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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特地到你这儿来,等了那么长时间想警告你一声,可你——”
“不对,”他说,“不过你这些话对我说说没什么关系。去见见锡德吧。就在第二条马路路口,一座粉红色的房子,八二七号房间。”
她那双蓝眼睛拼命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你怎么会认为我那天晚上不在家?”她慢慢问道。
“没什么,我知道你没在家就是了。”
“可我明明在家,在家。”她嘴唇扭曲,气得眼睛也模糊了。“是埃菲·珀雷因跟你说的。”她愤愤地说,“我看见她瞅着我的衣服,到处东张西望。你知道她不喜欢我,山姆。你为什么相信她对你说的,你不是明明知道她就爱找我麻烦吗?”
“老天啊,你们这些娘儿们哪,”斯佩德温柔地说。他看看手表。“你得赶快走了,宝贝儿,我有个约会要迟到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要么不说,要说就跟锡德说实话。我是说你不想告诉他的那些事就甭说,可别编出点什么夹在里面。”
“我没对你说谎,山姆。”她声言道。
“没说谎才怪呢。”他说着站起身来。
她踮起脚,把脸凑到他面前,低声说:“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
“你不肯原谅我对你干的那些事?”
“我怎能不原谅你呢。”他低下头来,吻了她的嘴。“那没什么。你快走吧。”
她伸出胳臂搂着他。“你肯陪我一起去见怀斯先生吗?”
“我不能去,去了只会碍事。”他拍拍她胳臂,把她的两只胳臂从他身上拿下来,吻了吻她露出在袖口和手套间的左腕。双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转过去面对着门,轻轻推了她一下,就撒开手。“滚吧。”他命令道。
亚历山大里亚旅馆十二楼C室套房那扇桃花心木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跟斯佩德在贝尔维迪旅馆门厅说过话的那小子。斯佩德和颜悦色地说了声“你好”,那小子一声不吭,就站在旁边,手里拉着那扇门。
斯佩德走进去,一个胖子出来见他。
这个胖子皮肉松弛,粉红色的面颊、嘴唇、下巴、脖子全是肉嘟嘟的。再加上一个软蛋式的大肚子,四肢就像四个下垂的圆筒。他迎见斯佩德的时候,浑身肥肉都摇来晃去,一步一抖动,活像吹肥皂泡时,一大堆肥皂泡堆在管子上还没有掉下来。一双眼睛被周围的肥肉挤成小小的;黑眼珠骨溜溜的。乌黑的鬈发薄薄地盖在宽阔的脑袋上。他穿一件黑色燕尾服、黑背心、黑缎子宽领带,上面插了一颗粉红色的珍珠,灰条子毛料裤子,漆皮鞋。
他用踌躇满志的愉快嗓音热情地说:“啊,斯佩德先生,”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活像只胖呼呼的粉红色海星。
斯佩德拉起他的手,笑着说:“你好,古特曼先生?”
胖子拉住斯佩德的手,转到他身旁,另一只手托着他肘弯,领他走过一条绿地毯,来到一把绿色绒面椅子前面。旁边是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苏打水瓶子、几个杯子;一个托盘上有瓶强尼·华格牌威士忌;一盒豪华的花冠牌雪茄烟、两份报纸、一个黄黄的皂石小盒子。
斯佩德在绿椅子上坐下。胖子动手斟了两杯威士忌兑上苏打水。那小子已经不见了。这房间三面墙上的门都关着,斯佩德背后那第四堵墙开了两扇窗,俯瞰着吉利街。
“我们一开头就很顺利,先生,”胖子用愉快满意的声调说,手里拿着一杯递给斯佩德的酒,转过身来。“我信不信一个人是要看场合的。要是他小心谨慎,不肯多喝,那我就不相信他了。”
斯佩德接过杯子,微笑着,欠欠身子。
胖子举起酒杯,把杯子举到窗口亮处,对着杯子里冒起的气泡满意地说:“祝我们大家开诚布公,取得彻底谅解。”
他们喝完酒,放下杯子。 棒槌学堂·出品
胖子精明地望着斯佩德问道:“你是个嘴巴很紧的人吧?”
斯佩德摇摇头:“我喜欢说话。”
“再好没有了!”胖子大声说道,“我就信不过嘴紧的人。这种人老是在不该开口的时候开口,而且净说些不该说的话。说话这件事儿你除非经常练着说,否则就别想说得有分寸。”他一边喝,一边笑眯眯地说:“我们会合得来的,先生。”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花冠牌雪茄烟盒,“来支雪茄,先生。”
斯佩德拿了支雪茄,切掉一头,点上火。这时胖子又把一把绿色绒面椅子拖到斯佩德身边,还在两人当中放了一个烟灰缸。然后他从桌上拿起酒杯,从盒里拿了根雪茄,弯下身坐进椅子里。他那身肥肉这时已不再摇晃,全都处于松弛的休息状态了。他舒坦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先生,你高兴的话,我们来谈谈吧。我马上就能告诉你,我乐于同喜欢说话的人谈话。”
“好极了,我们谈谈黑鹰好吗?”
