵，后头还要多准备几阵，尽量把鱼钓出来……’
　　孟衍有着心理准备，但从结果看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还太低估了本身魅力值，居然只是这样的诱饵，敌人就放弃潜伏，主动出击了。
　　不过，既然有准备，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为敌所趁，笼罩在半空中的三头六臂魔像，指捏法诀，六面铜镜挪动位置，所反射的阳光骤转炽烈，仿佛六把烈火之剑，转动狂扫，那四道黑影连忙闪避，中止了冲势。
　　这四道黑影的身手极佳，不但移动形似鬼魅，即使冲势被挡下，仍一抖手打出雨点般的铁莲子，贯彻狙杀行动，劲道既沉，铁莲子上还有异光，是染过剧毒的杀气。
　　“吽！”
　　半空中的魔神虚像，骤然口吐真言，降临在孟衍身上，仿佛一个巨大的气罩，将他笼罩住，更挡下了四面八方的暗器狙击，丝毫无损，那四道黑影一下摆动，待要再攻，空中一道霹雳雷声轰响，剑光飞射而来。
　　“好贼子！肯露脸出来了吗？”
　　怒喝声中，闪电剑光将一道黑影绞过，爆散成血肉碎块，跟着剑光回到主人手里，显出剑形，闪闪亮亮，慑人心魄，映出持剑者一脸怒容，正是千剑叟。
　　之前的秘密会面，孟衍已经向这位老人透漏，自己有这样的诱敌打算，请他配合，但不用事先躲藏，以免打草惊蛇，只要注意这边动静，一发现不妥，立刻出手就行。
　　这个约定及时生效，千剑叟赶到，闪电一剑，直接就斩了一名刺客，让孟衍松了口气，自己现在毕竟正在运功冲关，不能动手，要是援兵不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命了。
　　剩余的三道黑影，一见千剑叟现身，立刻分向三方逃散，千剑叟早料此一着，冷哼一声，捏法诀、竖剑指，两道冷冽剑光从旁侧树林飙出，正好拦住两道黑影，将两道黑影绞杀成血肉碎块。
　　见老人下手如此狠辣，孟衍咋舌之余，同样也暗骂，如果把人杀光了，那还拷问个屁？自己辛苦一场，以身为饵，不就全白费了？
　　还好，千剑叟也不傻，连杀三名刺客后，立刻仗剑追向第四名，只是这时天上忽然传来尖锐鸣啸，那是非常刺耳的啸声，跟着，四面八方都有鸟鸣响应，此起彼落，迅速由远而近，不晓得有多少鸟群。
　　“又进攻了？怎会在这时候？”
　　正要追敌的千剑叟，脸色大变，犹豫了一下，解上背后的剑匣，发劲一推，份量极沉的乌木剑匣，就这么落在孟衍身前不远，跟着他身形一晃，高速冲了出去。
　　孟衍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乌木剑匣，心中感激，过去曾听商秀娥说过，这剑匣可化为剑台，是千剑叟最强的战器，现在木匣上暗光流动，是进入待命状态，只要周围有什么异动，立刻发动，狂暴斩杀敌人。
　　这个老人眼见情况生变，无论是继续追敌，还是要应付鸟族的又一轮进攻，都没办法待在这里，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竟然连护命战器都留了下来，倘若遭遇强敌，就是他要危险了……这份肝胆相照、这份诚意，确实令自己动容。
　　才刚为此感叹，前方忽然出现一幕诡异景象，三道黑气，自地上散落的血肉中冒起，迅速闪动成形，像是三个存在于平面的黑影，又像三个人，全无存在感，却又确实存在。
　　这景象看得孟衍傻眼，不明白这情形算是哪招？这四道黑影，原来并非真人，至少不是活人，而是某种邪术的效果，怪不得敢出来动手，幕后操控者躲得好好，却放出这种傀儡来活动，估计就算把这些东西擒下，也问不出东西。
　　更糟糕的一点，千剑叟遗下的剑台战器，估计只对活物产生反应，这三道黑影既无杀气，也非活物，乌木剑匣对它们全无反应，由得它们靠近，显然是靠不住了。
　　孟衍连叫不妙，想着自己现在状况不妙，不知是否该立刻起身逃走，忽然听见远远一声叫喊传来。
　　“袁兄莫慌！小弟来助你！”
　　突来的人声，正是羿展鹏，这下本来还迟疑不定的孟衍，是真的想要逃了，鬼才知道这家伙是来落井下石？还是装着雪中送炭却落井下石？再不跑，真的太危险了。
　　然而，脑内翻涌的精神波冲击，却在这一刻冲上新的巅峰，形成风暴肆虐，刹那间，无数影像纷至沓来，孟衍别说起身，甚至看不清周遭景物，众多时间、地点、画面的讯息，全在这最要命的一刻，怒涛般冲进脑海，令他头痛欲裂，险些意识崩毁。
　　也就在这极度混乱之中，孟衍听到一个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很近，反覆响起。
　　“……孩子，孩子……醒醒，时候差不多到了，爹有些话要对你说，这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五一四章 三月旧事 记忆片段
