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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瞬,心中有什么刚刚建立好的东西轰然倒塌。
肩头被唐奉业轻轻一点,她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衫,柳心一步退后,楚天青静静地望着她,那样平静,那样不动声色,仿佛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忽然很希望他说些什么。
深黑的瞳仁,永远捉摸不定的恍惚笑意,男子面容英挺清俊一如既往,即使在光线昏暗的夜,也丝毫盖不住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夺目光彩。
他的面色有一点苍白,微薄的唇轻轻抿着,于是她忽然想起,在无数个他安眠与旁侧的夜里,她小心翼翼地拉起锦被盖住男子不小心露出的臂膀,有些怜悯地,望着他低低叹息。
也不是没有怜惜过这个身体孱弱的帝王,每一次,他因为薰香的缘故垂身睡去,她心里的歉疚就会像水一般细微地渗上来。有时她便会想,若她只是个背景单纯宫嫔,心中没有早早放入另一人的影子,或许,她会愿意慢慢深入这个年轻帝王的世界,与他并肩看城门上空大雪纷飞。
她没有试图了解,亦从来不会了解。
“柳儿……”楚天青张了张口,却见愤怒的神色缓缓从她面上褪去,柳心忽然柔柔地笑起来:“皇上,您原本准备瞒着我的吧……如今,您又准备怎么办呢?”
——她是聪慧的女子,不会长久停留在情绪中难以自拔。
楚天青一愣,迅速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当着唐嫔与唐奉业的面将柳心揽入怀中,就如同他之前无数次揽她入怀那样,女子腰肢纤细柔软,手指却是冰凉的,夹带浅浅香气,宛若一块温凉美玉。她任由他揽着,长久,一言不发,只听得男子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在头顶传来:“柳儿,朕无意瞒你,既然你已知道事实,不妨全心全意来帮朕。”
“帮?如何帮?”
“朕会让你成为朕的心腹,朕最信任的枕边人,朕会给你后宫最尊贵的位子,让你与我并肩望江山如画。”
“哦?皇上真是厚爱臣妾呢……”女子侧脸埋于他的胸口,声音微低,“只是,臣妾想要的,皇上只怕给不起。”
他没有听出她声音中的冷漠,“怎会?不久之后,这天下都是朕的,又有什么办不到?”
“其实,臣妾想要的很简单……”她猛然将他推开,花一般的笑容在女子面上瞬间绽放,她笑得极为妩媚,亦极为陌生,他忽然觉得有种冰冷的寒意由心口绵延陡然生出,迅速蔓延开来。
“皇上,”她一敛衣摆绝然跪下,“臣妾唯有一事相求,待您执掌江山之后,请放臣妾出宫,与莫松寒一起,自此远离尘世纠纷,过一生安然日子。”
字字铿锵有力,落地留声。
楚天青在月华沐浴中猛然震住,直直地望她,试图从她面上找出一丝负气的意味,然而她的眸中流溢的唯有一片漠然。
——心仿佛从很高很高的地方霍然坠下,碎裂得措手不及。
他声音微微暗哑:“你要的,只是这个?”
“是。”柳心昂起头,“还望皇上允许。只要皇上应允臣妾,日后臣妾必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
时间蓦然静止,风从秦园旁侧的灌木丛中无声游走,夜色突然重重地落了下来,如同一道帷帘般将她与他分割阻断,他们静静对望着彼此的眼睛,距离陡然拉远。
“皇上,后宫三千佳丽,您又何必在意臣妾一人?”片刻,她诚挚道,“每日您的身边都会有最鲜艳娇柔的面孔相伴,只要您愿意,天下女子都可以收入后宫之中。臣妾不过蒲柳之姿,亦不会诗词歌赋,胜过臣妾的女子有千千万万,只要皇上愿意,她们都是您的。”
他只是久久地沉默着,好似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心头来回拉扯——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仿佛是失去了什么,心头空得异常难受。他应该冷笑,应该寒声嘲弄面前这个不将他放在眼中的狂妄女子。他能给她如此恩宠,他能在他人面前这样柔声柔语地对她说话,换成是谁都已是莫大的恩赐。可是她竟然这样决绝地将他弃之不顾,在他终于完全坦白之后,依然拒绝得干脆彻底。
今夜是个巧合,若唐奉业不是恰被她救了,她又好奇心起一路随着唐奉业来到此地,或许,他还能如往常一般戴着孱弱温柔的面具与她说话。可是,如今她什么都知晓,什么都拒绝,不给他分毫缓冲的余地,让他忽然无法面对她眼中的自己。
——在她的眼里,他从来便是深沉而孤傲,往后,也会一直如此下去。
“好,如果这是你心心念念的,朕便允了你!”楚天青一甩宽袖便走,背影倔强而孤单。此刻再不需分毫的伪装,他是孤傲的男子,决不能容忍自尊心被人肆意践踏,干脆在什么都没有开始之前放手,绝然如她。
唐奉业尾随楚天青而去,唐嫔张了张口,想对柳心说些什么,柳心却对她微微一笑,兀自转身往反方向离开。
甬路那一边,男子挺拔的身影蓦然停止,回过头,月光映着女子逐渐远去的背影,苍白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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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平西大军直入永安城,滇南一片慌乱,滇王缕缕上奏请求朝廷退兵,西番竭力劝阻,却无甚效果。
三月末,滇王取消与西番盟约,十万人马尽臣服于天朝之下,西番仓皇退离,副将慕松寒率将士穷追不舍,直将番人驱于大震关后。
眼看,这场持续不长的战事就要以天朝的全胜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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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阳光刺破碧色纱窗,浅色的纸面上逐渐有了一丝暖意。
初春时节的风清爽宜人,她单手支肘,笔尖极为小心地在宣纸上落下一行小楷,墨迹未干,再轻轻捏起纸页吹了吹,光线映得纸张有些透明。
——“一切安好,勿念,只盼你快些归来。”
柳心眸中溢着柔和的笑意,将信仔细折叠送入一旁的锦袋之中,回过头,一身明黄锦袍的男子在珠帘之后安然抚琴。
“……我写好了。”她将信笺隔着帘子递过去,楚天青在那边淡淡应声。
——自那日后,他再不用她自称“臣妾”,他也很少在她面前以帝王自诩。她为他办事,他替她传信军营:在得到帝王默许之后,慕松寒与柳心的通信变得畅通无阻,楚天青安排了心腹,让慕松寒以军机密要为由,单单将信笺传到楚天青手上,他再拿了去给柳心。
不得不说,他做得很是大方,亦极为干脆。
柳心斜靠在贵妃榻上,悠远琴声由楚天青修长指尖流泻而出,圆润,宁和,一曲静心调也能被他弹得霸气无比,她侧了身子听着,心中揣测着慕松寒的境况,竟忍不住缓缓睡去。
琴声微微一滞,混合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叹息,从帘子那边落了下来。
再听,分明变了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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