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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雅兰的眼泪像山间的泉水突突地往外冒,怎么止都止不住,鼻涕也跟着落下,这张精致的脸此时没有任何美感。
陆雅兰刚开始还掩耳盗铃般用衣袖遮住,后来干脆放弃,她盯着钱妈,哽咽的嗓音逐渐变成嘶吼:“桩桩件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总想着,我对你好一点,你也会对我好一点,哪怕不及阿香的小半,只要你关心我,我就开心。你是我的奶娘,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尊敬你,依赖你,信任你。你呢,你觉得我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对不对,把盐城陆家二小姐、名人陆安邦的嫡女培养成二木头你很得意是不是!”
陆雅兰边哭边吼:“我在宜兰园过得什么样你不清楚吗?但凡你开口,我都会感激不尽,可是你呢,你只是看着,从不曾伸过援手。这些人是帮凶,你就是祸首。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二木头已经够响亮了,什么名声,我不要了!”
陆雅兰知道自己很失态很狼狈,但是她不在乎,看到行刑的人愣在一边,她眼风一扫,行刑婆子浑身一个激灵,二话不说拉起阿香等人开始上板子。
二姨太用手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虽然偏离了计划,没救下阿香,但收获也不小,没想到陆雅兰会当场失态。
这下可有意思了,今天的事若传出去陆家二小姐的名声算是完了,将在盐城贵夫人中间再无立锥之地,那人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二姨太眯了眯眼,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无视陆雅兰的脸色,悠悠道:“既然二小姐要按规矩办事,那随便插话的下人也不能放过,二小姐,你不会以公济私的,对吧!来人呐,掌嘴!”
二姨太身后走出来几个人就要按住红杏掌嘴。
陆雅兰不明白二姨太为何总跟自己过不去,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她一把推开抓着红杏的妇人,纵身扑向二姨太,“我跟你拼了!”
哭着抓花了二姨太的脸。
二姨太的尖叫惊醒了怔愣的人群,扯陆雅兰的,打板子的,看热闹的,场面极其混乱。
陆亚柏不明白,他只是发了一会儿呆现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福仁堂
听到丫鬟来报,老太太端着的茶水迟迟没送进口中,“你说,谁抓花了二姨太的脸?”
丫鬟又重复了一遍。
打发走丫鬟,老太太叹了口气:“掰过头了!”顿了顿又道:“你去传我的令,今天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说出去。”
秦妈有些犹豫:“今天在场的人很多,恐怕难以禁止。”
“难禁也要禁,咱家未嫁的姑娘不止二丫头,不能传出去带累了陆家姑娘的名声。”
外宅的空地上此时人去楼空,似乎连人气也带走了,只余下冷清。
陆亚柏有些自责,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就不逼二妹了,他看看二妹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的鼻头,忍不住rou她的头顶,“不怕,有兄长在。”
“嗯!”陆雅兰吸吸鼻子,重重点头。
陆亚柏贴心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主仆二人。
陆雅兰左右望了望,四周没人。
她与红杏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飞扑向对方,陆雅兰又哭又笑,“红杏,你看到了没,我能保护你啦!”
“嗯嗯,小姐今天好勇敢啊!”
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但凡过来个人可能都会以为碰见两个疯子。
空地和连通大门的中间栽着几排常青树,此时谁都没注意到树后面还有人。
“嘿,老大看到没,那小姑娘挺有意思哈。”说话的人一身军装笔挺,开口却是痞气。
“叫牧副官。”牧承尧本来找陆亚柏沟通军粮运输问题,没想到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这不是没有外人在么。老大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盯着人家都不带眨眼。”不等牧承尧开口又道:“嘿,老大原来你口味这么重。”
牧承尧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成功让人闭嘴。
“走吧,该谈正事了。”牧承尧率先离开。
陆家二小姐,似乎还蛮有趣。
上海交通部副部长陆世邦宅邸
三小姐陆雅竹穿着时兴的洋装打着小阳伞在门口下车,她的爱慕者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得到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陶醉着离开。
陆雅竹哼着小曲走过草坪,一旁等候多时的丫鬟立马跟上。
“是老家那边过来消息了?”陆雅竹心情颇好地停在喷泉处,喷出的水珠在阳光下耀耀生辉,显得越发精致。
“小姐聪慧,刚刚那边传来消息,二小姐人前失态状似疯狂。”
电报花费昂贵一般越简短越好,这份也不例外,只有寥寥几句话,但陆雅竹笑了,她仿佛亲临现场看到狼狈不堪的陆雅兰,这让她心情更加好了。
陆雅兰,你这种旧社会妇女就应该随着封建余孽一起消失,凭什么上一世你这个样样不如我的东西能过得比我好。看来赵定生退婚对你影响很大,这就对了,我要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那些东西,你这种愚昧的女人根本不配拥有!
