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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间大军收拢,蒙武部署好各军扎营地点,又从河西要塞调来充裕军粮,便在河东峡谷中扎营守侯,每日轮番派出斥候游骑在百里之内耐心巡查踪迹。匆匆又过一月,大年正月已经到了最后一日,条条路口依旧是毫无动静。蒙武觉得蹊跷,便与嬴柱商议准备回兵。不想便在此时,驷车庶长嬴贲却派特使送来紧急王命:蒙武军立即分兵一半东出离石,赶赴上党西口同时接应!
“各将聚帐!”蒙武一声令下,二十位千夫长与两员副将片刻便到帐中。蒙武紧急下令最得力的千夫长王翦行副将职权,率领五千铁骑先行赶赴上党,后续五千人马由自己亲自率领随后跟来。军士拔营之时,蒙武便匆匆来到安国君大帐,想请年长体弱的嬴柱留守离石要塞巡查策应。不想未进大帐便听帐内一片慌乱杂沓,蒙武便是一惊!
连日起早贪黑,嬴柱疲累已极,闻得军情有变,正在思忖是跟蒙武驰驱上党还是留守策应,却闻帐外马蹄如雨!嬴柱尚未起身,一个须发灰白满身脏污的老人便踉踉跄跄扑了进来:“主东,出,出大事了……”
“家老!你如何来了?”嬴柱忽地站了起来。
“华阳华月两夫人被,被廷尉府突然拘拿!”
“……”
“大道无消息。老朽私下打探,也是传闻纷纭……”
“!”嬴柱大急,闷哼一声便轰然哗啦地倒在了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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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子楚还国 第三节 佳人归来兮 春不可以残
嬴异人婚礼大成,邯郸士林一时传为佳话。吕不韦却是百味俱生,勉力应酬完婚礼与宴席酬酢,便匆匆回到了仓谷溪蒙头大睡。两个昼夜过去不吃不喝不出门不理事,竟是要永远地睡下去一般。西门老总事大是忧心,便吩咐越剑无连夜请来了毛公商议。毛公听完老总事一番诉说也不去吕不韦寝室,却径自点着竹杖摇到了跨院客寓。
初夏时节,小庭院卧在满山花草与莽莽胡杨林中,习习谷风阵阵鸟鸣,分外的幽静空旷。毛公推开虚掩的大门,院中竟是毫无动静。毛公可着劲儿咳嗽一声,一个总角小女仆不知从哪个角落便冒到了面前:“老伯何事,忒大动静?”
“嘿嘿,动静不大你个小姐姐能出来?找人。”
“赵姬公主成婚了,客寓没有人了。”
“蠢!”毛公板起黑脸,“老夫要见卓昭姑娘。”
“老伯早说也!”小女仆做个鬼脸,凑近毛公低声嚷嚷道,“姑娘一直卧榻不起,叮嘱我说来人便说没人。我说若是主东来咋说。她说这里人早忘记了她,来人也是仆人杂事,只回没人便是。我说那你吃饭咋办。她也骂我一句蠢,关上门再也没出来。”
“几日了?”
“公主出嫁前三日便睡了,今日整整六日六夜。”
“你能开得门么?”
“能。可姑娘没有吩咐,不敢开也。”
“蠢!要饿死人么!”毛公竹杖重重跺在青砖地上,“老夫奉主东之命看望姑娘,开门!且慢,开门之后,快去厨下吩咐制一盅好汤备着,半个时辰后送来。”小女仆鬼个脸答应一声,便从裙带上拿下一支扁扁长长的铜钥匙,带着毛公到了庭院最深处的一座青砖大屋前,咣当咣当拨开了门闩。大门推开,幽暗的厅中立即有一股异样的沉闷气息扑面而出。小女仆顿时慌乱,叫了两声姑娘竟嘤嘤哭了起来。
“蠢!拉开帷帐,打开门窗。”毛公站在门口皱起了眉头。
明亮和煦的阳光伴着习习谷风洒过,屋中依然寂静无声。毛公笃笃点着竹杖绕过大屏进了隔间寝室,一双老眼顿时瞪直了。凉幽幽的寝室整肃洁净四面雪白,白榻白帐白案白墙,地上铺满了已经有些枯萎但依然洁白的山花,一个雪白丝衣的女子静静仰卧在白榻白帐之中,枕旁一束火红的山茶花将女子脸庞的微笑映得分外明艳!
