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惊天动地的一战，当中有许多内情，外界不得而知，当事人千雪峰一方也讳莫如深，外界得不到详细情报，以讹传讹之下，各种谣言满天飞，但最被肯定的一个版本，就是千雪峰与涅槃净地配合，假意诱敌，苦肉计欺敌深入后，反手一举歼之。
　　由于战争甫结束，回归大地的涅槃净地就迅速拔地而起，飞回无尽虚空之中，彻底与千雪峰结束同盟，也让千雪峰正式脱离控制，一役歼三派的千雪峰，声势如日中天，就算自己没有出来号称东土地一派，也没人敢在千雪峰之前称第一。
　　一时间，东土气氛诡异，人人都在好奇，千雪峰会如何重整东土秩序，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的新一页，开创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不过，暂时千雪峰还维持沉默，战争结束后，千雪峰看似毫无作为，人们只能猜测，掌门人商秀娥必是关起门来，收拾善后。
　　这个臆测倒是没错，战后的千雪峰，人员伤亡超惨重，别说弟子死伤极多，就连山也给打崩，要收拾善后可不容易，而里头主要的善后工作，更不是商秀娥干得了的。
　　“……我说话算话，各位在我派危急时，守念旧情，伸予援手，今日小子让各位心满意足。”
　　在千雪群峰的极密处，孟衍双手抱拳，向着身前的对象深深一礼，在他身旁的，还有做着同样动作，表情也同样严肃的商秀娥，至少在这件事上，连身为掌门的商秀娥，都没有权站在最前头。
　　接受两人道谢的一方，是漂浮在空中的尸龙，数目比之前少得太多，但内中不只有帝皇，更有武神级的存在，是在战争最紧要关头，倒戈援助千雪峰的那一批，战后因为押对宝，得以幸存下来，就与孟衍会晤。
　　这应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毕竟在这一战中，千雪峰战利品狂捞到爆，手上大把资源，从此富到流油，正是有功人士开始大分赃的时候。
　　不过，对面这群尸龙，却显得兴味索然，经历那场与同族翻脸，本以为必死的战争，原就不是活体的他们，现在更看淡了所谓的生死……
　　“虽然同化龙形，但我们生前就是千雪峰之人，和那些因为攻山而丧命的不同，这些年里，大家为了同一目标，倒也相安无事……最后选择的时候，他们与我们反目，继续服从矗天壁，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为首的尸龙如此感叹着，似乎不胜唏嘘，孟衍试着了解这份情怀，道：“不管如何，前辈们的选择，我方铭感五内，虽然能令前辈们重生的法门，暂时没能研发出来……好吧，坦白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研发得出来，要有这种好事，那些神魔之主自己早用了……”
　　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破灭，这些尸龙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此事早在意料之中，只是之前谁也不愿意承认，勉强留一线希望下来，但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还是得面对。
　　“我绝不薄待支持我的人，尽管没那本事让各位重生，但仍有其他方案选择，各位前辈可以依约进入龙窟，与之同归无尽虚空，在里头生活，那里的万古真龙气，对你们的骨、肉很有好处，长期滋润，可以回复到近生状态。”
　　孟衍耸耸肩，道：“如果对那边没兴趣，各位也可以留在东土，留在千雪峰，我会改动护山大阵，接引灵气，以万里地气滋养各位，使各位成为镇山神龙，效果比在龙窟里差一些，但肯定自由得多……”
　　两个选择，是孟衍和金明姬商议后，所能提出的最好办法，无论哪一个，背后都要耗用极大的资源，绝非易事，但为表诚意，孟衍仍是提出，虽然……他大概也猜到这些尸龙的选择。
　　“……没这必要了。”
　　为首的那条尸龙摇头，意态一派萧索，其余的尸龙也是差不多神情。
　　“看见矗天壁之主那样败走，百万尸怪一夕覆灭，我们……算是悟了吧，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只求归于清净，你应该有这能力做到，因为之前，就是你解去了我们身上的血印枷锁。”
　　“那个……其实不是我，是轮回海之主的威能，我没这本事的。”
　　孟衍吐了吐舌头，道：“但你们也说得没错，那一位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留给我力量与方法，你们……都考虑清楚了？”
　　对面没有动摇，显然这是商量已定的一致决议，没有什么好劝的。
　　“那么……开始了。”
　　孟衍念动真言，施出罗汉战体，佛经真言由罗汉战体颂出，巨大的形体，化为海量佛光，滔滔滚滚，一下将尸龙群覆盖。
　　内世界中，菩提神树伸展枝叶，佛光冲天，无量功德与佛力，为尸龙群涤罪净业，所有尸龙都露出平和安宁的眼神，雄伟的龙躯，一点一点化为金光微尘，散于天地，再入轮回……