陆雅竹透过喷泉水幕仿佛看到了前世意气风发的赵定生陪着陆雅兰逛街,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陆雅兰生怕妻子被撞到,而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
这一世,赵定生即使我不要也不会便宜了你,我倒要看看,没了通情达理的赵定生又没了名声你该怎么办!
陆雅竹对着喷泉中央的小男孩雕塑微微一笑,向丫鬟低语几句。
陆雅兰对此一无所知,事实上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二小姐抓花二姨太的脸第二天整个陆宅就全知道了,陆雅兰以为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觉得她疯了,或者骂她歹毒,但据红杏打听来的消息,这么说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还有一部分认为这是老实人爆发了。
她都做好名声全毁的准备,实在没想到还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上。
陆雅兰发觉,人一旦想通就会发现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悲观。
若是以前,她必定惶恐不安,恨不得跪在二姨太面前请求原谅,但自从她放飞自我后,她觉得日子这样过也不错。
放飞自我,这个词出自记忆里那个小姐姐,陆雅兰觉得很符合她现在的状况。
这几天她虽然不出门,但想要什么,只要红杏去说一声立马就能送来,热-腾腾的乌龙茶,香喷喷的云片糕,都是她想了好久但担心麻烦别人,更担心要了也没人送来,所以一直没有吃到嘴的食物。
“红杏,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好好啊,没有人给我们气受,想吃什么吃什么,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人不搞小动作,我早就这么做了。忍了十几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得乳腺癌。”
“小姐什么是乳腺癌呀?”
陆雅兰想了想,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记忆中的小姐姐在当丫鬟时受了气经常这么说,她就记住了。
“这个呀,就是一种病,和我们无关,不用管它。你干嘛老皱着眉头哇?”
红杏的注意力被轻易带偏,她忧心忡忡:“小姐我们以后该怎么办,老太太现在都没有发话,我有点担心,还有二姨太,她越没动静我这心里就越慌。”
从生病到现在两人忙着养病一直都没好好说过话,不管陆雅兰做什么红杏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支-持她,陆雅兰这才知道让红杏担心了。
陆雅兰想了想,问道:“红杏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红杏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跟着小姐呀,等小姐嫁人了我就做你的管事嬷嬷,我要照顾小姐一辈子。”
红杏父母双亡,活不下去了只能插草卖-身,可惜没有谁会要一个奶都没断的孩子做丫鬟,她饿了整整四天,若不是陆雅兰恐怕早就死了。
小姐给她包子的时候她就认定要跟着小姐一辈子。
陆雅兰过得最艰难的时候红杏被欺负得更惨,她曾问过红杏,要不要离开,即使离开了也不会怨她。当时红杏就是这么说。
虽然这个答案听过不止一次,再一次听依然有股暖流流进陆雅兰心底。
陆雅兰握住红杏的手道:“我们以前过得什么样子你最清楚不过,尚且在自己家都是这样,若真嫁了人,恐怕比家里过得更糟糕。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日子过成这样不怨别人,只怨我自己立不起来。”
“小姐你别这样说,是那些人偷奸耍滑得寸进尺。”
陆雅兰摇了摇头:“可能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照料,我特别稀罕别人对我好,小时候钱妈对我不错,所以我一直记得她的好,对她有求必应。我想着我对别人好些,是不是别人也能对我好些,抱着这种想法,我几乎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慢慢的,我都忘了我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陆雅兰喝了口茶继续道,她像是说给红杏听又像是说给自己:“我渴望嫁给赵定生,不仅因为他是我未婚夫,还是因为我迫切地想逃离这个家,所以他退婚后我才一度绝望。但这次大病让我想通了,若我一直这样下去不管换到什么样的环境可能都会窝囊一辈子,而且钱妈和二姨太步步紧逼,我不想忍了,又不知道如何反击,才会那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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