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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担心,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你先坐在这里不要动。”舜卿嘱咐曼云一声便下了车。曼云坐在车里,看着外面一队士兵走近,为首的军官对舜卿行了个军礼,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看他们的样子,还是比较客气讲理的,而且现在能这样在北京城里走的队伍也就只有冯司令的手下了,据说冯司令治下甚严,应该不会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的事情。
等了一会儿,曼云见那个军官总是摇头,曼云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听见他们的声音。
“事关重大,我们不能疏忽,无论如何是要搜查的。”为首的军官挥了挥手,似乎要叫部下过来。
舜卿一伸手拦了下来,手里多了一张名片:“冯司令也算是家父故旧了,这里写着我家的地址,出了事情只管来找我。”
军官接了名片看了一眼,并没有当一回事情,说道:“凭你是什么何先生,也大不过冯司令!今天……”
这边正说着,后面又来了几个人,打头的军官似乎官阶要高些,说道:“怎么在这里停住了?”
刚才说话的人敬了军礼,说道:“我们看见这里停着辆汽车,不过是例行搜查,这位何先生不肯。”说着,便把名片递了过去。
军官看了名片,思忖了一番,说道:“既然是何先生,想来跟逃犯是没有关系的。是我的手下鲁莽了。”
舜卿说道:“难得有个明白的人,你们这样无缘无故怀疑人,还要搜查,我当然不肯就范,你可不要怨我。”
军官不以为然的笑道:“我们奉了司令的命令一路搜查,若是真出了事情,只怕平白给何家添麻烦。”
曼云见状,推开车门,走了下来。舜卿连忙过来,说道:“你何必要下来,大不了将来出了事情,叫他们去何府闹去,我倒看看他们敢不敢。”
曼云说道:“既然人家要搜,又是要抓逃犯,我们应当配合才是啊!再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何必跟他们多费口舌呢?”
舜卿望了望曼云,没有说话。他自己觉得曼云当着人说这种话,倒有些勇气可嘉了,而且也是很难得的将喜怒挂在脸上,着实少见。
曼云猜到也许他是为了自己才不肯叫人搜汽车的,但是她又不好说出来,若是猜错了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便禁了声,转过脸,看着面前的一队官兵。
“我有名有姓,自然不是你们要抓的逃犯,这车里也再没有人了。”曼云说道。舜卿将曼云拉到身后,说道:“你们搜吧,要是抓不到人,我倒要看看,冯司令怎么跟我交代。我虽是一介草民,却不至于任人欺凌。”
军官逆着光,曼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朝车里看了看,说道:“既然两位如此配合,我看就不必搜查了,想来车上也不会有什么。”
舜卿冷笑一声,说道:“想来车上不会有什么,就已经闹成这样,要是你们认定车上有什么,岂不要了我的命?”
军官说道:“何先生不肯配合,我们自然要疑心的。也请何先生体谅,今天惊扰了二位,以后有机会,一定登门赔罪。”
舜卿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谁?”
军官缓缓行了个军礼,说道:“陆军中校,阮佩东。我还有任务在身,失陪。”说着,他带着一众士兵从旁边离开。
上了车里,曼云问道:“你真要为难他吗?”
舜卿故作不知,问道:“为难谁?”
曼云答道:“那个阮正东啊,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我说,倒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把这事抹了吧。”
舜卿笑道:“你倒真是个好人,不过我也不打算深究,既然他们没有唐突你,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说,他一个中校,也不是我轻易能为难得了的。”
曼云点点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一时间,车里十分安静。曼云想了想,问道:“你身边怎么也没有个随从?就像今天的事情,叫他去打听一下也好。”
舜卿笑道:“我以前也是随从都在身边转悠的,可是后来觉得实在是不民主,倒像个奴隶主似的。”
曼云不说话,只是微笑。因为顾着给舜卿指路,曼云一直看着外面的路。过了一会儿,舜卿的车刚到胡同口,曼云便笑道:“好了,到我家了。”
舜卿瞧着里面,说道:“密斯汪就住在这里?”
