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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央宫回仁寿宫的路途不短,秋狄入觐的头一晚,前朝后宫的乐声喧嚣如尘,纷纷扬扬之间,时不时的传入耳中,柔淑星眸如醉,呵着气笑道:“今晚真是热闹。”
“不只是秋狄,北戎的使者也留下来观礼呢,哪能不热闹些?”苏如绘有些发晕,扶着白鹭的手慢慢走着,话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
白鹭见柔淑身后跟着的宫人诧异望过来,心下一跳,顾不得多想,忙在她臂上用力一掐,苏如绘低呼一声,看到白鹭眼神才反应过来,裁云阁那边可都是太后的人,自己的话却有打探前朝政事之嫌,忙噤了声。
柔淑倒也没注意,只是道:“国宴想必在帝都诸王的世子们也会来的。”
“怎么想到这些人了?”苏如绘有点奇怪,柔淑和甘远的关系可绝对谈不上好。
“今儿光奕长公主听了太后介绍我后很留意过我几眼,大约和宁王世子妇有关,长公主的身份不同从前,承徽郡夫人不便相见,便是接下来命妇入觐,世子妇怕也没机会说上几句话,但国宴上有机会看一看妹婿也不过了。”柔淑懒洋洋的道,“蛮夷还是有些好处的,女子不必避席,光奕长公主以右单于大阏氏的身份才能得列国宴,否则连这个机会也没有呢。”
“郡主醉了。”柔淑身后的嬷嬷实在听不下去,咳嗽一声提醒道。
谁知柔淑回头冷眼瞥她,嗤道:“我自与苏如绘说话,你多什么嘴?”
那嬷嬷沉着脸回道:“前朝之事,自有陛下圣裁,不是郡主可以随意谈论的。”
“我说光奕长公主的私事,关前朝什么事?”柔淑讥诮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出来后反而就要对你们忍让起来了?”
那嬷嬷被太后派去看管着柔淑,虽然不及齐云、袖香那么体面,到底也是宫里头得脸的,自从接管了这件差事,私下里和这闻所未闻的郡主斗得死去活来,几次竟落了下风,拘于柔淑的身份只得忍了,但当着外人的面,总有自己一分脸面在,被她这么一训斥,自是有些下不了台,偏偏苏如绘半醉半醒,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时间却也没有劝解的意思,顿时气得脸上一白,硬声道:“奴婢卑贱之人,岂敢让郡主忍让奴婢?”
“你既然知道自己卑贱,那就该好好守着你那卑贱的本分。”柔淑尖锐道,“而不是到处插嘴,没得丢了太后宫里人的脸!”
“郡主!”嬷嬷全身发抖,厉声道,“就是太后娘娘,也不曾这么在外人面前训斥过奴婢!”
柔淑不屑的打个呵欠:“那是因为太后以德服人,我年纪轻,德行也远不及太后,自然只能严词斥责,好教你明白尊卑之别!”
苏如绘被白鹭暗地里又掐又捏,总算回过了神,恍惚着劝道:“柔淑郡主,嬷嬷年纪大了,今儿又是光奕长公主归宁,大家心里都高兴着,何必扫兴呢?”
“看到这老奴的嘴脸没得让人不扫兴!”柔淑厌恶的说了一句,叱那嬷嬷,“你滚吧!”
好半晌后,苏如绘总算清醒了些,看着那嬷嬷垂着头跟在后面,低声对柔淑道:“好歹是太后派来的人,你对她也太凶了点儿!”
“不过是个奴婢,你是不知道她当初才到裁云阁时的威风,也就是我,若换了其他人,比如丹朱这样的,怕是十条命也给她磨没了,再说,我当时进宫来是个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晓得,要不这么和她大闹着,惊动了太后和我母妃,这老奴害死了我只怕还要说我是无地自容自寻了短见!”柔淑冷声道,“若是连个老奴都呵斥不得,我这郡主做得也太不值钱了!”
苏如绘醉时远不及平时机敏,听一句话都要想半晌才能会过意,正走了几步,却听到前面暗处有靴子踩过积雪的声音传来,宫中巡更宿卫,至少也需两人同行,前面听脚步却只得一个人,柔淑顿时起了疑心,示意几人站在宫灯所能照耀之内,提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那人不答,缓步走了过来,柔淑脸色一沉:“再不说话,我可大叫有刺客了!”
苏如绘眯起眼睛看了看,却见暗处走出一个异族男子,嘴角含笑,正是孤忽!
看到是他,柔淑皱眉不悦道:“王子为何独自在此?这里距离紫光殿甚远,已经是后宫范围了,王子虽然是光奕长公主之子,但白日也听过大雍的礼教之防吧?”
