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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周楚白从学堂里回来,刚要解衣睡下,一个禁卫拿出了勇气,道:“队官,马上就要饷了,弟兄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全家都指望着这份口粮吃饭,这钱不知能不能按时下来?高太尉在的时候虽然也有损耗,却也能按时实五成的饷……”
周楚白只是点点头道:“到时候自会去替你们领来。”
禁军们也不再多说,心里都想,看你到时候能实多少,若是比高太尉在的时候还低,对咱们既苛刻又刻薄,到时候就是我们不去闹,其他队的兄弟也必定会大闹一场的。
几天过去,周楚白替他们领了饷过来,禁军们伸长了脖,看到周楚白两手空空,既没有带秤砣,也没有搬麻布袋,这银和铜钱在哪儿?
周楚白将人召集起来,道:“朝廷对禁军一向是优渥的,每个月的饷银是三贯,伙食另计是不是?”
王大胆等人纷纷道:“大人说的没错,算上损耗,咱们每人至少也该领道一贯五百文是,再少,弟兄们这边只能喝西北风了。”心里都在想:若是连一贯五百文都拿不到,仇旧恨,管你什么队官什么沈杀星,弟兄们拼了命也要和你周旋。
周楚白道:“什么一贯五百文,三贯就是三贯,此外,沈大人那边向兵部那边为马军司申诉,咱们毕竟是要打仗拼命的,所以这粮饷应该加倍是,昨个夜里,朝廷已经运来了钱粮,也都入了库,为了分方便一些,钱呢,都是换了钱引的,每人六贯,一个都没少。”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引出来,都是一贯贯的小钞,开始分。
王大胆呆住了,四小队的其他禁军也都呆住了,不是该有损耗的吗,怎么?直接钱引?须知钱引在大宋虽然普遍,也为实用,可是军中喜欢银,这里头的猫腻就在损耗上头,尤其是切割银的时候,人家少你个半两几钱的,你能有什么话说?
直接钱引的倒是少见,教他们转不过弯的是,不但不计损耗,还加了双饷,从前大家能领到一千五百个大钱也即是一两五钱银就算是祖宗积德,眼下却是六贯钱,足足比从前的收入高了四倍!
不吃空饷,不算损耗了,这些队官还有那个沈大人吃什么?王大胆想不通,其他人想不通,老爷们家业都不小,少不得还要养个外宅什么的,妻妾nv合计下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靠着朝廷那点饷怎么够?不吃损耗和空饷,教人家怎么活?这还有王法和天理吗?老爷的大小老婆们还怎么买胭脂水粉,没了胭脂水粉,老爷的心情如何能愉悦?老爷心情不好,还怎么照顾弟兄们?简直是岂有此理,连规矩都没了。
这种想法,其实早已根深蒂固地烙印在当兵吃粮的脑里,虽是接过那花花绿绿的钱引,却还是觉得不真切,没了规矩是要1un套的啊,这怎么能行?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领了饷的乖乖上铺去睡觉。一觉醒来时,忍不住地摸了摸枕下的钱引,还在,也很有手感,凑近了闻,有一股油墨的香味。
周楚白的声音已经响起了:“起床!”
在以往,这声音既刺耳又让人愤恨,可是今日听来,竟有点儿悦耳,从前恨周楚白恨得牙痒痒的,这个时候心里却都惦记起他的好来,比起从前的虞侯,周队官确实不错,人家虽然苛刻,可是对他自己也不曾松懈过,他们练,周队官也练,他们吃南瓜粥,周队官也是吃南瓜粥,大伙儿同吃同睡,多少还有点儿情分。总比那虞侯要好,平时和你嘻嘻哈哈,也不怎么管你,可是克扣起军饷来却是一点都不客气,平时的时候你也见不到他的人,遇到事就推到他们头上,有好事就巴巴地去邀功,实在是混账极了。
这一比较,现了周楚白的可爱之处,因此周楚白这么一吼,所有人都利索地起床穿衣,到账外去整队练,一点折扣也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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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畿北路……确切的说是从薄城送来的奏疏接二连三的送到én下省,én下省这边看到奏疏,真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高太尉、马军司都知、马军司副都知、马军司都虞侯、马军司将虞侯……这一连串的名单竟都是一个字,杀!而且还是先斩后奏!马军司上下将校,竟是杀了一个不剩,连根骨头渣都没有留下。
还真没有王法了!本来嘛,官家敕命钦差,总揽京畿三路,辖制三衙、边镇,按道理说,还真有审判三衙大员的权利,话虽这么说,可是高太尉是什么人?好歹也算云端里的人物之一,就这么杀了,过来不痛不痒地知会一声,这沈楞还真是吃了雄心豹胆了?
