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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他身侧的两个男孩也学著父亲的模样,朝赞布卓顿弯腰行礼。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法会最後一天,古格所有的大贵族和大法师都将参与,负责对外接洽事务的卓尼钦波向这些尊贵之人行礼的画面,早已屡见不鲜。普通民众甚至会避开权贵绕道走,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撞冒犯事件。
“不用太拘礼。”赞布卓顿点点头,随意问道:“今日的王城巡守事务安排妥当了吗?”烈身兼两职,冬季法会前几日,他负责领兵巡守王城,直到最後一日权贵云集托林寺之时,才以卓尼钦波的身份出现在寺内。
“回王,已经安排妥当了。”释迦闼修站直了身,恭敬地答道。
“二十五座属寺的赤巴堪布,各宗溪的领主都来齐了麽?”
“所有属寺的赤巴堪布早在昨晚诵经时俱已到齐,日土宗、扎不让宗、达巴宗三宗溪的领主也於前日抵达,革吉宗、普兰宗……”
两个男人对政事的一问一答间,被暂时忽略的罗朱和两个男孩之间开始了大眼瞪小眼。
面前的两个男孩竟是同卵双胞胎,近看之下他们的长相七分随了释迦闼修,另三分可能随了母亲,五官看起来比父亲要精致秀气些。两条斜飞的浓长黑眉张扬著桀骜不羁,双眉间嵌著一粒暗红色芝麻小痣,微凹的暗色长眼,挺拔如刀削的鼻梁,赭粉嘴唇唇线分明,小小两张一模一样的蜜色脸庞於稚嫩俊美中透著勃勃英气。
此刻被两双童稚的暗色长眼一眨不眨地好奇地瞪著,罗朱突然觉得自己像动物园中被围观的动物,似乎应该……说点什麽。拉下遮了小半个脸的狐毛领,对两个男孩讪讪笑了笑,抛出打破尴尬对视的橄榄枝:“你们是跟著阿爸来看法会的吗?”
话音一落,她就後悔了。尼玛的在说啥废话呢!果不其然,两双好奇的暗色长眼里飘过一抹讥诮的嘲讽,看得她心头直骂娘。
两个男孩显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眼中的讥诮只是一闪而逝,旋而很给面子地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
呃,遭人鄙视的废话是绝不能再说了,被两个七岁大的毛孩子鄙视的滋味还真不怎麽好受。罗朱琢磨了一下,才又以自认最温和亲切的口吻接著聊天:“怎麽没看见你们的阿妈?她不来看法会吗?”
“阿妈?你是说那个选来配种的贵族女人?”其中一个男孩挑起桀骜的眉峰,赭粉唇瓣弯出一个不屑的美丽弧度。
啊?选来配种的贵族女人?罗朱愕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应该在香巴拉看法会吧。”另一个男孩嘻嘻笑了一声,浸染眼眸的不是濡慕的忧伤,而是明亮冰冷的警告,“姐姐,你不可以再侮辱我们。”
香巴拉?难道说已经归天了?
侮辱?她只是善意地问候下他们的母亲好不好?
罗朱愕然更胜。她看清楚了,两个男孩虽说面貌一模一样,但那个挑起眉峰讽笑的男孩眉间的暗红小痣嵌在正中,而咯咯笑著警告她的男孩眉间的暗红小痣则稍稍往左偏了些。她同时也明白了,这两个男孩别看著年幼,其实早就在凶兽的谆谆教导下脱离了纯洁良善的范畴。
死去的可是给予了他们生命的亲生阿妈!但从两个男孩口中吐出的却只是一个低贱的名词,两双暗色长眼里流露出的是鄙夷和嘲讽。尼玛的她要是生了这麽两个狼心狗肺的逆子,非打死他们踹去重新投胎不可。作为一个曾在童年期企盼亲情,并想尽办法渴望引起父母注意的人,罗朱对这两个逆子的言行表示不理解,表示忿然。瞧她,就算对她家那对相爱相杀,置她不顾的父母彻底绝望,一颗心变得凉薄如水了,也没无情到这两个逆子的程度──连称声阿妈都觉得是侮辱。她还帮父母收了尸,买了块墓地好好安葬来著。然而让她愤懑的事还没有结束。
“乾罗纳,坤罗达。”释迦闼修含笑纠正,“她是王的女奴,也是银猊选中的獒奴,你们不能唤姐姐,叫猪猡就行了。”他是他们的阿爸,他们怎麽能叫他喜欢的小猪猡为姐姐?
罗朱听得一噎,差点闷出口血来。尼玛的是什麽意思,我身份低了,不配让你儿子叫姐姐?既然嫌我身份低贱,你Y的为毛还要三不五时在我面前晃荡,吃我嫩豆腐?口胡!刹那间,她恨不得扑过去在释迦闼修的脸上使劲抓挠几把,顺便再咬上几大口。
咯咯挫著玉色糯米牙,她恶狠狠地朝释迦闼修瞪去。後退一步,挨靠在了禽兽王怀中。你说我是王的女奴,我就是王的女奴,以後别想吃老子的嫩豆腐!