“宴上饮多了酒,楚王便带我离席更衣,但大雍宫廷太大,尤其回廊曲折,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散了,我寻着灯火处走,没想到越走越陌生。”孤忽听了柔淑的诘问也不生气,露齿一笑,好脾气的解释道。
“既然如此,想必楚王也该找过来了,王子请在这里少等,我们告辞。”苏如绘见他目光灼灼,不时打量着柔淑,心下微惊,忙道。
柔淑正要点头,孤忽却道:“不瞒这位小姐,我刚才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大园子里,酒意上涌,就随便找了个假山洞睡了一觉,起身后才摸到这里的,楚王恐怕一时间找不到我。”
“那么白鹭去带王子还席吧。”苏如绘听他这么说,心中警觉更甚,柔淑美貌,而且大雍女子肌肤细腻娇嫩,怎是秋狄那些轮廓美丽却终日处曝晒奔波之中的美人能比?光奕长公主岂非就是一个例子!
但别说太后和长泰已经决定要将柔淑远嫁北戎,就是没有这么件事,秋狄早婚,孤忽虽然只有十九,听说已经娶了三个妻子,连儿子都有了两个,大雍已经嫁了一个光奕长公主过去,那是为了北伐的缘故,如今狄、戎皆虚,太后和长泰又不是疯了,难道还要搭上一个流淌着皇家血脉的郡主?
而且从政治角度而言,这样对秋狄的荣宠也太盛了!
何况太后早有言,光奕长公主之后,她绝不想大雍再出和亲公主!
最重要的是,苏如绘可是知道,柔淑心有所爱,为了能够和车非胡在一起,她不惜串通嫡母,自毁闺誉陷害同父异母的庶弟以逃婚,东胡刘氏也是千年望族了,在她眼里却还不如一个流着一半蛮夷血脉的下人,可见其铁心程度。
这孤忽不过是秋狄王子,还是有妻有子的,柔淑哪儿会理睬他?
苏如绘只想着快点打发他走,免得节外生枝,孤忽却似乎赖定了她们一样,笑着道:“宴上有单于和阏氏在,我离开片刻也无妨,你们两个弱女子,就带了三个下人,这三更半夜的,怎么还能再分出人去给我引路?我就等着楚王找过来吧。”
苏如绘见他当真是粘着不肯走,暗扯一把柔淑的袖子,正色道:“那么王子且在这里等吧,还请不要到处乱走,免得与楚王错过,并且前面不远就是明光宫,那是顾贤妃住的地方,顾贤妃久病,不耐吵闹打扰。”
接下来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孤忽咦了一声:“顾贤妃?我听阏氏说起过,贤妃是大雍后宫仅次于皇后娘娘的妃子,是吗?”
苏如绘耐着性.子道:“是的,王子……”
“那为何今日我与阏氏见外祖母时,贤妃不在?”孤忽故作惊奇,“难道贤妃不愿见我们?还是她与阏氏有旧怨?”
苏如绘暗自咬牙,忍怒道:“王子说笑了,我方才已说过,贤妃娘娘病重在身,已经数月不能离开寝宫,而且贤妃娘娘与光奕长公主相处和睦,谈何旧怨?”
孤忽哦了一声,亦正色道:“原来如此!”他眼珠一转,立刻又找到了一个借口,“阏氏是外祖母的义女,也是大雍陛下的妹妹,这么说来,贤妃娘娘也算是我的舅母之一,是长辈了,看来我走到这里也是有缘分的,不如请郡主和小姐带我就近去探望一下舅母如何?”
柔淑忍耐不这,甩开苏如绘的手喝道:“王子自重!后妃所居之处,岂是外男可以随意进入?再说王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没得打扰了贤妃娘娘的安置!”
说着对苏如绘低声道:“和他罗嗦个什么,反正他就一个人,咱们只管回仁寿宫,看他可有那个胆子闯进太后之宫!”
苏如绘暗骂自己愚蠢,点一点头,两人也不理会孤忽还有多少理由,目不斜视的就要离开。
孤忽见状,倒是急了,伸手拦住:“郡主……”
“放肆!”柔淑大怒,“孤忽王子!我们敬你是光奕长公主之子,才对你这般客气!要是换了其他人,哪来这许多废话?直接叫侍卫来领了你去向陛下回复!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想要无礼么!”
柔淑怒叱之时神色凛然,被宫灯照得她反而添了一层妩媚之色,孤忽看着不怒反笑:“郡主误会了,我见两位深夜行走,身边却连个侍卫都没有,有些不放心,因此想询问要不要送两位一程?”
“此地是大雍皇宫,不是塞外。”苏如绘沉声道,“像王子这样不认识路的人毕竟少,我等在宫中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后宫之中行走需要侍卫保护的。”
孤忽眼睛一亮,却直接无视了她话中的讥讽,笑道:“是么?便是没有危险,据说许多大雍女子也是极怕黑的……”
苏如绘对飞鸥使个眼色,飞鸥一言不发,往身后暗处退了几步,就要去寻附近的侍卫。
正在这时,孤忽身后,传来一声清咳:“王子原来在这里,倒叫孤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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