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说:乖,摸摸头作者:大冰字数:3504更新时间 : 2017-07-30 23:5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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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回答得很干脆:带老婆玩儿去了。

我问:去哪儿玩了?

他说哪儿都去,然后拨拉着指头挨个儿数地名,从东北数到台北,有自驾有背包……

我悄悄问:天天和老婆待在一起不腻歪啊……

他缺心眼儿,立马喊过木头来,把她的手捏在自己怀里,贱兮兮地说:如果会腻歪,一定不是心爱的,心爱的,就是永远不会腻歪的。

木头问:谁说咱俩腻歪了?抽他!

我说:打住,你们两口子光玩儿啊,指着什么吃啊?

木头说:我们俩都有自己的工作啊,只不过都不是需要坐班的那种而已。另外,我们不是一直在开店吗?遇到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开个小店,安个小家,这几年也就在五六个地方置办了七八家产业吧。每个地方住一段时间,打理打理生意,工作上一段时间,然后再一路玩儿着去往下一个地方,每年边玩儿边干顺便就把中国给“吃”上一遍了。

毛毛歪头和木头说话:大冰这家伙真傻,他是不是以为我们是光玩儿不工作的?

木头一脸温柔地说:就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老公有多努力多辛苦,抽他!

毛毛很受用地点头,说:咱们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咱们平衡好咱们的工作和生活,走咱们自己的路,让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

这个“别人”是指我吗?

我说什么了我?我招谁惹谁啦?

我服了,拱手抱拳。

后来方知木头所言不虚,其他的不论,单说木头马尾这一项产业就远比旁人眼中看到的要出乎意料得多。我以为他们只开了滇西北这一家店,没想到连周庄都有他们的店。

其他的分店地址不多介绍了,我傲娇,没必要打广告拿提成,诸位看官自行百度吧。

如果对他们家衣服的款式感兴趣,可以顺便百度一下央吉玛,她参赛时穿的那几身演出服,好像也是木头店里的日常装。

百城百校畅聊会时,木头马尾正在筹备又一家新店。毛毛应该是扔下了手头的工作来帮我开车的,我应该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但他并未在嘴上对我卖过这个人情。

所以,我领情。

后来获悉,毛毛来帮我,是得到木头大力支持的,最初看到那条朋友圈信息的是木头,她对毛毛说:大冰现在需要帮助,你们既然是兄弟,如果你想去帮他的话,那就赶快去吧。

她只叮嘱了毛毛一句话,顺便让毛毛也捎给我:你俩好好玩儿,别打架。

俩爷们儿加起来都七十几岁的人了,打架?你哄孩子逗小朋友呢啊?

我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眼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夫妻相处之道不算少了,各种故事都了解过,唯独没有遇见过这么奇葩的夫妻。

木头是个好老婆,她对“空间”这个词的解读,异于常人。

要是结婚后都能这么过日子,每个妻子都这么和老公说话,那谁他妈不乐意结婚啊!谁他妈乐意天天一个人儿上淘宝,连双袜子都要自己跑到淘宝上买啊?好吧,我承认,当毛毛因为木头的存在而自我膨胀时,我是有点儿羡慕的。不多,一点点。

我猜毛毛和木头的故事一定有一个神奇的契机,我对那个契机好奇得无以复加。百城百校畅聊会结束后,我去马鞍山找毛毛两口子喝酒。我使劲儿灌毛毛酒想套话,他和他老婆乱七八糟给我讲了一大堆成长故事,就是不肯讲他们相恋的契机。

我一直喝到失忆,也没搞明白两个反差这么大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走到一起的。

毛毛只是不停地说:我们的结合很有意义。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具体哪方面的意义啊?

毛毛卖关子不说。

木头也不说。

(五)

毛毛少年时有过三次离家出走的经历。

他生于长江边的小县城枞阳,兵工厂的工人老大哥家庭里长大,调皮捣蛋时,父亲只会一种教育方式:吊起来打。

真吊、真打、真专政。

父母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不太懂得育子之道,夫妻间吵架从不避讳孩子,他是在父母不断的争吵中长大的。

一切孩子的教育问题,归根到底都是父母教育方式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大多脾气古怪,自尊心极强。毛毛太小,没办法自我调节对家庭的愤怒与不满,他只有一个想法:快快长大,早点儿离开这个总是争吵的家。

毛毛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在10岁。争吵后的父母先后摔门离去。他偷偷从母亲的衣袋里拿了50块钱,爬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往何处的汽车,沿着长江大堤一路颠簸。

第一个晚上住在安庆市公共汽车站。

因为害怕,他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50块钱偷偷藏在球鞋里。他累坏了,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时,发现球鞋还在,可是藏在鞋里的50块钱已经不见踪影。