胖子哈哈大笑,浑身肥肉随着笑声上下动个不停。“我们谈不谈?”他自问自答道,“谈。”他那张粉红色的脸高兴得亮光光的。“你真对我的胃口,先生,你的作风同我一样,不是旁敲侧击,而是开门见山。‘我们谈谈黑鹰好吗?’我们会谈的,我喜欢这样,先生。我喜欢这样谈生意。我们一定要谈谈黑鹰。不过,先生,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也许不太重要,可是这样我们一开始就能取得相互谅解啦。你来这儿是代表奥肖内西小姐的吗?”
斯佩德把长长一缕雪茄烟雾朝胖子头顶上喷去。他皱着眉看着雪茄烟头,若有所思。接着不慌不忙地说:“我不能说是还是不是,是也罢,不是也罢,眼前都还没准儿。”他抬起头来看看胖子,不再皱眉头了。“还得看。”
“得看什么呢?”
斯佩德摇摇头:“如果我知道得看什么,我就可以说是,或者不是了。”
胖子喝了口酒,咽下肚,提示道:“也许得看凯罗吧?”
斯佩德模棱两可地说了声“也许吧”,就喝起酒来。
胖子探着身子,胸脯一直碰到他的大肚子才停下。他的笑容和愉快的声音都带着讨好的意味。“你尽管说,问题是你代表他们哪一个?”
“你可以那么说。”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呀。”
“我没这么说。”
胖子眼睛闪闪发光。他压低嗓门,沙哑地悄悄问道:“此外还有谁?”
斯佩德用雪茄指指自己胸脯。“还有我。”他说。
胖子仰天跌坐在椅子上,全身松弛下来。他满意地透了一口长气。“妙极了,先生。”他用愉快满意的声调说。“妙极了。我就喜欢一个人能立刻说出他是在为自己打算。我们大家都为自己打算嘛。那种说他不为自己打算的人我才信不过呢。我最信不过的就是那些死咬住说他确实不为自己打算的人。因为这种人不过是一头蠢驴,一头违反了人类天性的蠢驴。”
斯佩德喷着烟,脸上一副彬彬有礼、聚精会神的样子。他说:“呃嘿,我们现在谈谈黑鹰吧。”
胖子慈祥地笑笑。“谈吧,”他眯着眼睛看人。脸上的肥肉都凑在一块,一双眼睛只剩下一条黑线。“斯佩德先生,你心里有没有什么谱,这只黑鹰到底值多少钱?”
“没有。”
胖子又探着身子,伸出一只粉红的胖手放在斯佩德椅子的扶手上。“得了,先生,如果我告诉你——老天在上,如果我把这价钱的一半告诉你——你就会说我吹牛了。”
斯佩德笑笑。“不会的,”他说,“我想都没这么想过。如果你不愿意豁出来谈,只要告诉我它是什么东西,那我自己也算得出这笔进账。”
胖子笑道:“你算不出的,先生。没人算得出,除非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还有”——他动人地歇了口气——“这种东西也找不出第二只。”他又笑起来。浑身肥肉又摇晃起来。突然,笑声凝住。那肉嘟嘟的嘴唇还张着,笑容却不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斯佩德,人家还当他是近视眼呢。他问道:“你是说你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惊讶得沙哑的嗓音也变了。
斯佩德漫不经心地用雪茄做了个手势。“噢,真见鬼,”他轻松地说,“我知道这东西该是怎么个样子,就冲你们为这东西连命都不要也知道它的价值。可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告诉你?”
“奥肖内西小姐?”
“对,一个可爱的姑娘,先生。”
“呃嘿,没有。”
胖子的眼睛像两条黑线埋在那堆粉红色的肥肉里。他含糊地说:“她一定知道。”随后又说,“凯罗也没谈起?”
“凯罗鬼着呢。他愿意出钱买它,可他不肯豁出来说给我听那些我还不知道的事。”
胖子舔舔嘴唇问道:“他愿意出多少钱买它?”
“一万美元。” 棒槌学堂·出品
胖子轻蔑地哈哈大笑:“一万元,美元,注意,还不是英镑。这是那个希腊人出你的价钱。哼!对此你怎么说呢?”
“我说,如果我把它交给他,我就希望拿到一万美元。”
“啊,对,如果这两个字加得好,先生。”胖子的额头一挤一挤地形成了一道肉缝。“他们一定知道,”他这话只有一半是大声说的。后来又说:“他们知道这鹰是什么玩意儿吗?先生,你对他们印象如何?”
“这方面我帮不了你的忙,”斯佩德承认道,“根据不足啊。凯罗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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