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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笑呵呵地道:“这是因为只有表妹关心我,这个喜讯,第一个要告诉的自然是表妹。”
周若撇了撇嘴,完全不上沈傲的当,冷哼一声:“你还是去佛堂给我娘报喜吧,我娘关心你呢。”
是了,夫人那边只怕还在等消息,沈傲不再逗留,飞往佛堂去了。
这一夜过去,自是几多欢喜几多愁,那题目实在太难,想出破题之法的,自然心存侥幸,可是寻不出破题的,自是黯然失色,辗转难眠。
在太学里,却是数十个考官通宵忙碌,油灯点亮,几十个穿着绯色官衣的考官不一而足,俱都是危襟正坐,批阅试卷;端茶倒水的胥吏早已乏了,可是考官们不歇息,他们也只有撑下去。
油灯摇曳,考官们或惊或喜,时而挑眉冷笑,时而喜上眉梢,手中的朱笔下落,便决定了一人的命运;有几个疲倦的考官则是到东厢的榻上去歇一歇,一边喝茶,一边相互说起疲倦的试卷。
这个道:“今年的经义考,只怕能破题的也不过十之存一,能引申出大道的,哎……”说话的考官摇头:“只怕已是万里挑一了;方阅卷时,我倒是见到一个太学生的卷,这人叫王守一,此人的破题倒是颇有意思,那一手行书也极令人悦目;至于其他,都是些歪瓜裂枣,偶有破题的,也大多词不达意,过于牵强。”
另一个考官道:“这倒是,今年的经义考实在太过刁钻,也不知是谁出的题,不过咱们虽是考官,却还要谨记宽容二字,这些考生赶考不易,只要能破题,能录取便录取吧。”
众考官纷纷点头,这些人大多尝过赶考的心酸,自是不足外人道哉,若是过于苛刻,非但要受士林非议,自身也觉得过不去;何况今年不知是谁出的题,其难度过历次经义考,若是不放宽标准,只怕到时候要寻几个参加艺考的人都没有。
一个考官笑道:“不知今日,能不能寻出一篇佳作来,若如此,也不枉通宵达旦了。”
众人都笑,就连侍立的几个胥吏也不禁冷峻不禁,有人纷纷摇头道:“难,只怕要教吴大人失望。”
应考的考生大多都是奔着艺考去的,这些人大多是雅士,所谓心无二用,一个人专注于琴棋书画,自然在经义文章方面要略差一些,否则也不来参加艺考了。
从这些人中寻出一篇佳作,自是缘木求鱼;若说是科举,倒也罢了,话说回来,那些经义高手又岂会参加艺考,只怕心高气傲,奔着科举去了。
正说着,却是一人进来,众人纷纷举目去看,便都笑起来:“唐大人怎么还没有睡,成大人前腿刚走,你便来了,倒像是两人约好了似的。”
来人正是唐严,唐严略显疲意,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无心睡眠,只好来陪诸位大人喝茶了,不知这试卷阅了多少?”
一个考官道:“还早着呢,就是到了天亮,也阅不完。”
唐严呵呵笑道:“倒是教诸位辛苦了。”
众考官却纷纷窃笑,辛苦?大家哪里及得上唐大人辛苦,唐大人的来意,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太学、国监之间的明争暗斗朝中之人或卷入其中,至不济的也心里有数;那成养性成祭酒前脚刚走,唐大人的来意还不清楚吗?这是来打探消息的
不过唐严今日却是来错了,国监想在艺考上和太学争个高低?这不啻是痴人说梦,须知太学书画院乃是大宋琴棋书画这类杂学中高的学府,每年培养的艺考太学生高达百人之多,都是从各州各路择优挑选的优秀人,又有专门的翰林博士授课,辅之以经义博士教学,收藏有无数名画、行书摹本,棋谱、琴谱是数不胜数,这样优渥的条件,谁能挡太学书画院的锋芒?