作为一个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孩子,他吓坏了,正站在车站门口惶恐时,耳朵被匆匆赶来的母亲揪住。

毛毛是被揪着耳朵拖回家的。

第二次出走则发生在一个夏天,他流浪了几天后,走到了一个叫莲花湖的地方。好多人在游泳,他眼馋,但没有救生圈,随手捡了一块泡沫塑料就下水了……醒来时,一对小情侣正在扇着他的脸,着急地呼唤着他,旁边许多人在围观。好险,差一点儿就淹死了。他再次吓坏了,想回家,揣着一颗心逃票回了家。暴跳如雷的父亲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余地,他被吊在梯子上一顿暴打。

第三次离家出走时,他干脆直接从安庆坐船到了江西的彭泽县。

他在那里碰见了几个年轻人,他们说愿意给毛毛介绍一份工作,并带他去见老板。老板反复检查着毛毛的手,对着旁边的人小声说道:这是个好苗子。

他们端来热水和肥皂,要和毛毛玩儿水中夹肥皂的游戏。

机灵的毛毛借口上厕所,绕过屋后小菜地,淋着小雨连跑带爬了十多里路,才混上了回安庆的轮船。弦一松,又累又饿的毛毛昏倒在船舱过道的板凳上。

一位好心的老奶奶用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在他的背上刮,刮了无数道红印才救醒了他。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种方法叫刮痧。

他没成为小偷,也没稀里糊涂地死在客轮上,灰溜溜地回了家。

又是一顿暴打,吊起来打,瘀痕鼓起一指高。

毛毛一次一次离家出走,一次一次被吊起来打的时候,有一个叫木头的小姑娘在千里之外过着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木头比同龄的伙伴们幸福得多,父母疼爱她,她在爱里长大,懂事乖巧,很小的时候开始也学着去疼人。她每周末去探望奶奶,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储存了一周的好吃的,捧到奶奶面前说:这是妈妈让我带给您吃的……

从小学开始,每晚爸爸都陪着她一起学习,妈妈坐在一旁打着毛衣,妈妈也教她打毛衣,不停地夸她打得好。母女俩齐心合力给爸爸设计毛衣,一人一只袖子,烦琐复杂的花纹。

爸爸妈妈没当着她的面红过脸。

在一个暑假的傍晚,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关起门说了很久的话,门推开后,两个人都对木头说:没事没事,爸爸妈妈聊聊天哦……

长大后她才知道,原来是有同事带孩子去单位玩儿,小孩子太皮,撞到妈妈的毛衣针上弄瞎了一只眼睛,家里赔了一大笔钱。

高三那年,爸爸问木头是不是想考军校啊?当然是了,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穿上军装那该多帅啊。

体检、考试,折腾了大半年,市里最后只批下一个名额,市长千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木头抱着已经发下来的军装在房间哭了一整天,妈妈再怎么耐心地劝说都没有用,这是她第一次受伤害,难过得走不出来。妈妈关上门,搂着她的腰,附在耳边悄悄说:不哭了好不好?不然爸爸会自责自己没本事的,咱们不要让他也难过好吗……

木头一下子就止住眼泪了,她去找爸爸,靠在爸爸的肩头说:爸爸我想明白了,上不了军校没关系,我还可以考大学。

爸爸说,咱们家木头怎么这么懂事儿?

妈妈笑眯眯地说:就是,咱们木头最乖了。

第二年的暑假,木头接到了北京服装学院和湖南财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爸爸妈妈一起送她去北京报到,爸爸专门带了毛衣过去,见人就说:你看,我们家木头从小就会做衣服。

木头考上大学的时候,毛毛刚从技工学校毕业。

和平年代不用打仗,国家解散了很多兵工企业,他跟随着父母从枞阳小城搬迁到另一个小城马鞍山。他不招人喜欢,个子很小却很好斗,犯错后父亲还是会动手,好像直接的斥责才是他们认为最行之有效的交流方式。没人和他沟通,他就自己和自己沟通,他开始玩木吉他。音乐是寂寞孩子最好的伙伴,他的伙伴是他的吉他。

孤僻的毛毛在技校读的是电焊专业,父亲的意思很简单:学个手艺,当个工人踏踏实实地捧着铁饭碗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身处那样一个男孩堆似的学校和班级里,他是不被别人注意的,直到学校的一次晚会上,这个平日里大家眼角都不太能扫到的少年,抱着木吉他唱完沈庆的《青春》。

掌声太热烈,毛毛第一次获得了一份满足感和存在感。他高兴坏了,跑回家想宣布自己的成功,又在话开口前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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