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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昭节倒‘抽’一口冷气,眼巴巴的看着游氏:“母亲?”
虽然在游氏的再三提醒下,她如今大致想明白了来龙去脉——然而——卓昭节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做什么!
一直以来,卓昭节都认为在宁家大房与二房的矛盾之中,不拘这矛盾最初是如何形成的,然而宁摇碧始终处在了被谋害的一方,也许是因为当年明月湖上的遭遇,也许是出于为心上人的担忧,也许……是宁摇碧似有意似无意的暗示?
总而言之,在卓昭节眼里,祈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奸’诈得紧,几乎是齐打伙儿的欺负自己的未婚夫!她唯一一个见过的宁娴容,看似温婉柔顺,可谁知道真正面目又是什么?是不是也对宁摇碧存着不良之心、逮着什么空子就害上一下?
所以上回在回雪楼,宁娴容与她招呼,卓昭节也只是淡淡的。
甚至片刻之前,卓昭节几乎担心到了恨不得立刻看到宁摇碧好好儿的模样,因为她觉得祈国公府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处心积虑的想要谋害自己的未婚夫!
毕竟,雍城侯只有宁摇碧一子,一旦这位世子出事,即使雍城侯与祈国公关系再坏,他也只能从祈国公府过继子嗣,因为宁家如今就这么两房人,其他远支都实在太远了,涉及爵位,纪阳长公主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孙儿的好处被远支抢了去的,哪怕祈国公膝下诸子不如宁摇碧那么得长公主喜欢,但总比那些远支子弟要亲近吧?
在这种心照不宣的认知下,祈国公府对宁摇碧的谋害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了。
当年在秣陵,宁摇碧自己也亲口如此说过,虽然后来他忽然变脸,说明之前都是故意吓唬卓昭节的,然而这番分析却让卓昭节清清楚楚的记了下来,并且深以为然——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了!
实际上,单就宁家的局势来说,祈国公府的确有这谋害侄子的理由!
但,在谢盈脉被迫说出她看到陈珞珈与祈国公世子在一起之前,连游氏也没有想到,于‘私’,祈国公府有十万个害死侄子的理由,但于公,祈国公府绝对不会去动宁摇碧!
原因很简单,纪阳长公主——宁家大房与二房选择的郡王不同,这让纪阳长公主也很为难,长公主虽然偏疼雍城侯与宁摇碧,但在这样的大事上却不糊涂,圣人年事已高,皇后亦然,长公主自己比圣人年岁更长,这大凉终究是要传到太子手里的。
到那时候,老一代的长辈相继离世,太子成了新君,毫无疑问延昌郡王会继任太子。
真定郡王再好,奈何太子对延昌郡王的生母绿姬一往情深,这一点朝野皆知,在不问任何青红皂白的支持普天下所有嫡妻的淳于皇后还在的时候,太子妃已经与太子相敬如冰,绿姬仍旧稳稳的做着她的东宫爱姬,倘若太子继位,太子妃子能不能成为皇后都难说!
何况延昌郡王也不差,虽然他的同母弟弟唐澄有种种不妥当的地方,但郡王本身在太子的‘精’心栽培下,也算得上是允文允武。
他还是长子。
即使不是嫡子,却还有礼法上国赖长君的支持。
纪阳长公主在对自己子‘女’的处置上就十分的偏心了,她比常人更能体会太子对延昌郡王的心情,虽然真定郡王也是太子的骨‘肉’,在荣华富贵上,太子或者不会吝啬给予自己唯一的嫡子,但这天下唯一的那个位置,太子是铁了心要给延昌郡王的,一如当年纪阳长公主疼爱雍城侯到了动过改立幼子为祈国公世子的地步!
所以以长公主的阅历来看,真定郡王的指望不大,实在不大,他的父亲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将帝位传给他,而且如今又不是大凉初立、诸皇子掌军的时候,区区一个慕家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将来太子承位之后,慕家不被绿姬迁怒就不错了!
真定郡王就是想叛‘乱’,也没指望,本朝初年时的齐王可是煽动过十万大军、好几位悍将、内中甚至包括先帝晚年时极为重用的名将仲崇圣作‘乱’的,还不是照样身败名裂?那时候先帝已逝,齐王反的还只是今上这个皇弟,真定郡王要反就是反生父太子——在道义上更没指望,何况真定郡王的势力远不能与当时的齐王比!齐王可是输了都把燕王、甚至燕王母族都拖下水的!
再加上长公主长年偏心雍城侯父子,对祈国公一脉暗暗的歉疚,所以长公主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延昌郡王,这已经是给足了雍城侯体面了。
因为雍城侯一直都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真定郡王这边的。
何况还有宁摇碧与唐澄的旧怨。
长公主也许思虑着慢慢的弥补与引导……
但长公主料想没有考虑过为真定郡王说话,所谓是人走茶凉,皇太孙的人选,更多的在乎太子,史上更改祖宗之法、更改先帝遗旨的新君还少吗?虽然太子很孝顺,但谁知道当年为了绿姬几次顶撞皇后的太子会不会在圣人与皇后都离世后再次忤逆?
在这种情况下对真定郡王一派显然很不妙,一旦纪阳长公主作出了明显的选择,继而影响到了圣人,那么皇后与太子在皇孙的抉择上的平衡必然要被打破!
