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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四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信号灯闪亮,加重的列车一声长鸣开进了D市火车站。
窗外原本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景『色』慢慢换成了灯火通明的站台,从最开始的快速后退,到后面的慢慢后退,直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刹车声响,列车一顿,规律的撞击铁轨声彻底消失了,车厢里逃离家园的乘客们纷纷伸着脖子往窗外看,不少人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车上携带的水足够用了,但仓促之间却没准备多少给养,车上所有吃的都留给了一事情车厢中的伤员,其他人不管是幸存者也好还是战士也好,统统饿着肚子,饥饿的肚子咕噜噜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和着列车一路间的撞击铁轨声,有一种别样的心酸。
乘客中已经有不少饿坏的人找过杨威了,可杨威一样在饿肚子,又能给他们吃点什么?只能实话实说把他们又打发回去。
杨海鹰觉得不少人看自己的目光里嗖嗖地冒着绿光,像一匹匹饿急的狼,特别是那些还带着孩子的家长身上,某些倾向越来越严重!直接导致全车战士的警惕『性』连续提高了几个层次!
如果不是三个人的手一直搭在枪上,还有一路以来处理感染者的干脆利落,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出现——杨威对一路上的情况倒是挺满意,姗姗来迟的特效『药』到现在为止还没派上过用场,但这东西用过了说不定比直接死了还要惨!
这种情况不光在杨威这一节车厢里出现,项利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通过各种办法与外界取得了联系,但一路上到处都在撤退,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多余的人手分出来为列车准备给养?
这种情况也不单单是在项利这一列火车上出现,其它后续的车上多多少少也有同样的情况存在!
可能是为了保证发车速度,也可能是忙里添『乱』没顾得上,后面有的车里多多少少还剩下一点东西,但平分到加挂到三十几节车厢的列车上,一人又能分到多少 ?标准的僧多粥少,只让一部分人吃饱或者说平均到分配给每个乘客,非得引出无数的事端不可,与其如此不如一刀切了,大家一视同仁谁也别吃,一起饿着同甘共苦谁也别眼红谁!
但人是铁饭是钢,二级感染区的混『乱』是从昨天夜里开始的,大多数人发现情况不妙的时间是今天早上。可以肯定地说,很少有人能在发现不对之后还有心情吃饿喝足再想辄逃跑,照这样计算,列车上大多数乘客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而且像杨威他们一样在清早三四点钟就起床随便啃了点东西,就从感染区里出发撤退的部队比比皆是,而且基本上没有一支部队的撤离是顺利的,好一点的还带了些给养,和项利这群战士一样半途接到命令作战的,就不要多提了。
如今好不容易进入D市,怎么说也得补充足够的给养再出发吧?
战士们也是人,他们一样的饿,他们也和车上的群众一样伸着脖子往车窗外看!
杨威值班的车厢是七号车厢,位置比较靠前,透过车窗看得清楚,平时除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就再也没有什么其它东西的站台上现在到处堆满了各种箱子,来来往往的战士们正忙碌地将不同的物资归类堆放在一起,谁也没多看铁路上刚进站的列车一眼。
杨威三次进出D市,分别走空路、陆路和铁路,愣是没一次重复的,所以他对这个车站没有任何印象,但火车站无非就是那么回事,里面的结构大同小异,平时坐火车快到站的时候还报个站,这次连报站也省了,他硬是不知道这个车站就是D市的火车站!
列车已经停稳了,原本安静的车厢因为外面站台上大堆大堆的箱子,令所有人浮想联翩,很多人都在不停地咽口水,带着孩子的家长更是一个劲地安慰着饥肠辘辘的孩子说马上就会有吃的。
这些父母大多数也只在三十冒头,年纪小些的甚至只有二十七八,孩子也都是十岁之下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大多是独生子女,家里人的掌中宝心头肉,一向是含在嘴里怕吓到的典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稍大一点的孩子多少懂了一点事,可他们却更加的『迷』茫,小孩子不懂事可以闹,他们多多少少在网络上接触过关于生化,关于丧尸和世界末日,每个人的表现不一而足,这些处于叛逆期的孩子最难琢磨,杨威倒宁可他们和那些小孩子一样不懂事还好对付些。
可以说,被生知磨平了棱角的大人没有多少危险『性』,睿智的老人不仅没有危险『性』还能帮着安慰大家的情绪,小孩子闹归闹,但他们都是水里的小鱼小虾,看得紧些,不可能蹦哒到岸上来更掀不起什么浪花,只有这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想到什么做什么,完全不考虑后果,是绝对的不安定因素!
