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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纭争论嚷嚷不休,进退两难的头曼单于终于决断:撤回阴山北麓整修旬日,探清秦军情势后再战。正在此时,游骑斥候紧急飞报:秦军骑兵大举反击,正从北河大举向北杀来!头曼单于怒火中烧,大吼下令:“蒙恬秦军竟敢与老夫飞骑搏杀,好!正中我下怀!能战者全体上马,老夫两万精锐飞骑前锋冲杀,杀光秦军——”
喝令之间,头曼单于飞身上马。亲率北撤大军飓风般向南杀来。
却说统帅蒙恬的连环部署。九原秦军的强弩防御步军。总数不到十万。匈奴骑兵群一退却,强弩步军立即换乘快马,从事先勘定的秘密路径分头进入阴山地带的预设壁垒。与此同时,二十万埋伏在北河草原山峦河谷的飞骑,分作左中右三路,同时迂回包抄匈奴骑兵的阴山集结地。左(西)路,是从北河出发的扶苏部五万飞骑;中(南)路,是从幕府营地出发的蒙恬部十万主力,右(东)路是从云中郡出发的辛胜部五万飞骑。蒙恬预定的战法是:河南地首战之后匈奴若退,则秦军飞骑立即出动,一鼓作气追杀。不使匈奴主力大军脱身;辛胜军与蒙恬的主力军合击追杀匈奴主力大军。扶苏军则以追杀头曼单于的单于庭精锐飞骑为使命,可临机决断战法。首战防御,一切皆如所料,全军立即依照预定部署奋然北进。匈奴斥候游骑发现的秦军,正是大举越过河南地向阴山草原正面进逼的蒙恬主力.向南杀来的匈奴大军与向北杀来的帝国大军,骤然碰撞在阴山南部草原。蓝天明月之下,数十万飞骑如无边海浪弥漫草原,呼啸着展开了真正的轻骑搏杀。蒙恬对秦军将士的预先军令。竟然是嬴政皇帝与他的两句话:“老秦人是马背部族,飞骑鼻祖! 一定要杀出威风,教匈奴人知道钉子是铁打的!”此令粗豪简洁响亮上口,一经传下立即成为秦军飞骑的战地军誓,遍地吼得嗷嗷叫。秦军骑士一路北上,这道军令被无尽的怒吼迅速简化为三句话:“马背部族!飞骑鼻祖!钉子是铁打的!”
每次吼一句,轮番吼来,声震草原,大见威风。
两军无边展开,一边是翻毛羊皮白茫茫,一边是深色皮甲黑蒙蒙,毫不费力辨认得清清楚楚。大对夜战路子,更对两边骑士的简洁秉性。秦军骑士多为灭国大战之主力,久经锤炼,对酷烈搏杀如家常便饭,更兼一班老秦将士闻战则喜的老传统,飞扬呼喝全无生死畏惧,立即以万人将军为大区,分作十数个巨大的战团各自楔入了白色海洋。秦军此时的兵力是不足二十万,而匈奴骑兵群是三十余万,分区楔入包围分割,正是蒙恬预定的战法:敌军多于我军时,以楔入之法实施斩首战!斩首记功乃是秦军老传统,然自灭国大战开始,秦军威势日盛,敌军动辄一击即溃,真正的搏杀斩首大战已经很少了。今日对手尽是骄狂不可一世的飞骑,原本便骄傲无比的秦军,被那马背部族飞骑鼻祖的誓言激发得更是热血沸腾杀气贯顶,分明数量少,却更为勇猛,排山倒海一无惧色地分做条条巨龙,将白茫茫海洋搅成了无数个巨大的漩涡。
秦军骑兵的基本阵形,仍是白起开创的三骑阵。一个百夫长率三十三个三骑锥,便是一个威力巨大的独立搏杀群。而匈奴骑兵则仍然是千百年几乎不变的原始野战之法:部族军为最大群落,之外基本便是各自搏杀,百人长千夫长乃至万军大将,一旦陷入混战,立即无法控制全军。因此,饶是匈奴骑兵众多,还是被秦军一块块撕裂,一块块吞噬。更有一点,匈奴骑兵白日尚未真正搏杀便遭重创,南来大军人与马十之六七都有轻伤,不是胳膊腿伤痛无力,便是某处疼痛难忍;虽说奋然搏杀中忘乎所以,吃力处毕竟依然吃力,往往不是战刀砍杀滞涩,便是战马转动不灵,与未经搏杀的帝国生力军相比,几个回合便立见下风。
秦军更有一长,这便是兵器。匈奴是胡人弯刀,秦军是阔身长剑,形制各有所长。秦军兵器优势在材质优良,在制造精细。其时,中原冶炼技术比匈奴高出许多,秦军铁剑俱以掺有各种合金成分的精铁锻铸,其硬度弹性均大于胡人弯刀。战场千军万马大搏杀,刀剑互砍远远多于真正杀人的一击。而一旦互砍,比拼的首先是兵器的硬度与弹性,硬度不够容易缺口甚或被砍断,弹性不够则容易折断。秦军兵器制作之精严,堪称天下无双,一口长剑至少可保一战不毁。而且,秦军骑士还以军法规定,每人一长一短两口剑、一张弓,以防万一兵器有失。而匈奴毕竟铁料铜料相对稀缺,战刀大多是人手一口,但有闪失便无可替换。凡此等等对比之下,不到一个时辰,匈奴骑兵群便渐渐显出了劣势,而天色也已经渐渐显出了晨曦……
正在此时,西北方向杀声大起,一股黑色洪流如怒潮破岸,汹涌直逼匈奴骑兵群中央的头曼单于大旗。匈奴大军立见混乱,一片呼喝声大起,纷纷大叫单于退兵。
