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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以为全盘掌握的事情其实有太多无法预控的成分,自己以为全然了解的人会给自己无法承受的意外。
关五郎没有继续追杀最后一个人坎,因为他并不是嗜血的杀手,他只是个想保命的工匠。其实也不用追杀,那个人扣已经被自己同伴瞬间出现的状况吓得失去了攻击的能力,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就是这园子里人扣最大的缺陷,他们只见得别人流血,却见不得自己流血。本来一个犀利的组合,一下子废掉了五个,他害怕了,他恐惧了,就像是一个人看到自己的手脚被砍落在地的时候,他最怕的是继续失去自己的生命,因为这是他仅存的价值。
鲁天柳他们三个人平静地往关紧的黑色圆月门走去,关五郎意气风发地提刀断后,刚才那一杀,让他觉得自己英勇无比、豪气万丈,狠吐了口闷气。墙外的面具女人没有再与他们同步移动,呆立在那里的人坎也没有移动,就这样呆立无声地看着他们三个。
到了黑色圆月门口,鲁天柳和陆先生偷偷吁出一口气。其实他们的心中非常紧张,如果面具女人再唤出这样一个人坎组合,他们就没有机会了。就算面具女人那里已经没有人坎可出了,只需以剩下的横梁人扣绕过“乱枝撕风”也一样可以将他们拦住。从刚才那些人扣子的步法身形来看,这个人扣的功力就算不能杀了他们,至少能将他们阻在这里,一直等到园子中其他援手到来。
关五郎不喜欢多想,这样他就不会意识到危机的存在,这是坏事,有些情况下倒也是好事。比如说现在,真性情的五郎表露出的神情让人扣不敢轻易移动,也让面具女人放弃了继续围杀的打算。但这样性格的人也容易冲动,当他看到黑色门上没有锁扣的时候,便丢失了应有的谨慎,莽撞地伸手就往那门上推去。
“动勿得!” 鲁天柳发出一声惊呼,她的声音其实并不十分尖利,但他的惊呼在五郎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雳。陆先生也被吓住了,他知道鲁天柳能有这样的反应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他看过天师掌门给的《玄觉》,也听龙虎山的那些老道们说过,鲁天柳是青瞳碧眼的半仙之体,所以在鲁家,他是最了解鲁天柳的,甚至比鲁天柳自己还了解。当然,这只是在鲁天柳偷看了《玄觉》之前。
鲁天柳开始并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只肯定很危险,在眨眼间就可以让他们三个化为齑粉。她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过年的味道。是的,这味道只有过年时才会时常弥漫在空气之中。
火药!对!鲁天柳嗅觉作出这样的肯定,而且这火药绝不是鞭炮的火药。因为这味道要浓烈得多,刺鼻得多。她绷紧的神经似乎都可以感觉出这些火药爆炸的威力,浑身的汗毛都不由得在剧烈颤抖。
“勿要动,千万勿要动!”鲁天柳的语气很少有这样紧张的。她的紧张让另外两个人更加紧张。
“我不动,你们先退。”关五郎从不将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只要是鲁天柳没事就好。
“呆了你,你晓得就你踏落弦子?阿拉两个亦可能踏落的。”鲁天柳今天真的有点恼五郎的莽撞了,同时她心里也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她回头看看站在龙骨墙外面的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再看看那个呆立在那里没有继续纠缠的人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跟过来,因为这里是个绝断坎,杀戮威力很大、波及面很广的一个绝断坎。
碎尸雨
三个人都不敢动,可是有人却要动了。面具女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呆立的人扣顿时重新活泛起来,他迅捷地绕开竹签阵,往前走动了几步便停住了。随即手中匕首一颠,将匕首前后翻身,以三指捏住匕首刃。这是标准的飞刀手法。
关五郎站着不敢动,伸出的左手搭在门上也不敢动,只有提刀的右手可以动作。但是动的速度不敢快也不敢用力,他怕带动身体其他部位而弹带了弦子。所以当匕首飞过来的时候,他只能用朴刀的刀头部分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脖颈部分。匕首重重地落在五郎筋肉结实的臂膀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可能是五郎天生反应较慢,他对疼痛的忍受能力也很强。匕首的尖儿都钉咬住他的骨头了,他却一动都没动。
人扣举起了第二把匕首,他的目标还是五郎,这次匕首是往下三路去的。
匕首飞到一半的时候,鲁天柳也动了,她往人坎那边紧赶两步,同时撒出了自己的飞絮帕,飞絮帕的小钢球撞在匕首上,匕首的方向偏了,直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匕首飞出的力道很大,在地面上一弹后,撞在那扇黑色圆门上,发出“当”的一声响,如同钟鸣。原来这黑门也是金属的。
一根飞絮帕撞偏了匕首,另一根飞絮帕缠上了人扣的手腕。“辟尘”一工中“链臂”的手法要在人扣的手腕上打个精巧难解的结是很容易的事情。
人扣的反应是很快的,鲁天柳的身形一动,他就开始往后退步,等飞絮帕的链条一缠上手腕,他抖臂绕腕想脱出缠绕,可还是慢了,结扣已经打下。他的另一只手赶忙上去解那链子结,可是摸了几下却无从下手。鲁家人打的结怎么可能这般容易就解脱出来。
让那人扣最为骇异的是,就在他试图解开链子结的时候,鲁天柳手中链子一抖晃,竟将他的另一只手也一起给扣住了。
鲁天柳手中链条甩得是精巧无比的,发力却是突兀迅猛的。链条刚扣上就突然带劲,往回猛地一拉,那正骇异着的人扣竟然被这个身小力薄的女孩子拉过来好几步。
那人扣绝不是力量不如鲁天柳,而是那眨眼的时间里,他疑惑了,走神了。这是因为他竟然没能脱开腕上的链条结,另一只手去解不但无从下手反而同样被扣。同时,他也因为另一件事纠结着。最早发现绝断坎的鲁天柳怎么就敢动了,刚刚她不是还在说他们都可能已经踏到弦子,谁都不能动的吗?难道那是说给自己听的,在给自己放诱饵?
