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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炽看得惊奇,林鹤望有些尴尬的小声解释:“从前不慎冒犯过卓家小娘,亦想趁机赔个礼。”
这光景不是细问到底怎么个冒犯法的时候,四人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席,到了外头,见着卓昭节,林鹤望三人都有些尴尬,不待卓昭节这边开口,一起长揖,将上回哄骗游煊的过错认了又认,言辞恳切。
卓昭节闪身避开,还了一礼,抿嘴笑道:“三位郎君不必挂怀,当日也是我定‘性’不足,见表弟不见,一时情急对三位颇有无礼之处,还请三位莫要与我一介‘女’流计较才是——说起来外祖父所道是正理,不过是一个玩笑,也是表弟年少无知,家里又没叮嘱好,后来三位还特意送了他回来,实在不能怎么责怪三位的,毕竟谁没有一时促狭过呢?”
见她言语温和又说的体贴,林鹤望三人才长松了口气——当日游若珩的那番斥责虽然一直没传出去,但以游若珩的身份并游若珩与崔南风的关系,对他们来说总是个隐忧,毕竟他们在怀杏书院里也是属于佼佼者的,平常看着意气风发,也不是没人‘私’下里卯着劲的想拖他们下去,游若珩那番话略作修饰可就能直指他们品行问题的,那孟远浩每年都要到游家请安问好,在游若珩跟前以晚辈自居,当真传出游若珩认为他们三个品行不端的谣言,也就林鹤望能够仗着震城林家的声势并白子华二嫂孟氏的关系躲过秋闱被直接刷下来的命运……
毕竟麻家家境殷实,但也只在淳县有几分面子,放到府城秣陵来实在不够看,而宋家倒是府城的望族之一,奈何宋维仪一介旁支子弟,父母双亡,虽然拜了崔南风为师,族里嫉妒他的人也不少,宋家又不是没有为官作宦的人,族老未必肯为了他得罪游家——崔南风总也要给师兄几分面子……总而言之,林鹤望三人当时一时兴起惹出来的事情,那是巴不得能够弥补的,但这次游若珩根本就没出面,他们只拜见了班氏,如今既然有机会见着当时在场的卓昭节,又知道是游若珩宠爱的外孙‘女’,当日也是明显对他们有怨的,也顾不得多想游炽只叫了林鹤望一人,三人一起拥出来求情了。
现在卓昭节话语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思很明白,林鹤望三人皆是放下了久悬之心……
客气了几句,卓昭节就拉着游灵一起问起了白子华的近况,麻折疏和宋维仪虽然‘插’不上话,但见游炽也在旁边,就没有立刻告辞还席,都在旁边陪着,林鹤望就道:“有劳两位小娘惦记着,鹤望回家之后定然转告拙荆,拙荆这些日子都很好,只是她身子弱,须得好生保养,家母是很喜欢她的,说好生将养些时候就好了。”
又道,“拙荆也惦记着秣陵一同长大的小娘子们,但如今出阁为‘妇’,究竟不便常回秣陵,还望两位娘子见谅!”
卓昭节抿嘴一笑:“白姐姐向来是要将养些,可是人是极好的,偏当初她出阁前,我四表妹脱不开身,没能去陪,之后心里一直抱憾着,今儿听说林家姐夫过来了,便想托姐夫送封信与白姐姐,既是问候,也是赔个礼……”
“卓小娘与游小娘都太客气了……”林鹤望忙道。
卓昭节绞尽脑汁的拿白子华为话题,与林鹤望客套了整整一柱香,心想再继续下去任谁都要怀疑了,这才叫明合将信拿了出来,递与林鹤望,林鹤望双手接了,郑重收入袖中。
这时候游炽才上来说话,两边彼此告别。
游灵一回后院,就对卓昭节说了一句:“七表姐,我去回母亲的话。”
“好。”卓昭节点头,“我也去给外祖母请安。”
听她这么说,那陪着游灵过来的三夫人的使‘女’就‘露’出一丝为难,想了一想到底没敢拦阻。
卓昭节到了班氏跟前,班氏见着她就笑着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四表妹邀我陪她到前头去了一趟,我过来与外祖母说呢。”卓昭节略挽了点袖子,从珊瑚手里接过冻酪,浅浅喝了一口,方道,“外祖母可不能怪我多管闲事——四表妹难得求我一件事情,再说也不是很要紧,我不能不答应了她。”
班氏似笑非笑的道:“噢,仅仅是看灵娘的面子吗?”
“哪里瞒得过外祖母?”卓昭节放下冻饮,笑着道,“我也晓得三舅母叫四表妹去寻我,多半是外祖母不赞同,三舅母这是要借我的幌子来说服外祖母呢,毕竟谁不晓得外祖母最疼我了?”
最后一句话班氏爱听,就一点她眉心笑骂道:“你既然晓得她这拖你下水的心思怎么还要答应她?难道你也觉得那麻折疏好吗?”
卓昭节笑着道:“统共也才见了两次的人好与不好我哪里知道?我可没有外祖母这样的眼力,三舅母想要借着我陪了四表妹去看过那麻折疏,就要我帮着说话却不可能了,我可不敢误了四表妹的终身大事。”
又道,“其实三舅母也太心急了点,四表妹还小呢,离及笄还有足足三年光景,再说四表妹那么贤德淑良,也就是如今年纪尚幼,三表姐又还没出阁,长大一点怕是求亲的人都要踏破了‘门’槛!”