说起来战士们的精神倒有一多半是放到了他们身上——很多战士明明也只有十七八岁,比他们大不了多一点,可怎么都让人觉得这些小战士个个都和小大人一样明理懂事,双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毫无可比『性』。
感觉就像大人与孩子。
杨海鹰捅了捅杨威指着外面说:“你看!”
“什么?”杨威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瞅了一眼,无奈地笑笑,“有什么好看的!”
七号车厢的位置靠前,不远处就是火车站的出站口,本来像一个大门一样的出站口已经全拆了,军用卡车就这么径直从那里开上站台,随着指挥人员的手势安排开到不同的方向,将装满车厢的物资卸下来。
“切,我就不信你不饿!”杨海鹰撇着嘴把头扭到另一边,只见车窗下的灯光里,一队军人胳膊上戴着画着红十字的臂套,手里拎着担架之类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底,接着迅速后移。
“诶诶,你看!”杨海鹰头也不回地拍着身后的杨威。
与这辆列车隔着一道铁轨,停着另一列火车,车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喷上了红『色』的十字,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很大很醒目——不同于现下里用几颗心形围成了抽象十字,这些是真正的红『色』十字,为了让红十字显眼些,还在深『色』的火车车皮上喷出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白『色』。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样的喷涂手艺肯定拿不出手,可在这种时候,可以抛弃一切不必要的浮华,只留下朴实无华,表达了应该表达的意思就好。
“又怎么了?”杨威随便看了一眼说,“是专门运伤员的吧。”
杨威实在觉得杨海鹰大惊小怪了一点。不就是一辆医疗列车么?从前只说过医疗船,医疗飞机,再有个临时的医疗列车又有什么关系?
军区的医护人员肯定没办法分散到每辆列车上,为所有伤员提供医疗保障,这就和把五根手指握成一只拳头一样,只有将他们集中起来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是让你看……”
“所有人员注意,控制好车里的群众!”无线电里突然传出了项利的声音,打断了杨海鹰的话,他瞅了瞅已经消失在车后面的人群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也没看清楚,他干脆省了唾沫星子不说了。
随后在前一号车厢里休息的战士开始向后走,每节车厢连接点上都留下四个人,三个战士一个消毒人员,他们脸上戴的防毒面具让混『乱』的车厢突然间安静下来,接着只剩下一片窃窃私语。
防毒面具不管设计成什么样子,主要的功能和设计方向仍然和最初毫无二致,外形上的变化也很小,这种东西一出现就会让人联想起一系列头皮发麻的东西,不少人甚至连肚子里的饥饿也忘记了。
消毒人员嘱咐看守车门的战士没有命令之前不要开门之后,把左右两侧的车门关紧,对狭窄的过道进行了一次彻底消毒,在战士们焦急的催促声中数了一百二十秒才打开车门。
车门外的站台上,原本散『乱』的战士们已经集合起来一部分,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排列着,就像从车门的位置长出了一棵“人树”,稀疏的树枝干每一根都通向一堆物资。
这样的“人树”在每个车门前都有一棵,还不等车门打开,战士们手里就开始向车门的方向传递各种各样的物资,两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站在车门前的几个战士脚边已经落起了一人多高的箱子。
等车门打开后,需要运进一节车厢的物资基本上也差不多全部传到了车门前,“人树”的枝枝干干迅速散开接着忙自己的去了,只剩下根部还仵在车门前,将一人多高的两堆放东西往车门里送。
过道上的几个战士赶紧有学有样的开始向空间狭窄的过道里堆积物资,已经饿了一天的战士虽然还有些力气,但体力已经不那么充沛了,而下面的战士也在火车站忙了不短的时间,在有意放慢了一点速度的情况下,车门外那两小堆物资一点点堆放在过道两边,甚至把两边的车门都挡住了,过道上挤得满满当当,四个人已经在门前挤成一堆,可下面还是有东西。
几个人干脆商量了一下,向上报告后留下一个人接着搬东西,其他三个下车走回了一号车厢——撤退的战士们占据了三节车厢,但三节车厢并不挨着,分别处在列车的各个环节,另外还有一节硬卧是专门给伤员加上的。
项利接到战士的报告后毫不犹豫地下令所有车厢连接处的战士照做,战士们占据的三节车厢里人员相对较少,又都是军人,所以即将在车厢里装载大量给养,从站台上撤回车厢的战士正好回车厢里帮忙,加快搬运速度。
杨威这节车厢里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十分的古怪,过道里箱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当一只箱子落到了门上狭窄的窗口上,箱子上的“方便面”三个字正对着车里的一片眼球之后,一声清晰的吞咽声同时从所有人的喉咙里响了起来,汇集成一个巨大的明确的节奏,就连杨威和杨海鹰他们三个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肚子一齐唱起了春秋大戏,锣鼓齐鸣。
饿的时间久了,饥饿的感觉其实并不强烈,但是把一堆吃的放在一群饿了一天的人面前,却看得到吃不到,而且大家偏偏还都猜得到这是给他们的,用不了多一会就能发到每个人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饿过劲的肚子不叫唤才是怪事,胃里更是酸得厉害,很多人的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现在看到方便面都满嘴的口水,以前看到方便面怎么那么恶心?
