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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射对于大明武人来说堪称是久违了。
多年前沐英在云南对付土人时就采用了三段射,但蒋庆之觉得那只是个雏形。彼时大明火铳土的一塌糊涂,威力、精度、射程都很感人。
不止如此,装药的过程也很繁琐,耗时颇多。所以蒋庆之觉得沐英的三段射无法形成密集的火力交替。
也就是说,沐英的三段射,每一段之间,必然存在火力空隙。
对付云南的土人还好,若是对上草原异族的铁骑,但凡敢留出火力空隙,就是自寻死路。
一旦被骑兵冲进阵列,一场屠杀几乎不可避免。
其实更早些时候,前宋时就用过三段射,不过兵器是弩弓。
至于大明之外蒋庆之不知晓,但他觉得那些同行应当对火力输出的密度有研究。
所以三段射不是什么秘技,关键还是在于武器。
在此刻西方同行们玩的主流还是滑膛枪,而且是火绳点火。射速不快,且射程和精度都不尽如人意。
为何要玩排队枪毙?
因为滑膛枪的精度和射程太过感人,若是玩单兵,一枪打出去,估摸着连开枪的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这一枪会打到哪里。
精度不够,咱就用火力密度来凑。
排队!
用火力密度来弥补。
射程不够?
简单,拉近距离,直至把火枪顶住对手的脸再开火……
这就是此时滑膛枪的主流战法。
火力密度,拉近距离……西方同行们用这两个法子来弥补滑膛枪的不足之处。这种法子对付殖民地的土人效果好的惊人。
但蒋庆之知晓,若是用滑膛枪来对付草原铁骑,必须有火炮作为支援,且必须有冷兵器为辅佐。
所以,他干脆上手就是燧发膛线枪。
雪,依旧在下着。
边上列阵的虎贲左卫将士依旧站的笔直。
可看着靶区,所有人都惊呆了。
“收枪!”马芳大声喊道。
蒋庆之笑了笑,对目瞪口呆的诸将说道:“走,去看看。”
诸将跟着蒋庆之走进了靶区。
颜旭拿起一个靶子,看着上面的孔洞,不禁摸摸自己身上鲜亮的甲衣。
有人说:“伯爷,穿厚甲应当能挡住吧?”
蒋庆之淡淡的道:“要不试试?”
“马芳!”蒋庆之把马芳叫来,“你来。”
有人脱掉甲衣挂在木靶上,马芳拉开距离到八十步开外。
作为蒋庆之的弟子,马芳操练的比谁都狠,对火枪更是了如指掌。
他熟练的装弹,抬枪,瞄准……
看着神色从容的马芳,蒋庆之不禁想到了历史上那位悍不畏死,勇猛无敌的悍将。
冷兵器渐渐会被淘汰,再悍勇的勇士,在铅弹之前也一律平等。
马芳跟着他学了许久,在兵法上造诣渐深。若非资历不够,蒋庆之甚至觉得他去做个千户都绰绰有余。
嘭!
硝烟喷出枪口。
按照操练,测试时必须等枪手收枪后才能去查验,但诸将都等不及了,小跑着过去查看。
颜旭仗着身份跑在第一位,他跑到甲衣前,止步,倒吸一口凉气。
“咋样?”
“可是没穿透?”
诸将涌了上来。
甲衣上,心口位置。
一个狰狞的孔洞!
诸将默然。
良久,颜旭开口,“从今往后,所谓的武勇……在火枪之前,就成了个笑话。”
“伯爷弄出了这等杀人利器,此后是青史留名,还是……”有读过书的将领震撼之余,想到了以后,“无数人将会倒在火枪之下。史家会如何记载?”
身后,蒋庆之的声音传来,“大明长威伯造燧发枪,杀人无数。”
诸将回头,颜旭躬身,“伯爷说此后厮杀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见了燧发枪的威力,下官以为……此言甚是。”
陈堡看着蒋庆之,想到了祖父的话。
蒋庆之自爆墨家巨子的身份后,祖父说没事儿,墨家就墨家,咱们跟着他杀人,不沾因果。
等儒墨大战开启后,特别是苏州府事件后,祖父却破例在书房待了两日。家人担心他,便去询问,被骂了回来。
两日后,祖父出关,把陈堡叫来。
陈堡依旧记得祖父当时的神色,很是轻松,有些释然的味儿。
“苏州府之事,长威伯用十余豪强的头颅警示了天下,也是在警示儒家。可也打破了多年来的官场规矩。”
祖父唏嘘道:“前宋范文正与王安石变法,虽说与士大夫们反目,但双方都守着规矩,也就是……不用征诛之术。”
“苏州府之事,说起来便是士大夫们破坏新政。按照规矩,长威伯查清此事后,就该丢给朝中处置。可他却悍然杀人。”
“苏轼名望多大?在新旧两党之间却不讨喜。就这等大才,若非有这个规矩在,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什么大江东去也将成为绝唱。可他却活了下来,这便是规矩的用处。”
祖父叹道:“长威伯此举后患无穷。此后儒家出手也不会按着规矩来,该下死手时,他们不会有半分犹豫。”
陈堡当时不以为然,祖父说道:“你是长威伯的嫡系,一旦长威伯不测,或是倒台,陈氏必然会被殃及。”
陈堡以为祖父会让自己妥协,甚至把自己弄出虎贲左卫,可祖父却抚须说道:“老夫在书房琢磨了两日。发现了一件事。嘉靖二十七年之前,朝中一切照旧,陛下在西苑修道,严嵩一党把持朝政,儒家冷眼看着这一切,寻机出手……”
祖父意味深长的道:“可自从长威伯进京之后,这一切就变了。陛下渐渐走出西苑,执掌朝政。
后续你看看,清洗京卫,墨家崛起……这个大明啊!在变得令人陌生。陈氏当如何?”
