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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他征伐多年,实在有点厌倦战争。所以,对待隗嚣和公孙述这等货色,能哄则哄着吧。
此时,公孙述的优越感是很强的。他自恃待在天府之国,山高皇帝远,况且他也是个山皇帝,他不想为难刘秀,但刘秀也别想为难他。井水不犯河水,暂且这样过着吧。
可隗嚣不是这样看的。他认为,刘秀能哄得了你一时,却哄不了你一世。一旦他解决伐蜀的技术难题后,必然率军西征,两锅一起端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两人联手牵制刘秀。只要合作愉快,你好我好大家好,谁都动不了谁。
但是,要去游说公孙述联手,必须找个靠谱的人才行。很快,隗嚣就找到了一个,此人江湖名气很大,他的名字就叫马援。
想当年,大英雄陈汤那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气冲天之话,今天让多少汉朝人听来仍然觉得热血沸腾。多年以后,东汉人马援,也说出了一句震动古今的豪放之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有心的已经看出来了,马援和公孙述是一个地方的。没错,他们不仅是老乡,还是老同学。正是两人有了这层资源关系,隗嚣才派马援出使成都考察公孙述。
马援的祖先,据说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的赵国名将赵奢那里。赵奢号马服君,别为马服氏,简曰马氏,其后裔从此就以马姓叫开了。
公孙述年少的时候,靠着老爹的关系,入朝当过郎官。尽管马援祖上显赫,可到马援父辈这代就开始没落了。
土壤是种子的最好天地,但是恶土坏地,却足够历练一颗种子的生命力。马援十二岁那年就失去了父亲。然而他少有大志,渴望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大事业。
知识改变命运,这话放在马援身上似乎不妥。马援曾经去学诗,却背不了几句。当年项羽读书时,就说读书有啥用,我要学就学万人敌。马援没有学万人敌,他主动说出了一句令他哥哥马况吃惊万分的话——我要去边郡开垦放牧。
哥哥马况没有反对,倒很支持。他说出一番勉励马援的话:“你少有大才,当晚成。”后来,马况病死,马援回来奔丧。守孝期满后,开始出来找工作。有一次押解犯人,故意放走重犯,顺便逃亡北地。再后来,遇大赦,马援就留在北地放牧,继续他的垦地畜牧梦想。
马援一边放牧,一边优游于陇西一带,结交各路豪杰。数年过去,他放牧的牛羊增到数千头,谷数万斛。但是,马援却把所有钱都分发给家族兄弟。他说,钱算是什么东西,我岂能当个守财奴了却此生。
从某种程度来看,马援是坚定的墨家主义者。墨子推行苦行僧思想,以一人之苦,谋求千万家幸福。“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马援的这句千古名言,响亮穿越了他豪迈的一生。
那时,隗嚣从长安逃回天子郡以后,礼贤下士的广告打得很响,马援闻讯赶来,投奔隗嚣,被封为绥德将军。但是,当马援被派往成都,游说老同学公孙述回到凉州后,猛然发现能够决定天下未来的人,绝对不是隗嚣,更不是公孙述,而是另外一个人。他坚定地认为,那是一个可以让他追随终生的人。
【二、马援出道】
马援告别隗嚣,出发了。与公孙述分别多年,一想起他心头总不禁感慨万千。很多年以前,当他们还穿着裤衩的时候,两人就在一起玩了。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岁月里,两人一起上树掏过鸟窝,一起下水摸过鱼,一起上山打过猎,一起同窗读过书,还一起把一根烤焦的玉米掰成两半,热乎乎地对着吃。
同乡同党,同窗同玩。人生当中几种最为牢固的关系,马援和公孙述都具备了。想到这里,仿佛有一股暖流灌进马援的心里——公孙述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
马援一路回忆,一路遐想,很快就到了成都。但是,马援进了成都后,犹如被天上一场冷雨从头到脚浇个遍,心都凉透了。
马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马援还是从前那个马援,公孙述则不再是从前那个公孙述。从前的那个马援质朴厚道,现在还是质朴厚道;从前的那个公孙述豪迈仗义,今天却成了一个耍弄威风的款爷。
马援以为,皇帝公孙述即使放不下架子,出五里之外郊迎,至少也应该站在皇宫门口笑迎故人。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公孙述大摆排场,高抬架子,十足阔就变脸的模样。
公孙述接见马援的仪式如下:首先,公孙述高高地坐在金銮殿上,殿下甲士林立,气势很大。接着,马援才由宫廷礼仪官引到殿前,按照使者参拜仪式召见。公孙述打完官腔后,又将马援打发出宫殿,由专人引到宾馆住宿。
更雷人的还在后面:公孙述派人连夜赶造一套特制的平民服装和礼帽,然后送到宾馆,交到马援手里。
公孙述仿佛要告诉马援,我是皇帝,你是平民,无论咱们从前关系多铁,但是档次还是要区分的。
第二天,公孙述显摆得更为离谱。他带上马援,百官跟随,浩浩荡荡出城巡游。公孙述仿佛要当着全成都人的面告诉马援,小时候都是你指挥老子摸鱼的,今日俺发了,你却成了我的跟屁虫……
摆尽了架子,耍够了威风,过足了官瘾,公孙述才开始跟马援说正事。他告诉马援,你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我封你为大司马。
公孙述金口一开,引得跟随马援出使的人喜出望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援当了大司马,他们这一趟山高水远的,爬得也太值了。于是,他们一致请马援留在成都。但是,马援想都没想,直接对众人吼出一句话——想我留下来,这是不可能的!