至于国监,历代的艺考之中,几乎看不到监生的踪迹,若是有人高中,那是稀罕得很。
说得难听一些,今年的艺考,就是有一个监生中了艺考,那也足以让唐大人扬眉吐气了,可是这样的机会,嘿嘿……众考官心如明镜,却都是暗暗摇头,难,太难了;莫说天下的杂学雅士纷纷聚集京师,就是有太学书画院这块大石,就是入围也难得很。
众人一边和唐严闲聊,一边喝茶,几个考官回去阅卷,又有几个疲倦的考官过来;倒是唐严,显得不疾不徐,如老僧坐定,一副决心等结果的架势,教人对他生出些许佩服。
油灯不知添了几次火油,几个胥吏已是昏昏沉沉,虽是站着,却大多眼皮开始打架了。眼看就要到拂晓,鸡鸣声阵阵传来,便有个好心的考官道:“唐大人,你还是早些去歇了吧,说实话,这结果,等了也是白等,你这又是何苦。”
唐严抖擞了些精神,却是呵呵一笑,笑容中却带有些许淡然,又似是有几分笃定,道:“不妨的,反正已坐了这么久。”说着又慢吞吞地去喝茶。
其实在往年,唐严是断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的,艺考,一向和国监没多大关系,可是今次,他却是兴冲冲地赶来,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期盼,让他彻夜难眠。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里颇有些紧张,呆呆地坐在锦墩上,也不知自己今夜是怎么了。
那考官见唐严不听劝,暗自摇了摇头,便起身去厅里阅卷,这时,突然听到隔壁阅卷的一个考官呀的一声道:“此文不错,可列第一。”
东厢的几个考官连同唐严俱都抖擞起精神,纷纷到正厅去,便看到一个考官扬着卷,其余的官员也纷纷围过去,这个道:“此人的书法圆润细腻,有大家风范。”另一个道:“这破题破得好,熬了一夜,倒是终于看到一个破题、承题、开讲、收股俱佳的好文章,看来这经义考也是藏龙卧虎的。”
唐严心里一阵激荡,挤过去道:“让老夫看看。”他凑过去,一看这经义的署名,心里便是一阵狂喜,那署名处写的恰恰是沈傲两个字。
“这一夜的辛苦没有白费,沈傲,果然过了经义,以他的行书,要考中书考断不成问题。至于画考、阮考、玉考,就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了。天可怜见,国监总算有艺考进士了。”唐严双腿颤颤,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可是在众人面前,却又要收敛这几分喜意,不得不作出一副淡漠的模样,道:“圣人立言之先,得天象也。这一句破题恰到好处,文章也写得极为优美,不错,不错……”
他看了全篇的经义,心中是喜不自胜,沈傲的经义文章,他是知道的,想不到短短一个春假,沈傲的经义竟是一日千里,有了长足的进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以沈傲现在的实力,就是进科举,只怕也有几分中试的把握,若再加以磨砺,前途无量啊
唐严不禁暗暗吃惊,心中不由地想,这个沈傲的背后,莫不是有名师指点他的经义吗?否则进步为何如此神,就算他的天资再聪颖,也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是了,是陈济陈相公,啊呀呀,我竟险些忘了,这个沈傲还有一个先生,难怪,难怪,有陈济相公指点,再加上沈傲自身的资质,有这样大的进步也不足为奇”唐严在心里寻出了答案,眼眸中闪过一抹窃喜,将试卷还回,却没有表任何意见。
按常理,阅卷的正厅是不许闲杂人进来的,就算身为祭酒也不行,如今抢看了试卷,虽说考官们并没有苛责,可是若再表意见,就有偏帮之嫌了;悄悄退出正厅去,孤零零地仍旧去东厢喝茶,只是方喝茶和现在喝茶的心境却完全不同罢了。
正厅里传出声音道:“这一篇经义老夫以为是好的,不但行书优美,破题颖,就是整篇文章也是花团锦簇,若是没有好的文章,此文就列为第一如何?”
众考官倒是并无意见,纷纷道:“如此甚好。”
倒是有人奇怪道:“此人的经义作得不差,却是为何宁愿来艺考,若我是此人,宁愿去科举试试运气。”
“人各有志,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还是继续阅卷吧。”
艺考通过之后,也可当官可是在读书人心目之中,若是有实力参加科举,是绝对不会去艺考的。
虽说当今官家即位以来,屡屡提高了翰林书画院的地位,可毕竟艺考主要考得还是杂学,杂学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虽说可以增加情调,可是毕竟不算是正统。
因此,一个经义如此锦簇的家伙竟是来参加艺考,倒是令考官们生出疑惑。
倒是东厢里的唐严心里暗笑,这些考官自然不懂沈傲的心思,可是唐严却能猜测几分,艺考对于沈傲,多半是一场磨砺的机会,这朝廷又不曾说艺考高中之后不许科举,今日先拿个艺考进士,到时候再去取个真正的进士出来,那是真正的。
他心中又想,待沈傲当真高中,他还是要打打沈傲的锐气,须知艺考经义就算得了第一,可是相比科举来说,仍旧算不得什么,来参加艺考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经义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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