曼云笑道:“正是。”一边说,一边又盘算怎么能不让舜卿进门。她是觉得送一路不算什么,可是伯荪和汪太太未必也这么想。要是引起了什么误会,也实在令人厌烦。
舜卿说道:“这个地方,我竟然是来过的!”
曼云有些惊讶,也顾不得下车,问道:“何先生来过?我是不记得的,难道是很多年以前在我们还没搬来的时候来的吧。”
舜卿笑道:“四年前,敬祝汪局长荣升,我来过这里。”
曼云一愣:“那倒巧了……”她倒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舜卿望着曼云,不由得一笑,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密斯汪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事,不能送你到家了。”
曼云一听,正合心意,便笑道:“既然你有事,我就不虚留了。你要是不嫌弃,改天我请何先生过来喝茶。”说着便下了汽车,冲车里挥挥手,便往家门口的方向走。
舜卿在车里,望着曼云袅袅婷婷的背影,想起四年前那个梨树下绣花的女子,只是微笑:“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康府里,广儒正陪着康夫人说话,看看钟点,说道:“曼云也该回去了吧!”
康夫人笑道:“你倒真是上心,我看曼云精着呢,你这点意思,她早就猜到了。”
广儒说道:“这个孩子,我们虽然才相处了几天,可是我多少看得出来,是个自立自强的好孩子。篆钦也是我的老朋友了,若是真的能成,曼云过去,自然不会受欺负。”
康夫人正色说道:“你也该慎重些,现在的公子哥有几个是专情的?若这个舜卿也是那种轻视女性,不重视婚姻的人,你这样岂不是害了曼云?”
广儒脸色也肃穆起来,说道:“我哪里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比起那些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大少爷们,舜卿不知强了多少。况且你也说了,曼云是再精明不过了,她也会看的。”
康夫人说道:“罢了,若是不合适,我就是遭了她的厌烦,也势必不能答应。”
广儒笑道:“曼云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若是的话,早就被以往那些公子哥们哄去了。到底会怎样,看他们自己了。我给他们一个机会,便丢开手再不管了,如何?”
康夫人叹道:“是啊,看孩子们是不是有这个缘分了。”
汪府这边,倒是很热闹。世番说起康先生到燕大演讲的事情,说康先生单独会了自己,还经由他认识了何总长的四公子。
曼云揉揉太阳穴:这几天舜卿的名字,舜卿的人出现得实在是频繁,好好的在家里也能听见。
伯荪自然是很高兴,说道:“康先生回去找你,多半也是因为曼云的缘故。只是不知道,曼云怎么与康先生这样投缘呢?”
曼云笑说道:“康先生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可能就是喜欢女孩子。再说,我与康夫人交好,康先生多半也是看康夫人的面子。”
汪太太见伯荪将这个功劳安到了曼云头上,有些不满意,说道:“世番的学问也是很好的,康先生也许也是起了惜才之心呢?”
伯荪笑道:“好好好,世番也是个有才华的人。”
汪太太见他这样说,倒像是安慰自己一样,更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笑道:“这个何家的四公子是什么人物?”
世番见母亲发问,便说道:“何先生实在是个和气谦虚的人,他自己经商,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两家大工厂,还是一家银行的董事,手里能调动的银子钱不知有多少,却还说佩服我的文采,要请我教他国文里的东西。”
汪太太见他这样说,连忙说道:“是了,你的国文还不错,好好教人家,交到这样的朋友是再好不过了。”
伯荪也笑道:“可见是外国住的久了,世番哪有给人做老师的本事呢?你自己还要多加学习呢!”
世番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既然人家看得起,我自然要下功夫的,不敢偷懒含糊。”
伯荪点点头,很是赞许。
曼珺一直很向往欧美,听说何家作风洋派,便说道:“大哥既然认识了何先生,将来怕又要有教导之谊,也该多来往些。我听说他的姐妹都是卫斯理大学的学生,要是我能通过哥哥认识了这样的人物,我就……我就……”
世番笑道:“你就称心如愿了,是吧?”
汪太太连忙说:“曼珺这话也有道理,人家是留洋的大学生,若是真的能结识,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世番连连答应,说道:“我倒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
伯荪说道:“世番也不要这样没有自信,你也该锻炼锻炼社交的能力了。既然你们结下了这样的交情,促使两家相识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看曼云,不是就引近我们家与康先生的关系了吗?”
