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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枝在见到那颗红痣的一瞬,心中便立即想到了当初在明月庵后山见到的那个少年。当时若不是他,可能那次跌伤之后真的很难醒过来。不过那会儿吴季礼还没有跟着母亲到后山定居,大概是一年之后他们才到了那里。
虽然那个年纪是男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可是变化也不该那么大才是,仔细想来,季礼与他的相貌似乎并不太相似。玉枝对那个少年的长相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记得他比后来的季礼年纪要大一些,似乎已经有十五六岁的光景了。玉枝皱着眉沉思,总不能说人还能往回长吧?而且那个少年说起话来很有油嘴滑舌的意味,季礼一向温和知礼,从这点来说就更加不像了。
玉枝正在沉思着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联系,鹊芽儿快步到了她身后,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附在她耳边低语:“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呢?姑爷还等着你呢。”说完看了看她前方的吴季礼。
玉枝回过神来,回头看去,文昭凌正在看着她。她不敢再多作逗留,转头对季礼歉意的笑了笑,“我这就要回去了,以后有空再跟你好好叙旧吧,对了,吴伯母可还好?”
季礼微微笑了笑,“还好,前段时间总嚷着身子不适,说要回娘家去探亲,现在回来了,却又好多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暗淡,因为这次回来之后,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玉枝朝他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以后有时间去明月庵我再去看她吧,你代我向她问候一声,我这便走了。”
吴季礼抿着唇点了点头。玉枝转身朝马车走去,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开口叫住了她,“玉枝,我……你及笄之时我未能道贺,实在对不住……”
玉枝笑着摇摇头,“这么客气做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说完又朝他笑了笑,转身快步到了马车边。
吴季礼看着她上了车,又接触到文昭凌扫过来的眼神,心中微微憋闷,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猛然握紧,将手中握着的一幅卷轴捏的吱吱作响。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经过他的身边时,他微微侧开身子,垂下头没有再看一眼。等到马蹄哒哒的声音远离耳际,负在身后的手伸到眼前,微微舒了口气,还好手中的那卷画轴没有被弄破。
那是他为玉枝做的画,原先想要送给她做及笄的贺礼,可惜现在她已经嫁做人妇,这幅画画的是她本人,在她丈夫跟前,叫他如何拿得出手?
吴季礼抬手轻轻抚了抚画轴,文家那样的大户人家,他自然是比不上的。眼睛接触到右手手腕上的一点朱红,微微愣了愣,仔细看了看才知道那是昨晚给画像润色时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朱砂。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抹去了那点朱红,就像要抹去曾经跟玉枝在一起的回忆一样,心中有些苦涩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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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枝从坐进马车里就没再说过话,原先是因为还在想着吴季礼手腕上的那颗红痣,现在是因为看到文昭凌沉凝的面容。
“伯玉,你在想什么?”想必没有一个丈夫会喜欢自己的妻子站在大街上跟别的男子说话,所以玉枝问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小心翼翼。
听到她的问话,文昭凌像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抬眼笑了笑,“没什么,真是对不住,要不是急着赶回去,还可以让你跟故友多聚一会儿。”
这下倒让玉枝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他这么善解人意,不仅不怪自己,反而还向自己道歉。玉枝觉得自己能嫁给这样的丈夫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文昭凌见她一脸感动的看着自己,将刚刚鹊芽儿买来的包子递给了她,“快吃点吧,你难道不饿么?”
玉枝接过来一个,剩下的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趁热吃吧。”
文昭凌捉住她那只手,唇边的笑容加深,“玉枝,我怎么觉得现在这场景下,我们就如同是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一般。”
玉枝愣了一下,捕捉到他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文昭凌笑着松了手,她便立即埋头啃包子去了。
马车行到闹市区时,车外人声鼎沸。玉枝刚才一连吃了两个包子,微微有些噎得慌,手正抚着胸口顺着气,突然就听到外面那热闹的人声中传出一道女子哭喊的声音,她吃了一惊,顿时打起嗝来,怎么也止不住。
文昭凌伸出一手拍着她的背,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又没人跟你抢,你吃这么急做什么?”
玉枝摆摆手,一边打嗝一边回答:“不,不是……外面……有人在骂……骂文家……”
“骂文家?”文昭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凝神仔细听了听,没一会儿又摇着头笑了笑,“可不是,还骂的挺难听的。”
玉枝继续打嗝,心想也不知道文家这是惹着谁了,那个女子的话骂的这么难听,总不可能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家眷才是。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文家,玉枝一路上又是闭气,又是跟文昭凌打岔,好不容易在进门之前停下了这恼人的打嗝。
回到伯玉居,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一起去太夫人那里问个安,谁知道刚刚进屋不久,就见到福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见到两人俱在,明显的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行礼就急急忙忙的开口道:“大少爷可算回来了,家里人都在等着您呢,夫人请您一回来就去前厅,大少奶奶也一并去吧。”
文昭凌和玉枝彼此奇怪的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向稳重的福琴也这么慌乱。
两人随便整了整衣裳就赶紧去了前厅,只见福琴和太夫人身边伺候着的嬷嬷都守在门口,周围一个下人也没有,心里都觉得有些古怪。
此时文家除了在外为官的文大人之外,所有人都到了前厅,见到文昭凌和玉枝走了进来,全都将目光递了过来。两人向坐在上首的太夫人和文夫人行了礼,便走到左边首座坐了,等着太夫人开口。
太夫人和文夫人却一直都没有说话,玉枝有些奇怪,眼睛瞄到对面坐着的金氏,只见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脸上却是一副恨意难当的表情,还时不时的瞪着身边的文昭冶。玉枝偏头看向文昭冶,他却正颓丧的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再看看金氏另一边的李氏,她神情平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李氏身边坐着的阿芹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看到玉枝看她,回以她一个微笑。
久等无果,文昭凌只好自己开口询问:“祖母,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太夫人阴沉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文夫人也在一边板着脸,看着文昭冶叹了口气。文昭凌见状,只好转头问文昭冶:“仲和,到底出了何事?”