　　“……孩子，孩子……醒醒，时候差不多到了，爹有些话要对你说，这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要吵啦，我想睡想得要死……什么事情等睡醒以后再说，我好累，累到快要死了……”
　　“醒醒，先别睡了，爹有些话要对你说……”
　　“明天再说啦！我埋了一整天的尸体……爹你只顾偷懒，刨坑的时候躲远远，让我一个人去挖，尸块也是我满山遍野去捡回来扔，还有那些什么死人骨头的，我好累……呵欠……明天再说……”
　　“醒来，别睡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爹对你说的这些话，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爹你每回都说是最后一次，最近一次才前天而已……好心点放过我吧，我很可怜的阿，小角村那边傍晚又在闹，明天一定又有碎尸要捡，我职业压力很大啊，让我睡……我真的快崩溃了……”
　　虽然一再主张自我权益，但童工的利益要获得应有重视，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终孟衍仍臭着一张脸，从石板床上被挖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大胡子老爸。
　　“到底有什么事啦……次次都说最后一次，如果又是挖我起来帮你倒屎，或是陪你看星星，爹你就挖个坑，把你自己给埋了吧。”
　　当面揭短，大胡子汉子一脸受伤的表情，伸手就敲了儿子脑袋一记。
　　“……小畜生，你对自己亲爹用这种口气说话？没事吐槽自己老爸，这是死罪啊！”
　　“是是是，那爹你就干脆挖个坑，把我给埋了吧，每天都要捡尸去埋，工作重不说，到了晚上还没法睡……总被你揪起来，听你胡扯……天啊！你真是我亲爹吗？在外头的世界，那些小孩都是这样过活的吗？”
　　被儿子这样怒呛质疑着，本来想要说话的大胡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你年纪小，所以还不懂，这一切其实都是为父的一片苦心，想培育你成材啊！”
　　“喔……一片苦心……所以你每天喝酒作乐，让我一个人干活，整尸是我埋，碎尸是我捡，这份苦心……好像不太容易理解。”
　　年纪尚小的男孩，翻着白眼，用一种完全鄙夷的目光，赤裸裸质疑着父亲的辩解。
　　“当、当然了，为父也知道你平常很辛苦，所以今天要给你好处。”大胡子停了停，酝酿气势，跟着便道：“为父要传你……绝世的武功！”
　　“哦，绝世武功是吗？真是谢了……”
　　男孩仍是翻着白眼，甚至还开始挖鼻孔，十足不屑的表情，像是看见那种哄孩子的骗子，说着连孩子都能识破的愚蠢谎言，却全没察觉自己已经成了活生生的笑话。
　　“呃，这个……当然我们父子今日所在的位置，让事情稍微复杂了点，但并不能因此就……行了！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外头不知多少人作梦都想要你这福气咧！”
　　“哦，有绝世武功看是福气吗？那真谢了，我可以睡了吗？”
　　男孩的目光，越过父亲，望向他身后的那一大堆书册、笔记，那些都是这些年里，由自己两父子收尸下来所有路经此地的世外高人，简称高级路人，他们遗留的功法、秘录，一个个都被保留在这里，看似有用，其实全都是废物。
　　还记得，自己最开始有记忆的时候，父亲曾为了这些东西，有若疯魔，每次有高级路人留下秘笈、遗录，他就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地誊录整理，有没有进行修练是不得而知，但就自己的印象，随着时间过去，父亲在这上头越来越显得颓丧，最终把这些束之高阁，碰也不碰，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无论那个发现是什么，至少有一点很清楚，就是这些绝世武功，在三月山毫无用处，帮这些高级路人收尸多年下来，趁手的工具和休息时间是稀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绝世武功”，那些东西又不能吃，甚至还不如路人遗下的各种药物、药草……
　　“你听我说，三月山的收尸人，身在规则之内，受到规则之力的庇护，同样也受到规则的制约，即是所谓的天条，在天条制约下，我们是无法……”
　　大胡子说了一长串话，看儿子一脸迷惘兼睡眼惺忪，露出苦笑，“也对，这些对你说过难了，我直接说结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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