　　不久，尸龙群全体净化升天，再不留于尘世，孟衍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回想起天洗时，无数尸龙横空，邪威涛天的景象，不禁感慨不已。
　　“千秋功过，万古悠悠，最终也不过如此，师父你说是吧？”
　　“这个嘛……”
　　商秀娥微笑着拍拍徒弟的肩膀。
　　“文青和脑残是一体两面，都是病，得早点治。”


第千二四章 世代交替 人生大事
　　人间俗事，无非就是送往迎来，数千年前真正的千雪峰之主，随着净化，成为一抔黄土，真正踏上冥途，但留下来的人，却有很多事情要办。
　　重建千雪峰，需要很多资源，这是一个不小的问题，本来涅槃净地既然回归，可以向神魔禁地伸手，但祖凰似乎有鉴于此，战争才刚打完，马上又带着净地破空而起，这一回，是真正回到无尽虚空，没有个一两百年，绝不会再回来了。
　　“……神魔之主中，祖凰未必最弱，但祂最为心系族人，所以也最小心、最步步为营，绝不留机会给人。”
　　商秀娥道：“强运秘法，缩减寿命，祖凰很快会进入衰弱期，为了不让敌人有机可趁，祂片刻不停留，这是可以理解的……”
　　孟衍道：“想跑我没意见，但好歹帮我们重建完了再走啊，我们这一仗连山都打崩，没有他们帮忙，这怎么补得回去？”
　　“他们有啊，这一趟，树人族、尸龙、尸怪，全军覆没，留下来的战利品堆积如山，本来全埋在净地底下，清理需时，祖凰在临走前，将这些全清出来交给我们，堆成好几座小山了……”
　　商秀娥递来清单，让孟衍了解一下千雪峰战利品上的进帐，孟衍粗略看过，清单上的内容倒是肥得流油，各种天材地宝，等级既高，数量又多得吓人，堪称是一场暴富，不过……
　　“祖凰老东西倒是精打细算，自己什么也不掏，借花献佛，省到极点，是说用不用小气成这样啊？祂自己明明是大财主……”
　　“反正后头也没什么机会和祂打交道了……”
　　商秀娥笑道：“以后的事情，要交给你们年轻人，这个时代就靠你们了。”
　　“什么意思？”孟衍皱眉道：“话的味道不对，师父你是怎么了？我这两天有特别留意过，别告诉我你要死了，那绝对是鬼话！”
　　“死是不至于，就是不想干了，在喊你过来的同时，已经对外头发布了辞职书……本来就打算这一战中如果死掉，就世代交替的，现在虽然侥幸不死，但早已安排妥当的事，没理由耽搁，你说是吧？”
　　“嗯，是……是个屁啊？”
　　被这突来的意外消息所震惊，孟衍的直觉反应就是想翻桌，脑里的第一念头，就是师父一定又是想以退为进，玩什么权术花样，搞不好还牵涉自己在内。
　　但这一回，商秀娥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的权谋与心策，单纯就是干不动了而已，那些古千雪峰前辈的选择，让老婆子也看开了。”
　　“看开什么啊？师父你又不同，你为千雪峰谋算了一辈子，现在正是……”
　　“做过的事，终究是要还的！”商秀娥静静道：“祖凰当初说要扔下咱们，让咱们想办法拖时间，老婆子自忖不是什么智才，为了达到目的，只好不择手段，甚么能利用的都拿去利用，包括逃难到此的百万人命……”
　　“那些啊……”
　　孟衍一怔，此事确实让他反感，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些就和蚂蚁没两样，死光了就死光了，别说百万，就算千万又怎么样？反正他们生得很快……”
　　话没有说完，商秀娥伸来的手，把这段话掐断，而坐着这动作的商秀娥，表情无比严肃。
　　“别这么说！好徒弟，师父没什么可以教你的，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别忘记了。”
　　商秀娥道：“师父相信，你是个不忘初心的人，即使拥有近神之力，你仍没有忘记站在人的立场上思考，所以，男子汉不要轻易变节啊……那些你所看不起的人，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未必就想要视人命如草芥，其中也有人像你一样，对这超级反感的。”
　　“师父……”
　　“人要坚守原则，不是一件易事，就是因为，当你关心、重视的人，与你想要坚持的原则相抵触时，你还能不能坚守原则？放弃原则很容易，也很快意，只要手上有点力量，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甚至看成神，你就会以践踏规则为乐，甚至当成荣耀……规则都是限制普通人的，对拥有强尽天下实力的王者无用，王者只制定规则，不盲从规则……可以拿来用的道理一堆，越说自己还会越爽。”
　　商秀娥道：“但别忘记，原则一改，你和你所鄙视的那些人，就没有什么分别了，不管你为王、为帝，甚至当自己是神都好，你就是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永远别忘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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