不止是高太尉,整个马军司一下杀了一百多个,这人说没就没了,历朝历代,也没见过这么杀人的。
这些奏疏,书令史们看得手都颤了,只觉得寒气森森,仿佛奏疏里都透着一股彻骨的血腥气儿,再浮想起那沈楞笑呵呵的形象,立即生出一种错觉,这沈楞,莫非是疯了。
也不对,疯了倒还好,这样的手段,只能用穷凶极恶来形容。
不管怎么说,书令史这边虽是震撼,可也只是震撼而已,奏疏立即呈报到录事那边去,录事不敢做主,呈给郎中,郎中送到蔡京手里,蔡京正在和任的兵部尚书王文柄喝茶,这王文柄跑到én下省来实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京畿北路那边三天两头催粮催饷,双饷倒也罢了,还要改善伙食的津贴,津贴是什么,王文柄不知道,可是他心里也清楚,沈楞来这么一下,还真让他这个兵部尚书为难。
要知道大宋不止是一个马军司,你马军司借着上战场的名义要个双饷,大家也都没话说,捏着鼻算是认了。可是还要津贴,还要各种名目的军需钱粮,这就要人命了,凭什么马军司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殿前司就是后娘养的?步军司这边还让不让弟兄们吃饭?
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怎么说,一碗水端不平,这规矩就难以维持了,步军司和殿前司也不是好惹的。于是大家就跑来兵部闹,双手一滩,大咧咧地道:“大家穿着一样的衣衫,都是并列的三衙,凭什么马军司吃香喝辣,大家吃西北风?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兄弟们不服气啊!尚书大人,你是甫一上任,初来乍到,三衙的规矩你不知道,现在这消息还捂得住,等到时候让下头的弟兄知道了,少不得要闹事的,真要闹起事来,谁来维持局面?莫非让尚书大人去和他们讲道理?再者说了,这道理怎么讲也讲不通。大人是千金之躯,咱们呢,也不能让大人为难,不多说,这饷银多少得涨个几成,比不过马军司,好歹也得加一点吧!”
步军司、殿前司来闹,那边厢兵、乡兵、蕃兵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递公文来诉苦,真真把自己说成了乞丐,就等米下锅了,大人行行好,好歹给两个儿,咱们不比禁军,要求当然也不高,加个两成的饷吧,实在不行,一成也行。
只几天功夫,整个兵部衙én就成庙会了,跑关系问饷的到处都是,这些人还都不傻,站在én口问东问西,噢,兄弟原来是岭南藩司的,失敬、失敬,一个人力量小,咱们一道儿去问,让兵部看看。
王文柄折磨得头晕脑胀,想不到刚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他倒想加饷安抚一下,可是户部那边每年拨的钱粮就这么多,兵部又变不出钱来,额外支点钱给马军司还不知该从哪里挪呢,哪里能做得这个好人?
兵部不肯,三衙还有侍卫司、藩司就不肯罢手,有几个莽撞的也不把兵部放在眼里,放出话来了,不给钱就见血,值堂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弟兄们做了什么莽撞的事,那就不好了。
到了这个份上,王文柄真是吓了一跳,兵部是什么?兵部什么都不是,唯一的责任就是给这些人钱粮而已,这些人要闹,他又不能答应,只好来寻蔡京,一见到这位恩师,便大倒苦水,说沈傲这个混账的东西真是不做好事,临出京时递的条清单要东西,现在事情泄露出去,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恩师一定要给én下想想办法,要不,恩师和户部那边知会一声,叫他们先挪点钱粮来,先满足了那些丘八?
蔡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听了王文柄的埋怨,倒是微微笑起来:“你呀,就是沉不住气,怕什么,这事儿口一开,那就收不住了,钱粮的事死咬着,别人来问,你就叫他寻那沈傲去,他们若是真要煽动人闹饷,那也是沈傲闹出来的,你这个兵部尚书作壁上观就是。”
王文柄苦笑道:“恩师,这些丘八也是不可小觑的,他们哪里敢得罪那个姓沈的?都知道兵部好欺负一些,当然就是朝兵部这边伸手了,还有人说了,要……要……”他本想说要在街道上动手打兵部的官吏,想了想,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姓沈的那厮到了薄城没有,人都还没到,就狮大开口,将来只怕难应付。”
蔡京慢吞吞地去喝茶,并不说话,轻轻喝了一口茶之后,阖目躺在太师椅上,幽幽地道:“我知道你为难,眼下这兵部杂事多,你担待着吧,高俅那边会有消息,咱们等着瞧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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