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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奶奶对信用卡极不信任,就那么一张卡,看不见钱从哪里进来的,也看不见钱从哪里出去的,叫人怎么信得过?太奶奶看我们用卡付账的时候,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没付一样,总担心出门的时候会铃声大作,或者会有人追出来喊:“喂,回来回来,你们没付钱……”,那就“掉底子哒”。
所以太奶奶是坚决不用卡的,只用现金,付款的时候,一张张数出去;找钱的时候,一张张找回来,看在眼里,摸在手里,装在兜里,多么踏实安心!
太奶奶每月拿着两份钱,一份是中国的退休金,一份是加拿大的老人金,两个国家的银子花花流进太奶奶的口袋,划个“富农”真是没冤枉她老人家。
那么黄米这个小财主是怎样炼成的呢?他老人家还没参加工作,没有收入,是个正宗“吃闲饭”的家伙,他要成为小财主,当然只能靠“剥削”了。
不过被剥削者都是自愿让小财主剥削的,这不禁使人想起“文革”中被批臭了的一句话:工人就是喜欢被资本家剥削,资本家越剥削,工人就越高兴,因为能被资本家剥削,说明工人有工作,没失业,所以资本家是工人的恩人。
咱家这几个贫农、中农、富农的,虽不是工人阶级,但也算个“农民工”吧?还真应验了那句话,根本就是喜欢被小财主剥削,没个小财主剥削的时候,心里就愁得慌: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挣钱,却没个人来帮着用,有什么意思?
黄颜:小老乡(5)
作者:艾米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爸爸妈妈老早就憧憬被人剥削的那一天,希望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子到商店去,孩子指什么,咱就买什么。谁叫咱是贫农呢?贫农是干啥的?就是给财主们剥削的。
爷爷奶奶也都热爱被剥削,被自己的儿女剥削了一辈子还不甘心,又积极主动地争取被儿女的儿女剥削。太奶奶最热爱被剥削,被自己的儿女剥削,然后被儿女的儿女剥削,现在又被儿女的儿女的儿女剥削。太奶奶说如果她能熬到大重孙子抱孩子的那一天,她的共产主义理想就实现了。
太奶奶和爷爷奶奶们除了过年过节过生日向黄米进大贡之外,每个月还定期给他进小贡,美其名曰“零用钱”。爸爸妈妈以前没这个习惯,想黄米一个小人儿,连钱都认不清,走到哪里都有一两个活动钱罐子跟着,他要“零用钱”干什么?但几个老人这么殷勤讨好小财主,爸爸妈妈也不甘落后,于是有样学样,每月也向黄米进贡一点“零用钱”。
这下黄米可就大发了,两个爷爷,两个奶奶,一个太奶奶,一对爸妈,个个都每月进贡个几十百把的,他还不富得流油?再加上伯伯等亲戚的进贡,黄米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财主。虽然他最爱穿那种口袋泛滥成灾的衣服裤子,但他的钱仍然是多得没地方放。太奶奶只好亲手为小财主做了个放钱的“保险箱”,是用妈妈的鞋盒子改装的,轻巧,开关方便,不会夹坏黄米的手指,比箱子啊抽屉啊什么的保险,故称之为“保险箱”。
小财主剥削来的钱,从一开始就是归在小财主名下的,咱做父母的,两袖清风,拒腐蚀,永不沾,清廉得很,没有贪污过一分一毫。妈妈早就将这些钱派上了用途:“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小财主长大一点之后,几个家长一商量,决定留一点钱由他自己来掌管,让他从小就有管理钱财的概念,知道“钱来得甘难辛苦”,用掉了就拿不回来了,免得他以为爹妈是造币机,花起钱来不心疼。
于是我们把小财主“剥削”来的钱分成两份,大头存在银行里,娶媳妇用的,小头(别想歪了)存在他的“保险箱”里,由他自己掌握,他娶媳妇之外的一切吃喝玩乐,都从他自己的“小金库”里开支。
小财主的财政支出,主要花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他每周都要去的“磨”(mall)里,另一个就是被太奶奶称为“不拉闸”(plaza)的购物中心。
这个“不拉闸”离我们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个副食店(grocery),不光卖吃的,也卖文具、玩具、药品、六合彩票等。“不拉闸”里还有一个“批傻”(pizza)店,一个“傻白尾”(subway)店,一家中餐馆(也卖日本寿司),一个理发店,一个礼品店,一个银行办事处,一个邮局等。