接着,马援这样告诉随从:“天下一片混乱,胜负未定。公孙述不懂学周公三吐哺,才抢下一块地盘就敢称皇帝,威风耍尽,不可一世。就这种货色,能留得住英雄吗?”
马援仿佛也要告诉公孙述,你想装牛,迟早被雷劈,不信就等着瞧吧。
马援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天水郡了。回去后,他无不失望地告诉隗嚣,公孙述不过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广阔的世界。他自以为自己很牛气,其实很傻气。如果你想在这个乱世生存,投靠他是不靠谱的。
隗嚣问马援,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才能生存下去?
马援说,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隗嚣问,谁?
马援坚定地说道,刘秀。
隗嚣不语。
良久,隗嚣才沉重地说道,我视刘秀为天敌,你则视他为救命草。难道刘秀真像传说的那样,是一个注定统一天下的明君吗?
马援说,刘秀到底牛不牛,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隗嚣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他曾经投靠刘玄,以为靠谱,结果还是不靠谱,差点逃不回来。如今想和公孙述联手,马援却说他是井底之蛙,绕了一圈,除了投靠刘氏势力,就再也没有更好的活路?
有一条活路就摆在眼前,这就是自立称王。称王当然是很过瘾了,可是到时刘秀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打上门来,也会很惨的。到底是投靠还是自立,两者舍谁,隗嚣心里真犯难了。
隗嚣又沉默良久,对马援说,好吧,你再辛苦一下,去洛阳见见刘秀。等你回来报告,我们再作打算。
就这样,马援就去洛阳了。他很顺利地见到了刘秀。没有架子,没有威风,场面不大,却很亲切。刘秀就像马援多年的朋友,身着平民便衣,站在宣德殿走廊底下,微笑恭立,迎接马援。
世间很多事,看似很复杂,其实道理很简单。民谣说,三岁看到老,看人先看脚。然而,在马援看来,一个君王是不是胸怀开阔,能不能成就丰功伟业,不是看你架子摆得多么雄伟离谱,只需一个姿势就够了。
刘秀在宣德殿下那个从容淡定随和的平民姿势,深深刻在了马援的心里。马援认为,如此伟人,不用言谈,天下必定归他。
刘秀将马援迎到宫里,宫里没有甲士,就像是朋友的家,亲切随和。马援感叹地说道:“陛下待我如此,就不怕我是个刺客吗?”
刘秀说道:“你不是刺客,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说客。”
两人相视而笑。马援不无感叹地说道:“我跟公孙述是多年老友,好不容易跑成都见他一次,他却给我耍起威风,摆起架子。他跟陛下比,真是差得远了。”
正如刘秀所说,马援不是刺客,却是个地道的说客。拉拢马援,对稳定隗嚣有着不可轻视的作用。果然,马援回到天水郡后,隗嚣就急不可耐地来问事了。
马援告诉隗嚣:据我观察,刘秀这个人果然不一般。论谋略、才智、勇气、学问、胸怀、度量,天下无人能比。
隗嚣脸色阴沉地看着马援,问道:按你所说,如果拿刘秀和高祖刘邦比,谁更厉害?
马援说,刘秀不如高祖。高祖刘邦性格可正可邪,无可无不可。然而刘秀不一样,他喜欢吏政,自律节制,不像高祖那样爱喝酒乱来。
隗嚣一听,脸色就拉黑了。马援貌似抬高祖,实则是变着法子夸刘秀。刘秀,刘秀,隗嚣仿佛看到,这个可怕的名字就像黑夜里的梦魇,成了他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说到底,就这样投了刘秀,隗嚣十分不甘心。他想来想去,与其投刘秀,不如自立称王豪赌一把。但是,要想称王,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他还缺一个东西,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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