其实,鲁天柳之所以敢动,是那人扣给了她提示,两次飞刀,目标都是关五郎。而且从飞刀的飞出途径来看,都不是奔要害去的,这种做法的目的应该是逼着五郎动。
也就是说,只要五郎动了,坎面就会动作。既然五郎不能动,那么就让她鲁天柳来动。
“五哥,侬格脚下勿动,把伊个门推推看。”鲁天柳好不容易缓口气,快速说出一句。刚才她将人坎拉过来几步后,人坎意识过来,马上踩稳脚步,两人一时成了相持状态。
鲁天柳的胆子很大,竟然让五郎推那门?其实敢这样做,也是那个人扣给的提示。她链拉人扣,人扣完全可以顺势扑击,可是对手却没有,看来是这里坎面的杀伤力极其大,让他不敢再继续往前。而刚才人扣将匕首飞出,在撞击那扇门以后,并没有下意识的侧脸抬臂动作,这正说明弦子不在门上,而且匕首的撞击告知鲁天柳那是一扇金属门,沉重的金属门作为扣子的话最多是砸拍之类的路数,这样平常的设计不会出现在这座拥有坎子行顶尖技艺的院子里。况且鲁天柳闻到的是火药味,火药的威力虽然大,但布置的人如果用它来推动宽大沉重的金属门做杀招,攻击面又窄,速度又慢,还不如直接使用炸药杀伤。由此推断,这沉重的金属门应该是这里扣子的定座(支撑扣子,让扣子威力朝预定方位施加的设施)。
鲁家六合之力中“布吉”有一技,叫做“改破”。就是所选宅地虽然什么条件都是上吉,可是唯独有一处或有某物破了局相,那可以采用除去或者移动的手法改变破相。这样的东西如果是一棵树、一条溪,只需要砍树或者挖渠改流。可是如果是巨块的尖棱或凸出山体,难度就大了。鲁家上几代有人在江南惊天堂学了一手用火药炸石的技艺,其中就有利用牢固定座使火药威力往需要方向炸出的技法,这有点类似我们现在的定向爆破。之所以要学这样的技法,是因为“改破”是有形状大小要求的,不能乱炸,否则反毁了其他上吉风水。摆弄火药这种技艺陆先生当然是不会太感兴趣的,可聪颖质慧的鲁天柳却将其牢记在心。
此时此地的各个条件一合,鲁天柳就基本看出其中端倪了。
那扇金属门应该是可以推开的,就算它平常时不能推开,现在也应该能推开。因为定座挡住炸药的爆炸方向,让其威力往一个方向去。为了保证那个方向的石棱不会因为威力过大,反而炸坏局相,所以在定座上会留一个释口,在爆破力过大时,释口会被推开,释放冲击力。这里也应该有释口,以防止过大爆破力在推动金属门做的定座时,将固定定座的整面院墙推倒。
关五郎手中缓缓用力,那金属门果然被推开一个不大的间隙,足够一个人通过了的间隙。
“先生啊!侬快些过去。”鲁天柳的话刚说完,陆先生就已经住那间隙走过去。他没问为什么,他说不出话的嗓子也没法问,只管低头迈步往那门的间隙中钻去。不过他心里确实明白的,鲁天柳能下决心定的事情,差不多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人扣拼命往后拉扯,希望可以挣脱链条。可是鲁天柳却纹丝不动,而且好像还很轻松。因为她的另一根链条已经缠上了五郎的刀杆,两个飞絮帕之间也打上了结。人坎现在变作与五郎在较力,那真如同蜻蜓撼石柱。也是五郎脚下不敢用力,要不然早就将这人坎给甩过来了。
看着鲁天柳轻巧秀美的背影从黑色院门的间隙中穿过去,站在龙骨墙外面的面具女人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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