世番原本是个小心翼翼的性子,虽然听伯荪这样说,终究也不能确定,不敢胡说。伯荪叹了口气,叫几个孩子散了,各自回去。
曼云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心烦这个何舜卿真真是无孔不入。若是说他有追求之心,平时倒又是坦坦荡荡的样子,从没有流露这个心思;若说只是巧合,这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些。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曼云决定,凭他再出什么主意,自己以不变应万变就罢了。
夜里,汪太太问伯荪道:“这个阮佩东到底什么时候来家里?今天可跟他商定好了日子么?”
伯荪说道:“今天下午刚挂了一通电话,说是有些事情,竟要等到几天之后才有时间过来。”
汪太太皱着眉头说道:“什么样的事情,要等几天?不会是他诚心摆架子,不肯来吧?”
伯荪摇摇头说道:“他就算得势,未必敢这样张狂。听说是冯司令下午刚出了些事情,他是司令身边很器重的人,自然要忙些了。”
汪太太奇道:“冯司令那里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伯荪斜睨了汪太太一眼,继而只是看着茶杯。汪太太自悔失言,刚想说话补救,就听见伯荪缓缓说道:“夫人这些年持家有方,我要谢你,至于这时局大事,你们妇道人家就不要过问了,何苦多事呢?”
汪太太微笑道:“你们的事情,我才不关心呢,不过顺嘴问问,应应景而已。家里这大事小情的,已经够我烦了,我还去寻这麻烦?你也忒把人看糊涂了!”
伯荪见汪太太一脸坦然,也觉得自己敏感了些,一时间过意不去,又看见汪太太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想起她平时的好来,便说道:“我知道你不糊涂,原是我糊涂。夫人担待些吧。”
汪太太一扭脸,不肯理他。伯荪又是好言相哄,汪太太怕他一会儿不耐烦真的恼了,便转了笑脸说道:“你哪里糊涂?最聪明的就是你了,拿捏了我一辈子!”
伯荪见汪太太难得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平添了不少妩媚,怜爱之心顿生。是夜,两夫妻很是痴缠了一番。
深夜,汪太太睁开眼睛,看见伯荪熟睡的脸,心里叹息了一声。当年就是这样一张脸,一面之缘,她就认定了自己的良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朗的青年,又总是谦虚和气,腰杆总是挺得很直很直。她幼年丧母,父亲对自己千依百顺。用他的方法试探过伯荪几次后,也认定他是个有前途的青年。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嫁给他,闫家下了狠话,逼伯荪休妻。刚嫁过去的时候,闫氏真的幸福得忘了一切,忘了伯荪娶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怒,忘了汪家公婆跟前那位风华绝代的弃妇,忘了自己再有父亲做主,也不过是几年的风光。
果然,父亲一去世,伯荪便变了样子,从以前的体贴温存变得冷漠淡然。他接来了前妻,他也不再是闫家的上门女婿,他是汪家的独子。他换了她身边的佣人,时时防着她□□。他收了闫家的账目,她对于自家的生意家产全然不知。一夜之间,她从一个骄横的小女人变成了温柔的贤妻,只为了不再讨丈夫的厌弃。要时时处处小心,做一个什么都不关心的闲散太太。
汪太太想着想着,眼泪湿了枕头。
其实她也该知足了,儿女双全,丈夫又有本事,夫妻感情也算是相敬如宾。可是闫氏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原以为伯荪心里喜欢的,是那位自己永远也比不上的发妻,可是似乎又不是。因为茂蓁似乎没有爱过伯荪,又可能是当初寒了心,断了恩情。可是,伯荪到底怎样看她呢?他又是怎样看自己的呢?
每每想到这里,汪太太总觉得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痛苦得很。她把这痛苦撒在曼云头上,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蠢,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忍一两年,把她嫁了,各过各的罢了,何苦找事?可是汪太太心里就是气不过,不为世番曼珺操心,不打压曼云的士气,仿佛自己就失了依托,没了意思。
汪太太心里乱作一团,又叹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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