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原本很简单的案子，真是平地起风波，法院都不敢判了，索性延期，要求原告方出示更充分的证据。而宋婷，就是原告方的代理律师，几个月前的事，让她上哪去找证据？不提还好，一提就是满脸的愁云惨雾：“学弟，你说哈，这派出所搞的什么名堂，明明先前是有录口供的，结果等我去调取原始证据的时候，那派出所居然找不到了！现在就是没有这原始口供，无法证明被告确实撞到了受害人，愁死我了！”

    “还有这种事？”李海原本是随口转移话题的，这下也吃惊了：“案卷目录里面有没有这个口供？”

    “目录上有，可是案卷里面没有原始文件！”宋婷蹙紧了眉头：“诡异就诡异在这，倒像是有人毁灭证据一样！可是就这么点事，派出所谁肯这么背黑锅啊？”

    李海一听也是，案卷目录上有的文件，结果失踪了，这派出所要背的黑锅可不小。这个案子，顶多索赔也就是几万块，派出所的人吃饱了撑的，为了这么点事去背这种黑锅？可是不是派出所弄丢了文件，又会是谁？

    他俩在这议论，周围人渐渐多起来，上班的上班，打电话的打电话，事务所里逐渐喧闹起来。冷不防，走道上有个人的声音截进来：“如果是被告律师偷了呢？”

    被告律师偷了！李海一听就傻了，宋婷也傻了，然后俩人才意识到，是天平所的另外一个合伙人，陈江原律师，也是之江大学法律系的教授，更是宋婷的硕士生导师。

    陈江原其貌不扬，小眼聚光，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头上的“地中海”，谢顶的部分油光锃亮，周围恋恋不舍的头发围成一圈，那样子，叫人一看就想起战争电影里常见的鬼子炮楼，号称是四周铁丝网，中间是高岗！

    “陈主任！陈主任早！”李海和宋婷赶紧问好，陈江原面露和蔼之色，答应了，又接着刚才的话题：“你们以为这事很稀奇么？我跟你们说，咱们之江市就发生过，还是件刑事案，被告的辩护律师去申请调阅案卷，然后就在检察院的接待室里面，堂而皇之地把其中一份关键证据给抽出来，塞到自己的皮鞋里。”

    李海听得好像天方夜谭一样：“检察院人回收案卷的时候，难道不按照目录检查文件吗？”

    陈江原哈哈一笑，“铁丝网”微微颤动：“当然要检查，于是这律师就露馅了，很快就被吊销了律师执照。不过，因为少了这份证据，被告最终被轻判了，原本是死刑的，结果只判了五年徒刑，不到一年就出来了。你们猜，这律师最后拿了多少钱？”

    吊足了李海和宋婷的胃口，陈江原才说了：“一百八十万！那可是五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一年都赚不到这些！所以啊，想象力丰富一点，咱们干这行的，什么人都能碰到，什么事都能遇到，一点都不奇怪。”

    等陈江原进了办公室，李海和宋婷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轶闻。“一百八十万，就把律师执照给卖了？话说，这也是一个选择哈，反正比他官司打输了要强。”

    李海在这感叹，宋婷关心的可是另外一个问题：“要命，假如真的是对方律师给偷了，那我可就惨了，这个案子要怎么判！不行，我得赶紧出去落实证据去。”她拿起皮包，风风火火就跑出去了。

    李海摇了摇头，坐在那里上网，搜集整理那件侵犯明星名誉权官司的资料，因为和邰亚菲说好的，就这两天，等当事人之一的姚诗儿到之江市来，会同华美公司的法律顾问商量好之后，就要考虑起诉了。他的效率，自然是极高的，刷刷点开网页，然后复制保存，同时脑子里也归档了，而且迅速整理汇总，不大功夫，对这案子的思虑就又深了一层。

    正忙着，忽然觉得旁边站了个人，好一会没走，他诧异地转头一看，却见是那前台的娇小MM，正满脸为难和紧张地站在那里。一见李海转头了，她赶忙小声道：“李，李律师，能不能，请你跟我来一下，说几句话。”

    李海愣了一下，这里不好说吗？他看了看这娇小MM的表情，似乎真的是有什么急事，也就答应了。

    跟着这MM到了后楼梯间，掩上了门，李海还没发问，那MM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低声道：“李律师，求你原谅我！上次，上次你接办富豪哥离婚官司的时候，因为你身上有暗花，我帮人通风报信，泄露了你的行踪来着。李律师，我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吧！”说着邦邦就磕头，磕得大理石地面都咚咚响。