倏忽之间,毛公眼眶溢满了泪水,白头瑟瑟颤抖着大盘腿匍然坐地,两掌对着白榻笔直推出又缓缓收回,口中却是悠长地呼唤吟诵:天佑佳人魂兮归来——
幼清以廉洁兮
逢离乱而未泯
入歧路守节义兮
长离殃而愁苦
魂兮归来——
南方炎炎不可以止也
西方流沙不可以驻也
北方冰雪不可以留也
东方流金不可以居也
上天雷渊者危矣
土伯幽都者寒矣
魂兮归来——
天地四方返故居也
共献岁以发春兮时不可以淹
同饮尽欢兮路不可以渐
佳人归来兮春不可以残
魂兮归来——
天佑汝以白芷芳兰
嘶哑悠长的吟诵在空谷回荡,悠悠蒸腾的白气在厅中弥漫,便在毛公大汗淋漓之时,白榻上一声细微的呻吟,游丝般的声音竟飘荡了过来:“上苍无处,我回来也。”
“公主金玉之身,何须如此也!”不知何时,吕不韦站在了寝室门口。
“嘿嘿,累煞老夫也!”毛公大袖拭着额头汗水站了起来,“你老兄弟终是来了,老夫去也。”转身对厅中捧着食盒的小女仆使个眼色,“小姐姐有功,扶老夫回去有赏。”小女仆顽皮地一笑,将食盒放到案中便搀扶着毛公去了。
吕不韦捧着汤盅走到榻前道:“公主既已醒来,便请饮了这盅灵芝麋鹿汤。毛公的方士之术只管得一时,固不得根本。”女子朦胧着双眼淡淡道:“往事不堪,我早已不是公主,先生叫我本名好了。”吕不韦尴尬笑道:“赵姬之名已经被替代了,不韦惭愧,尚请见谅。”女子依然淡淡漠漠:“赵姬原非我名,我本名叫陈渲。”吕不韦不禁一惊:“如此说来,姑娘是故陈国公主?”女子轻轻一声叹息,却闭上了眼睛,一丝泪水渗出眼帘爬上了苍白的脸颊。吕不韦心中猛然一颤,便上前扶起女子靠在大枕上,捧过汤盅一勺一勺地喂女子喝下。
“谢过先生。”女子睁开眼睛,脸上泛出了一片红晕。
“陈渲姑娘如此自残,不韦殊为痛心也!其中因由,能否明告?”
“先生无须自责。”陈渲淡淡一笑,“先生重金买我,其意本在那位公子。陈渲无才,不能取公子之心,反累先生失其所爱。于情于理,于长青楼规矩,陈渲皆负疚过甚。我若留世,各方多有不便,何如去也。陈渲一生至此,路虽崎岖而身心清纯如雪,自怜自痛,便选了如此长眠之法,原本与先生无关。今两公救我,小女却是无以回报,只求先生送我回陈国故土,桑麻隐居了我一生。先生大恩大德,但求再生相报矣。”
默然良久,吕不韦突然开口:“不韦若有他想,又当如何?”
“长青女规矩:主人生我死我,无怨无悔。”
“陈国故土一无安宁处,姑娘莫做此想。”
“既然如此,陈渲惟有一死相报。”
“不!我要娶你为妻!”
突然之间,陈渲一阵咯咯长笑:“异想天开也!先生只不知长青女另一规矩:终身为奴,绝弃妻愿,若谋妻位,其身必灭!”
“与公子结缡,你却何以没有此说?”
“委身公子,乃主人买我之初衷,敢不从命?”
“女不为人妻,岂有此理!”
“先生且听我说。”陈渲又是淡淡漠漠地一笑,“长青楼主图谋长远,方有这一规矩。先生但想,长青女若仗恃才艺美貌与主人妻室争位,搅得主家分崩离析,长青楼焉得在巨商富豪间有万无一失之口碑?先生若为一时躁动之心,惹来后患无穷,得不偿失矣。”
“我却不信!”吕不韦一声冷笑,大步跨前两手一抄抱起了女子。陈渲一声惊叫便昏了过去。吕不韦不管不顾,一把扯掉陈渲裙带,又三两把脱去自己衣裳,便上榻赤裸裸压在女子身上嘴对嘴地大呼大吸起来。未及片刻,陈渲嘤咛一声醒来,满面张红地挣扎着软瘫的身子,不禁便是泪水泉涌。吕不韦却疯了一般揉搓着柔若无骨的嫩滑肉体,一句话不说只分开陈渲双腿奋力一挺!一声微弱的呻吟惊叫,陈渲顿时没了声息。
大约半个时辰,满面红潮汗水涔涔的陈渲睁开了眼睛,见吕不韦正盯着自己打量,不禁便是放声大哭。吕不韦依然是一句话不说,下榻穿好衣裳回身猛然抱起陈渲便大步出了客寓。来到山腰庭院,毛公与小女仆正在厅前笑嘻嘻眺望,旁边的西门老总事却是一脸不安。吕不韦抱着一身白衣的女子赳赳大步走来,遥遥便是一声高喊:“毛公、老总事,我要大婚!迎娶陈渲姑娘!”
“天意也!”毛公一阵哈哈大笑,“吕公业已心无藩篱,可喜可贺!”
三日之后,仓谷溪一片平静温馨地喜庆。没有管弦乐舞,没有高朋大宾,婚礼宴席只有四张座案——薛公毛公与吕不韦陈渲。开席未几,旁厅宴席的西门老总事与执事仆人们轮番进来敬酒完毕,毛公薛公正要与一对新人痛饮嬉闹,吕不韦却已经是醺醺大醉了。一身红裙玉佩的陈渲默默用大枕将吕不韦靠在座案上,离座起身肃然两躬,亲自为毛公薛公各自斟满了三大爵百年赵酒,又在自己面前满荡荡斟满了六爵,方才粲然一笑:“赵姬去矣,吕公再生。两公大德,陈渲当代夫君敬谢。”说罢连番举起沉甸甸铜爵一气饮干,胸前衣襟竟是滴酒不沾!毛公又惊又喜,拉起薛公忙不迭举爵急饮,酒液流淌顿时将胡须胸襟淹得湿漉漉一片,一时间酒香便弥漫了大厅。毛公薛公正在哈哈大笑,不意竟匪夷所思地醉了过去,颓然软瘫在大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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