文昭冶抬头极为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太夫人似乎看不下去了,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文昭冶,“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现在这件事情闹的满城风雨,你让我们文家还如何在京城立足?”太夫人越说越气,最后一句话合着她手掌拍在桌角的响声,让人心惊肉跳。
“祖母,究竟仲和做了何事让您如此生气?”文昭凌依旧声音平和。
“唉……”太夫人叹了口气,“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在京城平日寻花问柳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差点闹出人命来了。”
文昭凌惊讶的看了一眼文昭冶,“仲和,真有这事儿?”
文昭冶依旧垂着头不说话,阿芹在一边抢声道:“哎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嘛,大哥,我告诉你。”她起身走到文昭凌和玉枝跟前,脸上的笑容在此时显得有些突兀,“大哥,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二哥看上了一个妓子,不小心把那个女人的肚子给弄大了,然后人家哭哭啼啼的上门来要二哥娶她。二嫂把她狠狠羞辱了一番,妓子气不过,回去寻了短见,幸好被救下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事儿弄的满城尽知,说不定现在还在闹市口怒骂着呢!”
玉枝与文昭凌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数。敢情刚才在闹市区听到的怒骂文家的人就是那个妓子?
玉枝其实有些幸灾乐祸,她原先就看不惯文昭冶那副浪荡子的模样,现在让他吃点亏也好。她看了看阿芹,一手拢在嘴边做咳嗽状,却是避开文夫人和太夫人的眼神朝她笑了笑。阿芹朝她眨眨眼,又退回座位去了。玉枝偏头看去,文夫人果然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太夫人听了阿芹的话倒是舒了口气,终于有人替她说清楚了这尴尬之事的原委。
这番话说完,厅中越发安静,文昭凌咳了一声,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夫人,“祖母打算如何处理?”
太夫人叹了口气,“如今你父亲不在家中,你便是这家中的顶梁柱,自然还要询问你的意思。”她看了看文昭凌身边的玉枝,叹息更重,“你们夫妻刚成婚不久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这可真是……唉……”
玉枝连忙出言安慰:“祖母不必因此挂怀,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叔叔的事情给处理好。”
太夫人点点头,眼神不悦的扫了一眼金氏,“我的孙媳妇儿要是个个像你这般懂事,也不至于将事情闹得这般不可收拾了。”
金氏听出她这是在指责自己,原本就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委屈无比,“瞧祖母这话说的,她一个青楼女子妄想进文家的门也就罢了,还处处拿着孩子寒碜我,说我不能生养,我这也是气不过才说了她几句而已,怎么现在反而还怪起我来了?”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也是越掉越多,奈何太夫人是长辈,她也不好多说。
玉枝虽与金氏接触不多,却也能看出她是个骄傲非常之人,现在委屈成这样,都是拜文昭冶所赐,心里不免对她也有些同情。
文昭凌在一边沉思了一番,开口道:“依我看,现在人没事了总算是件好事,若是这件事真出了人命,到时候说不定会危及父亲的官途啊。”
文夫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伯玉看的长远,这件事儿现在还是要及早压下才是。”
文昭凌点点头,“压下也需要个压下的法子,如果确定那位青楼女子怀的的确是仲和的孩子,那还是要接回来生养的。”
金氏几乎立即就大喊出声:“大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一个妓子,你居然要把她接回来?”
文昭凌扫了她一眼,“不然要把文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么?”
金氏一时语塞,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文夫人却在一边像是不舒服般咳了一声。
文昭凌听到母亲的动静,转头疑惑的看着她,“娘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玉枝微微愣了愣,总觉得文昭凌的话虽然温和,却似乎带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抬眼看向文夫人,她的脸色很是不好,手中的一方帕子也揪的死紧。
文昭凌笑了笑,“这只是我的想法,怎么做自然还是要祖母和娘来做决定。”
太夫人叹了口气,“那就先这样吧。”说完转头瞪着文昭冶,“你这个不争气的,自己捅下这么个娄子,现在却一声不吭,丢不丢人?”
文昭冶的头垂的更低了。
太夫人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让阿罗去办这事儿吧。”说着朝外唤了一声阿罗。门外一直守着的嬷嬷走了进来,领了命去办了。
玉枝扶着文昭凌准备离开,刚起身却又接触到金氏憎恨的眼神,心中一凛,伯玉这么处理,显然是得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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