咦?居然是个女奴!有穿得这麽富贵,长得这麽白嫩,还能被主人带出来玩的女奴麽?还是银猊选中的獒奴!这怎麽可能?银猊可是世上最凶残聪明,冷傲剽悍,统帅上万獒军的头獒啊!它怎麽会选中这个看起来就很柔弱的女人当獒奴?
两张稚嫩俊美的英气小脸顿时布满了惊愕。
好吧,银猊是畜牲,选奴的出发点可能和人有所不同,可以跳过不计。那麽王呢?因著阿爸的关系,他们经常见到王,自然也知道王喜怒不定的冷酷残忍。属於王的女奴成百上千,为什麽王会独带这个女奴参加法会?而且还任由她靠在怀里?不该的啊,按照常理,她应该早就被王撕成两半剁碎了喂獒犬才对。
悄悄瞅瞅立在女奴身後的王,毛领上露出的一双鹰眼仍旧如秃鹫般威严锐利,森寒冷鸷,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当视线落在靠在怀里的女奴身上时,便会不经意地柔了几分。转眼珠瞅瞅一旁的阿爸。面对女奴凶狠的瞪视,一向对女人没什麽好脾气的阿爸,那双经常呈现残佞凶噬的暗色眼眸中居然破天荒地出现了温软的宠溺和纵容。而这宠溺又明显与面对他们时的慈爱不一样,这──
有意思!真有意思!
烈·乾罗纳和烈·坤罗达小心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对一模一样的暗色眸子里同时涌出兴味十足的笑意。
☆、(16鲜币)第一百三四章 冬季法会(五)
被誉为天神之子的王十之八九是喜欢上了这个女奴,而他们的阿爸铁定也是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奴,难怪不准他俩叫姐姐。
回眸再瞅瞅靠在王怀中的女奴,有别於博巴女人的脸庞白嫩嫩细滑滑,微微有些泛青,有失血过多,营养不足的征兆。弯弯的黑眉好似天边新月,瞪著自家阿爸的眼睛又大又黑,生动灿亮,像会说话一般,让人轻易地看出她正在心里怒骂阿爸。秀挺的小巧鼻梁下是一张粉红的没有棱角唇线的丰美圆唇,仿佛柔嫩的花瓣。这模样虽然很清秀很可爱,却难以比过阿爸家中那些风情各异的美丽侍妾。当然,也难以比过王宫里千挑万选的宫侍和新一批的短命侍妃。那麽,她究竟是靠什麽吸引了王和阿爸?吸引了那只悍猛凶残无匹的冷傲头獒?
两个七岁大的男孩小大人般单拳撑著光滑的额头,往上斜翻眼珠盯著罗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感受到四道异常执著的视线,罗朱凶巴巴地剜了释迦闼修一眼後,才心有不甘地挪转视线瞧去,随即一怔。
诡异!为毛两个屁大的孩子会翻著白惨惨的眼睛,死盯著她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思想者模样?那赤裸裸的眼神活像要将她扒皮切骨,隐约流动著一股阴森森的残佞之气,瞅得人心头发悚。
尼玛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俩孩子不愧是凶兽制造出的崽子。
赞布卓顿淡淡扫过两个似要将怀里女奴生吞活剥的男孩,又抬眼瞥向释迦闼修,见他对自己点点头。这才轻轻搂了搂她的身体,温言道:“乖猪,该去广场落座了。”他放开她,拉下遮盖大半容颜的毛领,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率先迈步离开。
罗朱愣了愣,直到环拥在身侧的那股暖息彻底飘走,才慢慢回过神来,此时禽兽王已离她十几米远了。那张冷酷的凌厉容颜甫一露出,立刻就有无数民众分开道路,伏跪恭迎。两队巡逻僧兵也从不远处急速奔来,神态恭谨地弯腰迎驾。一大群侍卫僧人如众星拱月般拥著禽兽王向广场行去,身後紧跟著许多又敬又畏的忠诚古格子民。
那头渐行渐远的禽兽是古格最让人敬畏的英明冷酷王者,是天神之子。无论她是不是奴隶,他与她之间都横亘著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时间和空间的光年距离造就了彼此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迥然不同,他和她就像两条反向弯曲的线,偶尔交碰在一起後又倏然分开,永远都不能完美重合。
辨不清是淡淡的失落还是单纯的感慨,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时,另一股温暖的气息轻缓扑来。她收回遥望的视线,余怒未消地朝靠近的释迦闼修翻了个白眼,错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冷冷清清盯著他的大眼明明白白地说著:我是身份低贱的女奴,您是身份尊贵的象雄国王室後裔,我们不需要套近乎。
“小猪猡,生气了。”释迦闼修走近她,在她又要抬脚往旁边退开时,眸光蓦冷,戾气森然地笑道,“再退一步,我就扒光你的衣物,扔到广场中做神兽的祭品。”
罗朱身体一僵,抬起的脚落在了原地。对神兽的祭品不是很了解,不过前半句扒光衣物的威胁却能听懂。自从地牢探监後,凶兽对她的态度一直不错,她也不再那麽害怕他了。但他以往的凶残狰狞已然烙印在灵魂深处,当其冷不丁翻脸时,心还是止不住地紧绷收缩,丝毫不敢挑战他的耐心和底线。花瓣圆唇抿得紧紧的,她沉默地垂下头,一动不动地盯著脚尖当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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