太奶奶很爱去那个购物中心“瞎拼”(shopping),买买针头线脑的小物件,寄个信,存个钱,理个发,买点六合彩什么的,差不多每天都能找到一个去那里的理由。按太奶奶的说法就是“腰里揣不得钱,揣了几个钱就总想找个地方把它花了”。
黄米也是“瞎拼”的积极分子,不过他最爱的地方是那个副食店,因为那里有电动小摇马,有卖糖果点心的自动售货机,还有一个玻璃大柜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毛公仔,交五毛钱就可以操作那个机器手抓毛公仔,抓到了就归你得了,很刺激人。
奶奶是富农和小财主的专职司机,经常开车带两位大款去那个“不拉闸”里“瞎拼”,每次去之前,太奶奶就嘱咐小财主:“快去你的宝贝箱子里拿点钱带上,待会好坐摇马买糖糖——”
小财主激动万分,飞奔到他的藏宝处,打开他的小“保险箱”,抓一把钱出来交给太奶奶。太奶奶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放钱的包包,并亲自充当黄米的贴身保镖兼财政部长,为他提着钱袋子,太奶奶每次都公私分明地对小财主声明:“看呐,这个包包里装的是你的钱,这个袋袋里装的是我的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亲兄弟明算账,莫搞混了——”
到了那个“不拉闸”,几祖孙就慢慢逛,反正有的是时间,在外打发时间比在家打发时间还来得快一些。他们一般先去“瞎拼”,免得玩累了走不动了,谁也不想“瞎拼”了。
黄颜:小老乡(6)
作者:艾米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小财主知道不能耽误太奶奶“瞎拼”,尤其是买六合彩,谁耽误了,太奶奶跟谁急,所以小财主每次都很配合地先去“瞎拼”。他在店里走东窜西,指认店里的东西,哪个货架是卖糖糖的,哪个货架是卖球球的,哪个冷柜是卖蛋蛋的,哪个冷柜是卖“嘎嘎”(肉)的。他都知道。
但小财主最感兴趣的,还是玩电动摇马呀,在机器上买糖果啊,用机器手去抓毛公仔呀,等等。玩那些东西都是要付钱的,小财主就去问财政部长拿钱。太奶奶从小财主的钱包里拿点钱出来,让他自己去换“偷啃”(token)。
太奶奶说那个换“偷啃”的机器是“狗脸不生毛”,意思是脾气不好,刁蛮难缠,因为那个机器有时“好凶,从你手里夺钱,你不给它,它硬夺,扯都扯不住,一下子就被它夺走了”;而有时那机器又“脾气大得很,只喜欢好看的钱,稍微卷点角的钱,它就不喜欢,你把钱喂给它嘴边让它吃,它还‘大勒勒’的不肯吃——”
小财主对换“偷啃”这事是又怕又爱,主要是机器把钱“夺”去的那一下,很让他担惊受怕但又百般期待。他把纸币的一边小心翼翼地塞进机器的嘴里,紧张地等着机器一口把钱吸进去。虽然换了若干次了,但每次机器一吸,他仍然会吓一跳,赶快松开手,看着他的钱钱被机器吞没,然后摊开两手,余悸未消地打趣说:“wo——鸡鸡鸭鸡鹅(wo)——”
票子被机器吞了,一会儿就能听到“偷啃”叮叮咚咚落下的声音,小财主总是又兴奋又激动,一下扯奶奶的衣角,一下又扯太奶奶的衣角,兴奋地嚷嚷:“Poo出来了!”
等叮叮咚咚的声音停了,小财主就用一只小手去那个接“偷啃”的窝窝里一枚一枚挖,挖一枚,就放进另一只小手里,拿不下了就交给财政部长替他拿着。全部挖完了,他就拿几个“偷啃”,去玩他想玩的东西。
电动摇马要两个“偷啃”才能坐一次,每次只能坐两三分钟,一下就完了,完了就得重新往里面塞“偷啃”。小财主坐完一趟,就再到太奶奶手里去拿“偷啃”,然后再坐,经常是还没坐过瘾,换来的“偷啃”就用光了。
小财主每次都不相信“偷啃”这么快就用光了,总去掰太奶奶的手,发现太奶奶的确是两手空空,便很失望地“wo”一声,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望马兴叹。
太奶奶量国库之实力,定治国之大计。如果小财主的国库里还有盈余,太奶奶就建议说:“你还有钱啊,再去换——”
有时剩下的钱不多了,太奶奶就告诉他:“你只剩两块钱了,你不是还要买糖糖,抓狗狗的吗?再坐摇摇马你的钱就不够了——”
小财主这才认识到经济危机已然来临,再不能大手大脚了,必须勒紧裤带,渡过难关。他在那里权衡一阵,有时决定不买糖糖了,钱全部拿来坐摇摇马,有时决定不坐摇摇马了,把钱用来买糖糖。总而言之,就是得在鱼与熊掌之间做个选择。
有时小财主带的钱全用光了,但还意犹未尽,太奶奶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很心疼,就主动说:“宝宝,太奶奶可以借给你两块钱,但是你回去之后可得还给太奶奶哟——”
于是小财主知道了“借钱”一说,于是开始拉“外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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