陈堡当时问:“祖父觉着呢?”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祖父争执,可祖父开口却说:
“陛下都敢赌一把,陈氏为何不能?”祖父老眼中都是精光,“还是那句话,陈氏站队……一以贯之。站!就站稳了!”
“……若史家说我是屠夫,那么,为大明而屠戮,我甘之如醴。若异族咒骂我为魔鬼,那我会喜出望外……若为此被神灵责罚,我,坦然受之!”
蒋庆之开口,让众将肃然。
这时一个声音喊道:“下官愿追随伯爷,哪怕是到了九幽地府,只需伯爷一声令下,下官愿赴死!”
是陈堡!
蒋庆之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我等,愿追随伯爷!”颜旭微微低头。
虎贲左卫啊!
终究成了我的嫡系!
蒋庆之不知道爷会如何看此事,但他问心无愧。
“无需如此。”蒋庆之说道:“你等该为陛下效死,为大明效死!”
但拥有一支精锐嫡系人马,那种安全感难以言喻。
蒋庆之刚出虎贲左卫,就被王以旂派来的人堵住了,苦着脸说若是不能把伯爷请去兵部,尚书要把下官弄去云南……
云南治权被收回来后,首要是清洗沐氏的影响,同时工部官吏蜂拥而至,四处查探矿脉。
而最重要的还是防备缅人的侵袭。
那地儿对于京官来说就是地狱,有人说自己宁可在京师为一小吏,也不愿去云南做一任县令。
一个军士过来,低声道:“伯爷,周围有人在尝试潜入。”
“告诉陈集,练兵的时候到了。”
“是!”
京师居,大不易。随着京师人口日增,往日荒凉的地儿都成了闹市。
虎贲左卫的外围有不少民居。
一个瘦小的男子悄然出现在营地的东南面。
前方就是一个小院落,男子翻墙而入,他目光转动,见左右并无动静,便疾步走过去。轻松的顺着木柱子爬上了屋顶。
屋顶倾斜,男子趴在上面缓缓蠕动。
若是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只大型爬虫。
他慢慢的爬到了屋顶边缘,只需抬头,就能看到虎贲左卫的校场。
他谨慎的先探出手。
没反应。
那就探出双手。
依旧没反应。
男子这才缓缓抬头。
靠近营地的民宅有专人盯着,前后被抓数十人后,都消停了。
这里和营地有些距离,但好在高。
居高临下,才好一览无余。
男子眯着眼,他天赋异禀,看远处比常人要清晰许多。
校场上,虎贲左卫的将士正在操练。
阵型不断转换,不断轮换。
男子低声道:“阵型有古怪,怎地像是护着中间的阵列。这是为何?还有,那些人拿的什么?长枪没那么短……”
他冥思苦想,突然浑身一震。
“是火铳!”
“错了,是火枪!”
男子身体僵硬,“小人只是……”
男子猛地抓起瓦片往身后扔去,接着人就往前窜。
他越过屋脊,脚下用力踩着瓦片,碎裂声中,他一声轻笑,“告辞!”
说着他就跳了下去。
落地一个前滚翻,男子站起来,刚想跑。
“举枪!”
右侧六十步开外,三个火枪手举起火枪。
男子哂然一笑,火铳他知晓,六十步距离发射,天知道会打到哪去。而且就算是射中了,就凭大明火铳的威力,也不过是给自己挠痒痒罢了。
“放!”
嘭嘭嘭!
三声枪响。
刚跑起来的男子扑倒。
他努力偏头看着那三个火枪手,苦笑着。
“这……这就是蒋庆之准备的……好东西吗?”
一个人走到他的身前,仔细查验了伤口,“去禀告伯爷,六十步开外,三枪命中两枪,但此人并未当场毙命。下官请示,可否继续用此人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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