这支生力军,正是扶苏的五万精锐飞骑。
白日大战之际,扶苏所部隐藏在北河北岸的河谷地带。一得匈奴人回撤消息,扶苏立即率部在夜色中从西北大迂回向东北疾进。扶苏很熟悉阴山大草原地理,本意是要在中途截杀正在南进的头曼单于。不料赶赴阴山中部草原之时,头曼单于已经与北撤主力会合。扶苏部便隐蔽在了一片山地之后,欲待匈奴人分部北归时专一咬定头曼单于。堪堪等得小半个时辰,却闻杀声大起,匈奴军全部返身杀回了南部草原。扶苏深知秦军战力正在最旺盛时期,必能顶住匈奴冲杀,不必急于从后追杀,故有意后于匈奴军大半个时辰,方才南进。所以如此,在于扶苏要留下堵截追杀头曼单于的必要距离。对于飞云流动的大规模骑兵群,贴得太紧往往容易使其在混乱中脱身。然则,扶苏又不能使头曼单于真正成为匈奴骑兵群的轴心,必须在要害时刻搅乱匈奴人的轴心。及至尾追到南部草原战场,晨曦中眼见匈奴军显出了混乱,扶苏立即决意趁势一击,迫使匈奴人真正溃退。是故一发动冲杀,扶苏部便全力冲向已经能清楚看见大旗的头曼单于的护卫飞骑。
头曼单于正在混战搏杀中思谋是否退兵,突见一支生力军从侧后大举杀来,又见自家人马乱纷纷吼叫已经生出畏惧之心,立即喝令退兵。大草原之上面临同样飞骑的敌手,一旦退兵便得放马飞驰,否则会被敌军紧紧咬住追杀,有可能全军覆灭。而一旦放马逃命,则必然漫山遍野阵形大乱,根本不能整体呼应。此时的匈奴人,正好遭遇了这种骑兵作战最为狼狈的境况,兵败如山倒,遍野大逃亡。秦军飞骑则根本不需要主将军令,立即聚成了一股股黑色洪流,遥遥从两翼展开包抄追杀。扶苏的五万飞骑冲杀在最前端,分成五股大肆展开:左右两翼各一万,圈定单于部不使其遍野流散;中央两路则如巨大的铁钳张开,死死咬定那支大旗马队追杀不放;另有一万骑士,则左右前后策应,随时驰援各方。
此时正逢秋阳升起,漫天朝霞之下,草原苍苍人马茫茫,黑色秦军如风暴席卷阴山,白色匈奴则如被撕碎的云团漫天飘飞身不由己。如此数十万骑兵群的大规模追杀,在整个草原战史上都是空前绝后的。
列位看官可以听听历史的声音——。
《史记·蒙恬列传》云:“是时,蒙恬威震匈奴。”《盐铁论·伐功》云:“蒙公为秦击走匈奴,若鸷鸟之追群雀。匈奴势慑,不敢南面而望十余年。”《汉书·匈奴传》云:“……头曼不胜秦,北徙十有余年。”《汉书·韩安国传》云:“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烽燧,然后敢牧马。”
这是公元前215年初秋的故事。
深秋时节,嬴政皇帝在遍野欢呼中抵达阴山草原。
此时,三十万秦军已经全部越过了河南地,在北河之外的连绵山地筑成了新的基地大营。一个多月的大追杀,匈奴诸部族残余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自北海(今贝加尔湖)以南,数千里没有了胡马踪迹。狼居胥山(今乌兰巴托地带)的匈奴单于庭,也只有仓促逃走所留下的一道道越冬火墙的废墟了。九原云中雁门代郡的牧民们欢天喜地地大举北上,全然不顾深秋衰草,一反时令地在阴山南北处处扎下帐篷,燃起了昼夜不息的篝火,歌舞赛马摔跤等等庆贺狂欢连篇累牍不一而足。农人商旅也欣欣然北上。漫游在传说中的阴山大草原之上,品味一番“天似穹庐,笼罩四野”的神韵,徜徉在牧人狂欢的海洋里。那一日,闻得皇帝陛下要亲临阴山,整个大草原骤然欢腾了起来,万岁呼喊声闻于天,所有商旅马队的酒都卖得一干二净了。
秦军营地更是前所未有的振奋欢腾。
嬴政皇帝带来了百余车御酒,举行了盛大的犒军典礼。史无前例的,每个百人队赏赐了三坛御酒。在历来大军犒赏中,王酒之于士兵大多都是象征性的,能干人队得一坛王酒和水而饮,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即或当年灭赵那样的庆贺,也同样是千人一坛王酒。今日皇帝千里北上,竟能使百人而得三坛御酒,其赏赐规格显然大大高于灭国大战,将士们的惊喜情不自禁地爆发了。入夜犒军大典,三十万将士人手一支火把,在大草原连绵排开,直如漫天星辰。云车上的蒙恬高呼一声分酒,片刻之间,每人面前的大陶碗里居然都有了八九成满的一碗真正的御酒。对于士兵们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巨大荣耀。猎猎火把之下,所有的将士都举着陶碗泪水盈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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