虽然几节需要储存物资的车厢仍然在装载物资,但过道已经完成了接收物资的过程,关闭了列车车门。
项利通过无线电下达了准确的命令,一半的车门被打开了——打开两面的车门就是同时通向两节车厢,而打开一面的车门就等于告诉车厢里的人,通道里的东西都是你们的!
仍然坐在原位的杨威突然发现车厢里至少一半的人都站了起来……衣食住行,衣食住行,这是没到关键时刻才这么说,没吃的穿再好有什么用?不如改成食衣住行!
他和大个子马上站了起来,杨威举起一只手高喊:“别『乱』,别急,全都坐下!吃的马上就发到大家手里,大家不要慌,不要『乱』,人人有份!”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放在枪把上,不知道是杨威的姿势中放出的意思让所有人都读懂了还是跟在杨威身后的杨海鹰太有压迫力,整整齐齐冒出了一茬子的人柱三三两两地矮了下去,可每个人的屁股底下都像坐了老鼠窝一样坐不塌实,好像座位上装了弹簧一样,总有人想弹起来。
打开的车门外蹿进来一阵略显刺鼻的『药』味,还夹着些酒精的气味儿,那一通消毒可不是为别的,列车是从感染区里开出来的,到现在为止二级感染区究竟是什么东西引发的感染还是个未知数,这是为了防止列车上可能存在的感染源流出车外!
别看一路上车内大规模的消毒已经进行了好几次,甚至在开出二级感染区后经过某个车站的时候动用防化洗消车,用水炮对整个车体外部都进行了一次彻底消毒,可小心无大错,在一切明朗之前还是谨慎点好。
连接处的战士原本被箱子挡住了,根本过不来,车门一开,杨威几下子扒开了堵在过道上的箱子,原本落在一起的箱子塌成了一堆,混和消毒水的味道顿时清晰不少,后面的战士也『露』了出来。
那个战士一把摘掉了防毒面具,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杨威嘿嘿一笑:“爬过来吧,你过来看着东西,我们几个往下发!”项利的命令说得清楚,所有战士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地上堆成一堆的箱子『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找来箱子凑和着装上的,封箱的人生怕半路上散了架,透明胶带横着竖着封了好几道。
杨威抽出肩膀上的刺刀,两下划开了箱盖上用记号笔潦草地写了“面包”两个字的箱子,箱子里装满的面包太多,已经压得有些变了形,面包的香味透过包装袋蹿进杨威的鼻子,他不由地咽了咽唾沫。
“快,往下发!一人一个先垫垫底。”杨威把箱子推给了杨海鹰和另外一个战士,他们两个愣了愣,点了点头,一人拎起一只体积硕大,但重量一般的纸板箱。
按项利的交待,要保证车厢里的群众都吃饱,其中最重要的食物之一就是一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碗面,不过杨威自已都饿得前心贴了后背,其他人的情况可想而知,方便面这种东西泡着吃和干吃是两回事,虽然每节车厢里都有一台热手器,但同时为满上百多人提供热水显然是那台热水器无法完成的任务!
