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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能找到。”
“现在就去找来,伊莱。”
五
黑夜彻底降临了,加百列睡醒了。他把手腕抬到面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光亮的表盘。晚上十点。他伸手够到床下的衣服,然后开始翻找,发现瑞嘉娜修女的信还在,才放下心来。
基娅拉躺在他旁边。她先前还躺在自己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爬到了他的床上。她背对着他,头发散落在他的枕头上。他用手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的眼睛居然是湿润的。
“怎么了?”
“我刚刚在想。”
“想什么?”
一阵长时间的沉寂,直到窗外传来一声汽车鸣笛。“我常常会在你工作的时候跑到圣扎卡利亚大教堂去。我看到你站在脚手架的护罩后面,然后我就会跑到护罩上有空隙的地方去看你,你总是盯着画像的脸看。”
“看来我以后应该再弄一个大点的护罩。”
“是她,对吗?你盯着圣女像看的时候,心里想着你妻子。你看到了她的伤疤。”加百列没有反应,基娅拉用手支着头,盯着他的脸,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刮着他的鼻子,好像在欣赏一尊雕像,“真替你感到遗憾。”
“都怪我自己,不能怪任何人。我真蠢,不该把他们带到现场。”
“所以我才为你感到遗憾。如果你把责任怪罪到别人头上,自己的负担就能轻一些。”
她把头枕在他的胸脯上,沉默了一会儿:“上帝呀,我讨厌这个地方。慕尼黑。这是所有事件的起点。在离这儿不远的几条街外,曾经是希特勒的总部,你知道吗?”
“我知道。”
“过去,我觉得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六个月前,有人在我父亲的犹太教堂外面放了一口棺材。棺材盖上画着纳粹党的符号,棺材里放着一张纸条。‘这个棺材是为威尼斯的犹太人准备的!那些我们第一次没有抓到的犹太人!’”
加百列说道:“可这不会成为现实,至少这种恐吓不会。”
“可这让那些老人很害怕。你知道的,这曾经就是事实,他们还记得。”她抬起手把眼泪从自己脸上抹掉,“你真的觉得本手里还有其他证据吗?”
“我拿性命担保。”
“我们还需要什么呢?1942年的时候,梵蒂冈的一个主教和马丁·路德坐在一起,谋划了那场致使几百万人丧生的大屠杀。六十年后,为了守住秘密,‘十字维拉’组织杀害了你的朋友,还有更多人。”
“我不想让‘十字维拉’得逞。我想把秘密揭露出来,为了做到这些,除了瑞嘉娜修女的信以外,我还需要其他更多的证据。”
“你知道这对于梵蒂冈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恐怕这就不干我的事了。”
她说:“你会毁了它。之后,你再回到圣扎卡利亚大教堂去完成贝利尼作品的修复工作。你这样做是自相矛盾的,不是吗?”
“已经有人对我说过这些了。”
她抬起头,下巴靠在他的胸骨上,看着他的眼睛,头发碰到了他的脸:“他们为什么恨我们,加百列?我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六
他们那辆标致汽车仍然停在社区中心的侧门对面,在黄色的路灯下面闪着光亮。加百列小心地把车从潮湿的街道上开了过去。他沿托马斯胜利者环路绕着城中心转悠,这是一条宽阔的马路,盘旋在老慕尼黑的中心区域。然后他们朝着路德维希大街的施瓦宾区开去。在U形电车站的一个入口,他在一块红色砖头底下看到了一堆蓝色的宣传单。基娅拉从车上下来,把那些传单拿起来,带回了车里。
加百列第二次开车经过埃德波特六十八号公寓楼,他想了一想,认为现在去里面应该是安全的。他在转角处的巴拉大街把车停下,关掉引擎。一辆有轨电车轰隆隆地开了过去,车上只有几个老妇人透过模糊的车窗无聊地向外张望。
当他们朝那间公寓走去时,加百列想起了和阿克塞尔·韦斯的第一次谈话。
这里的住户可以允许人随便进来。如果有人按门铃,然后说“送广告的”,他们就会把门打开。
加百列犹豫了一下,接着就按下了两个按键。几秒钟后,一个困倦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加百列说了句:“送广告的”。门铃吱吱响了一下,门开了。他们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自动关上。加百列又重新把门打开、关上,好给听得到的人做个障眼法。他把刚才拿到的传单放在地上,快速地穿过大厅来到楼梯处——以防被那个老女人看见。
他们悄悄地来到二楼走廊。本杰明公寓的门上仍然贴着印有“案发现场”字迹的胶带,门上还有一张官方下发的通告。看来这里还是被封锁着。那些临时拿来当作悼念品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基娅拉蹲下来,用一个小金属工具撬锁。加百列背对着她,盯着楼梯那边的动静。三十秒后,他听到门锁响了一下。基娅拉推开门。他们从胶带下面钻过去,进到屋里。加百列关上门,打开手电筒。
他说:“快点,别担心把这里弄乱。”
他把她带到一间大屋,这里是本杰明的办公室,下面正对着街道。基娅拉的手电筒光亮一晃,照到了画有新纳粹主义分子涂鸦的墙上。她小声说了一句:“我的老天。”