班氏淡然道:“你这三舅母,大的坏心没有,就是心‘胸’与眼界都太窄,说起来连家的宋老夫人也不是个小气的,真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怎么就给教成了这个样子?也许是朽木不可雕罢?这连氏自打进‘门’起,处处就爱掐个尖,偏偏她出身不如你已故的大舅母,伶俐不及你二舅母,论到对夫家的顺从更不如你四舅母,你那三舅舅也不是个能干的,因此这口气憋到了炽郎进学、考取怀杏书院才略缓,但隔年焕郎也进了怀杏书院,她又不平衡了!”
顿了一顿,班氏才继续道,“灿娘许配给白子静后,因为那白五郎在亲戚里都是被赞读书好的,她自然就要卯足了劲儿给灵娘也寻一个不输给白五郎的夫婿去,这事她虽然爱与二房比,但用心倒不坏,我也随她去了,只是她瞧中的这个麻折疏,本人如何且不说,叫我看是不如那宋家小郎君的。”
说到这里,班氏微笑着问卓昭节,“你可知道这两位小郎君之间的区别?”
“麻家郎君据说是淳县大户,料想家境是好的,这一点上,宋家小郎君却差得多了。”卓昭节知道班氏是抓紧机会教诲自己,抿了抿嘴,正‘色’道,“不过宋小郎君却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向来崔山长收下来的入室弟子,多半都是准进士,所以宋家小郎君固然如今清贫着,我想这也是他不愿意接受旁人之物,否则单从着崔山长收下他这一点,秣陵城里想与他结亲或资助的人决计不少的。”
班氏点头:“那宋家小郎君衣着远不及麻家小郎君好,这一点足以看出他并非贪图旁人之物的人!而不愿意贪图他人之物,可见其人心‘性’至少是不错的,多半,也知恩图报!”
卓昭节道:“我却想不明白三舅母为什么不喜欢宋家郎君呢?宋老夫人不也是宋家人吗?”
“她无非是看中了麻家财多。”班氏冷笑了一声,“那宋小郎君父母双故,又被她嫌弃命太硬……不过最紧要的是她看出了宋小郎君的一处为人——叫我来说是好,叫她来说是不喜欢了,你可能知道?”
卓昭节微笑道:“就是方才那个么?宋小郎君如今尚未上场呢,宁可过得清苦也不肯收旁人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将来他踏上仕途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如此,但至少如今他是有那番不取无功之禄的心的,本朝俸禄虽然还算丰厚,可也不过那么回事,若是自家没有产业支持,除非贪墨,否则多几个奴婢也是养不起的。”
班氏欣慰的道:“你能看出这一点来,我实在是高兴得紧!”随即正‘色’道,“这正是我看中了这宋家小郎君的缘故!他如今衣着简朴,不受赠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本‘性’如此,不喜亏欠,若是这种自然是心‘性’极好,值得来往的!另一种,却是他为人沉稳,知道众人如今送他好处无非是看中了崔子和‘门’下这块招牌!但崔子和‘门’下固然大部分都能够中榜,也不是没有至今还蹉跎着的!一旦他也是其中一员,那么先前收下的好处还不出来,反而成为笑柄与累赘!再说即使中了榜,之前拿了旁人好处,若不回报,必定要落下忘恩负义的名声,若回报,万一旁人要的是他作‘奸’犯科那该怎么办?”
班氏微笑道,“如今那宋小郎君日子固然清苦,但也不是过不下去,为了一时的享受,将往后前程先‘交’到旁人手里,这样不智的做法,纵然中了榜,出息,也不大!”
卓昭节赞同的点了点头——三夫人说了那么多不赞同取宋维仪的理由,没有说出口、最大的缘故却正是为了这个,毕竟宋维仪父母双亡,本来就没有留下资财了,如果将来入仕之后不动心思,想要达到游家如今的生活,那至少也得熬个一二十年——游家在游若珩任翰林修撰那会半点象样的进项都没有不说,因为游霁嫁进敏平侯府,而侯府聘礼丰厚,为了嫡‘女’的面子,聘礼都折进陪嫁不说,游家还另外贴了不小的一笔。
要不是游家上代还有资财留下来福泽子孙,凭着游若珩,如今夏日怕是端颐苑里都未必能够随意用冰的,不然当年班氏随游若珩仕于长安,堂堂翰林之妻,一府主母,何必还要亲自挽起袖子下厨做点心?当然,因为结下了侯府姻亲,这里头的体面却不是银钱能买到的,所以游家上下也没人对游霁陪嫁丰厚有怨言——然而那是因为游霁出阁时,卓芳礼就是侯爵嫡子了,如今宋维仪距离金榜题名和青云直上还早着呢!
更别说宋维仪一介孤儿,身无长物家无恒产的,即使一路顺风水水的过了殿试,翰林苑里熬资历——依着长安的米价,不要游灵倒帖嫁妆才能过好就很不错了,熬完资历授官,遇见了富庶点的地方还好,遇见了贫瘠的地方……可宋维仪既然是个不肯轻易拿好处的人,即使遇见了富庶之地,万一他死心眼的去做清官……三夫人觉得冲着这小子那身质地寻常的七成新夏衫也是忒没前途了……
班氏嘴角含了一丝冷笑:“那个蠢‘妇’却不想一想!从先帝到今上都是励‘精’图治之君,两朝以来贪墨的官吏从上到下株连了多少人家?本朝初,齐王之‘乱’才平定,当年吏考中被揭发出来贪墨的那些人的妻‘女’,恐怕还有年少的尚且在长安北里苟延残喘着呢!我也不是那等清高得一定要子孙外婿分文不取的人——但好歹也该有点知道死活的眼‘色’!”
斥了一回连氏眼界狭窄,班氏又恨道,“我最看不上她这个迫不及待把‘女’儿往麻家推过去的做派!不过是在我跟前提了那么一提,跟着就兴兴头头的把‘女’儿推出去看人……真道灵娘嫁不到好的了?我与你外祖父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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