    李海一看这哪行，一把就拎了起来，却见这MM的额头上已经有些红了，眼睛自然更不用说，眼泪水都在那打转。他犹豫了一下，问了几句，得知这MM的消息，当日是辗转送给杨四的，那就没话可说了：“行了，我跟杨四哥挺说得来的，现在也是一条道上的，过去的事就算了，别放在心上。”

    “真的！”娇小MM大喜过望，眼泪水哗哗流下来，这也是人的一种情绪，紧张的时候哭不出来，放松了反而泪如泉涌：“李，李律师，我，我谢谢你，大人大量，大人大量啊！”

    她又要磕头的样子，李海索性抓着她的胳膊不撒手，这可不是什么好姿势，这MM看着身材娇小，胸前可有料，李海这么抓着，好容易就能蹭到，他可不想被人当成趁机揩油的。不过事与愿违，女人对于身体接触，那不是一般的敏感，哪怕李海只是一开始不小心蹭了两下，还是引起了这MM的注意。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便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小声道：“李律师，那，那你要是想，我晚上陪你玩玩啊！”

    什么跟什么啊！李海目瞪口呆，正想拒绝时，这MM胆子不晓得怎么却大了起来，一把从李海手里抢过他的手机，飞快地输了一段号码进去，按下了通话键，等到自己怀里的铃声响起，又还给李海，然后脸红红地转身就跑。

    李海刚“哎”了一声，他也没想好自己“哎”完了要说什么，那MM把楼梯间的大门打开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冲着李海扔下一句：“李律师，你记住哦，我叫柯文文。”说完这句话，这柯文撒腿就跑。

    李海心说这叫什么事？我都说原谅你了，你还搞这些干嘛，我不需要你投怀送抱啊！他赶紧追了两步，哪知刚从楼梯间里追出来，还没抓着柯文，迎面却撞到王三金律师，好似是从厕所间的方向过来。

    李海一看见王三金的脸色，就知道不妙了。你想，刚刚拉拉扯扯的，那柯文身上的衣服就不那么整齐，她眼角有泪痕，这个化妆过的看起来最清楚了，脑门上有红印子，短裙下露出的膝盖也跪得发红了。这么一副样子从楼梯间里奔出来，后面跟着个男人，落在谁眼里，会是纯洁的？

    王三金看看李海，再看看飞奔而去的柯文，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男人都懂的那种表情，所谓的会心一笑，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李海。李海差点想发一拳过去到他脸上，你笑毛啊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这王三金，在他第一天来事务所，还在看案卷的时候，就主动跑来刁难他，这件事李海可没忘呢，只不过芝麻绿豆大的事，他懒得计较而已。但是这王三金和他不是那么和谐，李海对于这一点是有数的。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就是掩饰吧！

    他索性理也不理，从王三金身边大步走过，堂而皇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翻网页，同时眼角余光四处张望，发现今天朱莎和赵诗容好像都没来呢，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王三金见李海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就跟没事人一样，他也不说什么，转身进了陈江原的办公室，关上门，一脸神秘地笑道：“陈主任，我发现，咱们那位未来大律师李海，不是一般的花啊！对付女人，有一手！”

    陈江原头也不抬地在那写着什么，让他头上的地堡对着王三金的脸，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心里却马上就想到了，刚才他上班时所看到的，李海和宋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那场面。

    王三金也不觉得自己被冷遇了，陈江原这德行，他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他和陈江原的关系，那可是三大铁之一的一起“嫖过娼”，陈江原身上哪毛多哪毛少他都一清二楚，谁还不知道谁啊！他跑到陈江原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来，继续散播信息：“刚刚我从洗手间过来，看到前台的柯文，就是个子矮点，胸前这样的那个，”说到“这样”的时候，他用手在胸前还比划了一下，作高耸状，脸上表情夸张生动：

    “从楼梯间里跑出来，衣衫不整，好像还哭过。我正奇怪呢，李海跟着就跑出来了！”

    咔吧一声，陈江原手里的笔出了问题，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有个地方裂开了，随手丢到字纸篓里，然后一边拿笔，一边冷冷丢下一句：“同事的私事，不要乱传。小李年轻，长得又帅，女人跟他走得近，这很正常，你看他到现在接的几个官司，不都是女当事人？”

    王三金心领神会，不再言语，起身出去了。

    然后，陈江原便打开记事本，在下周例会的日程上，写了一条：“让李海帮助宋婷办理人身索赔案。”抬起头来时，那地堡和铁丝网下，小眼睛里露出的是冷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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