与其分批等待,不如先把马上就能吃的东西发下去!
不知道杨海鹰和那个战士是不是理解了杨威的意思,他们俩一左一右,数着每对座位上的人头一把把将面包发到每个人手里,杨海鹰一边发嘴里还不闲着:“一人一个,后面还有,别让我看见胆肥的,敢抢别人的面包是什么后果先想明白再说!”他的这句话无意间通过无线电传遍了全车,其它车厢的战士有学有样,先来了一番威赫才开始发东西。
每节车厢就那么几个战士,就算手里有枪,真闹起来还能冲群众开枪怎么着?
两个人两箱面包发了半个车厢,还不等他们两个回车门去取,杨威一手一只箱子已经给他们送了过来。
他用刺刀在箱子的一侧划开两个方形的开口,正好把手塞进去。
两个人接着发东西,杨威跑回车门那里抱了一箱火腿肠,一把把抓出来放到每个桌上,这回为是每人一支了,有的多有的少,但大差不差,都是在分到人头的基础上多出来的,能做到人手一根。
接下来几个人忙忙活活的又跑了几趟,发到每个人手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基本上是一个碗装方便面,另有一袋袋装方便面或者袋装粉丝,两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或者其它饮料,另外还有那个垫底的面包,一些巧克力糖之类的小食品,甚至还有一箱瓜子和一些口袋包的果冻!
杨威一边发着东西一边冒出了满头大汗,不是累的也不是热的,而是雷的!不知道是哪个想得周道,还送上来几条扑克牌!
肚子里有食心里不慌,吃了些东西的群众们显然安静了不少,有些人先泡上了方便面,没泡上的杨威就多发个面包火腿什么的先等等,肚子里多少有了点东西,手边又有吃的,大家的情绪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一位年纪在六十左右的大妈看着三个人忙前忙后,大家都吃上了东西三个人却还什么也没动,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由地说:“孩子,放下放下,先歇歇吃点东西吧!”
大妈的声音顿时惹来了一片应和声,虽然说人心隔肚皮,可也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还有什么可说的?就算哪个有不同的想法觉得三个人是在装是在做秀,可人家就是真的在装也是能装得出来!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能装一辈子的好人,他就是个好人!
杨威听了大妈的这句话,突然间呆了。他穿上这身军装也有十几二十天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句话,虽然平平常常,可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心里窝得慌。
如果他还是那个胖墩墩的学生,会不会有人和他说这样一句话?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连扶个老太太过马路都得先仔细考虑考虑的时代,就算大多数人的心还是那样红还是那样热,可每当需要的时候,大家却又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同样的冷漠,杨威也曾经想过究竟这个社会是怎么了,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笑着摇了摇头,杨威接着把箱子里的水果罐头往下发:“没事,最后一样了,马上就发完。”他可没像电视里那样一听到一句话就觉得浑身的疲惫和饥饿都消失不见,该累的地方还是累,肚子里还是咕咕叫——有几个人的泡面还没泡好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阵阵香气直往杨威鼻子里钻,人家吃着他看着,这滋味别提有多煎熬。
不知道是不是大妈的提醒让附近的人都回过了神,虽然大家还是觉得当兵的照顾群众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这一次,每一个接过罐头的人都会对杨威他们三个说一声谢谢,不是敷衍了事,不是虚与委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道谢。
从小城开始,这些军人的努力一直看在大家眼中,即使对待感染者的手段激烈一些,但每个还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他们,这些人活不到现在。
也许只有在最最艰难,最最找不到希望的时候出现的希望才会让人觉得珍贵。
人群里一声声的夸赞就连杨海鹰也受不了了,这位能空手和一群活死人单挑大汉一张大脸慢慢红到了脖子根上,手脚怎么放都不是地方!
倒是那位战士曾经参加过数次抢险,对这种场面有些习惯了,还能保持平常心。
“杨威!”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喊声压过了一重重的话音传进了杨威的耳朵,杨威突然间像石化了一般,手里的箱子“噗”地脱手摔在了地上,箱子里仅剩的两听罐头“叭”地磕在一起,玻璃做的罐头瓶子上顿时磕出了几道蜘蛛网似的裂痕,总算瓶子结实没摔碎。
“任,任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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