所以,也许是雍城侯也许是苏史那,或者苏太师等人都参与了,两年前,宁摇碧与表叔秦王世子狭路相逢,将后者当街打断‘腿’,雍城侯怒不可遏——纪阳长公主不在乎周太妃到皇后跟前的告状,也不在乎长安的议论纷纷,但对于她所心爱的幼子幼孙之间的冲突到底是无能为力,只能让宁摇碧避开雍城侯的怒火,所以就有了宁摇碧下江南一行。
于是宁摇碧离开了长安,去了长公主虽然有势力,但势力决计无法与长安相比的秣陵,明月湖、酒珠案,影影幢幢之中的刺杀与‘阴’谋,不管宁摇碧事后是如何向长公主撒娇或哭诉的,也不管雍城侯是如何暗示或明说的告状——总而言之,纪阳长公主相信了一手抚养长大的幼孙在江南遭遇了一连串有预谋有针对的刺杀。
而且这些刺杀是祈国公府下的手。
没有一个母亲,哪怕是偏心的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手足相残。
也没有一个母亲发现这样的端倪之后,痛心之余会不想着弥补。
所以长公主动摇了她在两位郡王之间的选择。
因为祈国公府是延昌郡王的同盟,甚至祈国公夫人还是延昌郡王妃的嫡亲姑母!
在延昌郡王连皇太孙都还不是的时候,祈国公就对宁摇碧下了杀手,相信了这一点的长公主怎么能不想到,一旦延昌郡王得势,将来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与小孙子焉能有活路?
若是寻常人家还能奢望祈国公是一时糊涂,没准还会苦口婆心的为两房化解干戈,可纪阳长公主这位金枝‘玉’叶,是从先帝时诸王争位时走过来的,她亲眼看到过自己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燕王、齐王为争位自相残杀,亲眼看到自己更多的同父异母弟弟们被卷入其中而流放,亲眼看到燕王、齐王、梁家的合府覆灭……长公主又怎么能不明白兄弟反目之后与累世仇雠毫无两样?
假如这个时候,雍城侯与宁摇碧再表示一下不想追究祈国公或者是愿意原谅祈国公、不会因此做出类似的事情来报复——那长公主自然会认为,选择延昌郡王,雍城侯一脉必死无疑!但若选择真定郡王,雍城侯也许不至于对祈国公一脉赶尽杀绝。
作为一个母亲,长公主会怎么选?
毫无疑问,她会选择真定郡王。
从两年前宁摇碧下江南起,不,也许在这之前,这就是一个‘阴’谋,只是,和卓昭节一直以来所料想的相反,不是祈国公算计雍城侯,而是雍城侯算计祈国公。
卓昭节的想象里,自己的未婚夫是被欺负被算计被谋害的那一个,可此刻却猛然醒悟过来,事实恰好相反。
宁摇碧不但从来没有被欺负被算计被谋害,他正是欺负算计谋害旁人的那一个!即使这个‘阴’谋不是他策划的,然而他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没有他,没有纪阳长公主打从心底里疼爱的幼孙,这个‘阴’谋根本不能成!
这样巨大的逆转反差,卓昭节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所以她现在只能看着游氏发怔,指望自己的母亲能够给自己足够的教诲。
游氏并不意外‘女’儿此刻的手足无措,而是心平气和的说起了仿佛毫无关系的事情:“战国时候孟尝君率宾客出使于秦,被秦昭王挽留,‘欲’使其为秦相,因人在秦国,孟尝君不敢违抗,只得就任,然而不久之后,秦国的臣子却又劝说昭王,言孟尝君乃是齐国宗室,且家眷封地皆在齐地,岂能忠心为秦?昭王被说动,便将孟尝君一行软禁并生出了加害之心,孟尝君为求活命,便向昭王所宠幸的燕姬求助,燕姬索以狐白裘为酬谢,然而狐白裘已被献与昭王,彼时有‘门’客由狗‘洞’入内窃出裘衣,燕姬便说服昭王放了孟尝君一行,后孟尝君连夜奔逃回齐,却为函谷关所阻,关吏以每日‘鸡’鸣方能出开关为由拒绝放行,亦是‘门’客中有人能学‘鸡’鸣,引得城关之中雄‘鸡’争唱,这才脱身而去。”
卓昭节愣了愣,这‘鸡’鸣狗盗的典故,她幼时就被游若珩教过,游氏说个开头她就知道了,只是还以为游氏拿这典故改了,不想游氏一直说完,却仍旧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典故,卓昭节凝神片刻,倒有所悟:“母亲是说……即使九郎他们使了这样的‘阴’谋,但终究是过了关?”
游氏平静的道:“‘鸡’鸣狗盗这个词自古以来就是贬义,然而这是照着战国时候的风气下来的,那时候的人重礼,自然看不上这样的行径,但当年若无这一对‘鸡’鸣狗盗之徒,孟尝君早已在秦国作了冤魂!从孟尝君这边来看,这对‘门’客可比那些个懂礼知义、能文能武的‘门’客强多了!不是吗?”
“我也知道九郎这样不使些‘阴’谋诡计是不成的。”卓昭节涨红了脸,解释道,“我没有旁的意思,但……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还处处误导我,从前在秣陵也就算了,如今我是他的未婚妻子,上一次父亲还专‘门’请了他来——可他!”
游氏‘摸’了‘摸’‘女’儿的鬓发,语重心长的告诫她:“我的儿,你也是定了亲再晚两年后就要为人‘妇’的人了,如今为娘来告诉你一句最紧要的体己话儿!”
卓昭节一愣。
“做小娘子时,你只管放心的挑剔,只怕那时候被‘迷’了心,睁大眼睛也挑不出差处!从来一家有‘女’百家求,只要没定下来,大不了换一个!”游氏微微一笑,“可若是过了‘门’,你啊,就得学着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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