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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凉看着他身上都穿着那种类似隔离的衣服,脸上也带着厚厚的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她心中的不安更甚。
“白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应该是医生,拿着体温计靠近炎凉,“先别乱动,我来帮你测量一下体温。”
炎凉看着体温计朝着自己伸过来,她张嘴就问:“……你、是医生么?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身体感觉很没力气,而且,浑身都很疼,医生……我怎么了?”
体温计在她的耳朵里嘀了一声,医生拿过来看了一眼,摇头,“还有398,白小姐,你目前还是高烧,好好休息,不要说太多的话,放心,我们会治好你的。”
398?
高烧不退?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突然就这样了?
炎凉努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追问,“……你最起码要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感冒了么?”
她想着,高烧不退,大概也就是感冒这类型的病引起的,又想起自己手背上插着的针头,她有些不安地问:“为什么会给我输液?医生,我是个孕妇,你们这个药水,对孕妇没有影响么?”
“白小姐……”
照顾炎凉的医生,就是一院的院长,她目前这样的情况,院长也不好假手于人,只能亲自上阵。只是,她现在这么一问,他才惊觉,答案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应该说的,对于这个孩子……他想,让梁希城来告诉她,才是最合适的,可是,她这个情况,梁希城自然也是进不来的。对于她的病情,他作为医生的角度来看,也深知,她是有知晓权的,更何况,她现在这样胡乱猜测,对她的病情也没有好处,知道了情况,才能积极配合医生。
院长思忖了很久,最后终于还是说:“……白小姐,我是一院的院长,我姓吴,我和梁家也有些渊源,所以希城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一直都喊我一声叔叔,所以他的事情,我也当成是自己的亲人的事情。原本,这些话,我觉得应该是让希城亲自和你来说,才是最合适的。但是现在,你的情况很特殊,他不能进来见你,所以,希望白小姐你能够谅解他的苦衷。”
炎凉听的云里雾里的,几乎是要生气了,拧着眉头,吃力地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吴院长是么?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希城他……为什么他不能进来见我?……咳,咳咳……”
她情绪稍稍一激动,就会忍不住咳嗽,吴院长见状,连忙示意她深呼吸,“别着急,白小姐,你是病人,我们作为医生都不会隐瞒你的病情,但是在我说下面的话之前,我希望白小姐你——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
炎凉的手紧紧地拽着床单,“——你说。”
吴院长看着她一张略略有些泛黄的脸上,透着几分倔强,心里还在捉摸着,一会儿,她应该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吧?双手缓缓地插.入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说:“白小姐,很抱歉,你在我们医院里感染了,Sars。我相信,白小姐你应该是很清楚Sars这种病情,当时是真的万不得已,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拿掉,现在你还处于被隔离的情况,我初步估计你的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希望白小姐你放松心情,积极配合我的工作,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Sars……
——你应该是很清楚Sars这种病情,当时是真的万不得已,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拿掉……
——现在你处于被隔离的状态……
…………
整个世界都像是骤然静默了下来,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那样清晰,在自己的耳边扑通扑通,一下接着盖过一下。
炎凉拽着床单的双手有些无力地松开,然后再无意识地拽紧,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慢慢的有觉得整个人都石化了,有一种冷冰的东西,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浸透到了她的全身,由内到外的,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会是真的!
她不敢置信,怎么都不会相信,怎么可能呢?Sars……她当然知道Sars是什么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病,会感染到她的身上来?她一直都在这个医院里,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有Sars?
她不相信,这一定是一场噩梦,一定是一场噩梦,她只是被梦靥了,她相信,只要自己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她还是那个白炎凉,有疼爱她的丈夫,肚子里有一个3个月的宝宝……她是健康的,她不可能会感染什么见鬼的Sars!
是的,是这样的!
她伸手就一把扯过了被子,盖住了自己,不断地对自己说——醒来,她要醒来,这是一场噩梦,白炎凉,你赶紧醒来吧!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吴院长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在逃避,不肯接受现实。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情况,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他想着自己再说些什么,可是还能说什么?喉咙口来来去去的,也都是那么几句话,他作为一个外人,作为一个医生,他能说的,可以说的,也都说了,其他的话……留着让他们这些当事人来说吧。
吴院长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抽出了那个信封,他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才对蒙着被子的炎凉说:“……白小姐,我知道你一下子是没有法子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坚强地挺过来。这里有一封信,是希城让我带来给你的,你这样特殊的情况,现在他不能进来看你,我想,他应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都在这个信封里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只要烧退下,就会没事。”
房门卡擦一声被人带上,炎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却是不由地伸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做梦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那么清晰?
那个吴院长说的话,他走路的声音,他关门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清晰,这一切,真的是梦么?
连同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是那么清晰,这一切真的会是她做的一场噩梦么?
…………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告诉自己,白炎凉,你很清楚,你现在是清醒着的,这不是做梦,你真的失去了你的宝宝,你现在被隔离了,你感染了那个可怕的Sars,你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她的心脏剧烈地抽搐着,有一种麻木的痛楚,生生地凌迟着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没有办法停止。她觉得太痛,浑身都难受,身体有一部分的东西,被硬生生地剜去了,她失去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可是再痛,再难受,却没有力气去遏制这样可怕的一切……
谁来救救她……
这么可怕黑暗的一切,谁来帮帮她?她一个人,真的坚持不下去,她不过是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却有一种全世界遗弃了她的感觉……
被子长时间捂着,慢慢的就感觉呼吸困难,她原本身体就虚弱,这么一捂,就更受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下意识地掀开了被子,挣扎着坐起来,这才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白色信封,她想起刚刚那个吴院长说的话。
——梁希城,给她的信?
有一种恍惚的错觉,梁希城,还会给她写信,这里面写着的是什么?是他想要对自己说的话么?
炎凉有些怨毒地想着,可是她看了又能怎么样?
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归到原点。她的母亲还躺在ICU,生死未卜,而她现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还感染了Sars,也许这个世界上比她凄惨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她现在真的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空荡荡的病房里,她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床沿边,眸光痴痴地看着自己头顶的那袋盐水,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整个世界,然后起身,伴随着她的剧烈咳嗽声,她扬手就将那袋盐水扯了下来,咬着牙将手背上的点滴针头也扯掉,动作太大,带出了一定的血丝,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将药水丢在了地上,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力地踩在上面,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有喘息的空间。
只是,体能现在太差,不过是稍稍动了动,就明显感觉到自己要倒下来,炎凉没有身子一晃,伸手想要去扶住什么东西,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摔倒在了沙发边上,她失混落魄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终于是呜呜地哭出声来。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睡着的时候,他们就把你给夺走了……对不起……宝宝……”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一大颗,分明就是无声的,无色的,却是给她一种太过刺痛的感觉,她就像是被烫到了,手也跟着抖了抖,最后仰着脖子,让那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融进了发丝里,有些到了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
谁说,泪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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