加百列说:“你从那头开始。我们一起搜查整间屋子,然后再去下一间。”
他们不声不响地快速翻找着。加百列把办公桌拆卸成了几块,与此同时,基哑拉把书架上的每本书拿下来,翻找书页。没有。加百列拿掉家具的套子,撤掉沙发上的垫子。没有。他又把咖啡桌翻过来,拧下桌腿,看里面空着的地方是否藏有东西。没有。他们一起把地毯翻了过来,查看地板上可能藏东西的缝隙。没有。加百列手脚一并跪在地板上,仔细查看着每块地板,看看是否有松动的地方。基娅拉把热气通风口上的盖子掀开。
该死的!
屋子的一端有一道走廊,通向一间小型客厅。本杰明在里面放了好多书。加百列和基娅拉一起把那里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
就在加百列从里面走出来,准备随手带上门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不像是干涩的折页发出的,而是一种沙沙声。他握住门把手,然后来来回回地快速开关门。开,关,开,关,开……
这扇门是空心的,而且听起来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转过身,对基娅拉说:“把螺丝刀给我。”
他跪下来,用螺丝刀把门闩上面的螺丝拧松,把门闩拆了下来。他发现其中一颗螺丝上拴着一条尼龙线,一直伸进到门里。加百列小心翼翼地把线往外拽,结果发现线的那头拴着一个封了口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沓叠得严严实实的纸。
基娅拉说道:“我的天哪。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找到了。”
加百列打开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叠纸,借着基娅拉手电筒的光把纸打开。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把纸拿起来给基娅拉看。
是瑞嘉娜修女所写信件的复印版。
加百列慢慢地站起身来。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找到的东西在之前就已经拿到了。还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他们真正想要的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正站在混乱的屋子中央。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手指绕在伯莱塔手枪的枪把上,并迅速地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就在他举起胳膊准备射击的时候,基娅拉正好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了那个黑影。幸好加百列没有扣动扳机,在他前面十英尺远的地方站着的,是个身裹粉红色浴袍的老妇人,手正放在眼前遮挡手电筒的光亮。
七
一进拉辛格夫人的小公寓,加百列就立即意识到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厨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瓷制的小型橱柜里整齐地摆放着餐具。客厅咖啡桌上小饰品的摆放像是经过主人一遍又一遍的设计,这家主人似乎有些神经质。在加百列看来,从很多方面来讲,她就是个神经不正常的老妇人。
他像问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从哪儿来?”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先是在达豪,然后到了鲁克,最后来到了里加。我的父母在里加被人杀害了。他们是被纳粹党卫军流动暗杀小组用枪打死的,然后和其他二万七千个受害者一起,被埋在了俄国战犯挖的壕沟里。”
她挽起袖子,给加百列看了看她胳膊上的数字,加百列母亲的身上也有和她差不多的数字,但母亲宁死也不会给人看。即便夏天的时候,耶斯列山谷酷热难耐,她也会穿一件长袖衣服,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文身。她管这叫屈辱的疤痕。犹太人懦弱的标志。
她说:“本杰明害怕自己遭到暗杀。他们经常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他打恐吓电话,说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他们还经常在夜里到公寓楼前面吓唬他。他告诉我说如果他遭遇了不测,会有人来调查的——一个来自以色列的人。”
她打开瓷制橱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白色的亚麻桌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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