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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负羁有盘飧之惠,家住北门,环北门一带,传令:“不许惊动,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斩首!”
晋侯分调诸将,一半守城,一半随驾,出屯大寨。胡曾先生咏史诗云:
曹伯慢贤遭絷虏,负羁行惠免诛夷。
眼前不肯行方便,到后方知是与非。
却说魏犨,颠颉二人,素有挟功骄恣之意,今日见晋侯保全僖氏之令,魏犨忿然曰:“吾等今日擒君斩将,主公并无一言褒奖,些须盘飧,所惠几何,却如此用情,真个轻重不分了!”
颠颉曰:“此人若仕于晋,必当重用,我等被他欺压,不如一把火烧死了他,免其后患。便主公晓得,难道真个斩首不成?”
魏犨曰:“言之有理。”二人相与饮酒,候至夜静,私领军卒,围住僖负羁之家,前后门放起火来,火焰冲天。魏犨乘醉恃勇,跃上门楼,冒著火势,在檐溜上奔走如飞,欲寻僖负羁杀之。谁知栋榱焚毁,倒塌下来,扑陆一声,魏犨失脚坠地,跌个仰面朝天。只听得天崩地裂之声,一根败栋刮喇的,正打在魏犨胸脯上,魏犨大痛无声,登时口吐鲜血,前后左右,火球乱滚,只得挣揣起来,兀自攀著庭柱仍跃上屋,盘旋而出。满身衣服,俱带著火,扯得赤条条,方免焚身之祸。魏犨虽然勇猛,此时不繇不困倒了。刚遇颠颉来到,扶到空闲去处,解衣衣之,一同上车,回寓安歇。
却说狐偃、胥臣在城内,见北门火起,疑有军变,慌忙引兵来视,见僖负羁家中被火,急教军士扑灭,已自焚烧得七零八落。僖负羁率家人救火,触烟而倒,比及救起,已中火毒,不省人事。其妻曰:“不可使僖氏无后!”乃抱五岁孩儿僖禄奔后园,立污池中得免。乱到五更,其火方熄。僖氏家丁死者数人,残毁房舍民居数十余家。
狐偃、胥臣访知是魏犨,颠颉二人放的火,大惊,不敢隐瞒,飞报大寨。那大寨离城五里,是夜虽望见城中火光,不甚明白,直到天明,文公接得申报,方知其故。即刻驾车入城,先到北门来看僖负羁,负羁张目一看,遂瞑。
文公叹息不已。负羁妻抱著五岁孩儿僖禄,哭拜于地。
文公亦为垂泪,谓曰:“贤嫂不必愁烦,寡人为汝育之。'即怀中拜为大夫,厚赠金帛,殡葬负羁,携其妻子归晋。直待曹伯归附之后,负羁妻愿归乡省墓,乃遣人送归。
僖禄长成,仍仕于曹为大夫,此是后话。
当日文公命司马赵衰,议违命放火之罪,欲诛魏犨,颠颉。赵衰奏曰:“此二人有十九年从亡奔走之劳,近又立有大功,可以赦之!”
文公怒曰:“寡人所以取信于民者,令也。臣不遵令,不谓之臣,君不能行令于臣,不谓之君。不君不臣,何以立国?诸大夫有劳于寡人者甚众,若皆可犯令擅行,寡人自今不复能出一令矣!”
赵衰复奏曰:“主公之言甚当。然魏犨材勇,诸将莫及,杀之诚为可惜;且罪有首从,臣以为借颠颉一人,亦足警众,何必并诛?”
文公曰:“闻魏犨伤胸不能起,何惜此旦暮将死之人,而不以行吾法乎?”
赵衰曰:“臣请以君命问之,如其必死,诚如君言,倘尚可驱驰,愿留此虎将,以备缓急。”
文公点头道:“是。”乃使荀林父往召颠颉,使赵衰视魏犨之病。
不知魏犨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先轸诡谋激子玉 晋楚城濮大交兵
话说赵衰奉了晋侯密旨,乘车来看魏犨。时魏犨胸脯伤重,病卧于床,问,“来者是几人?”
左右曰:“止赵司马单车至此。”
魏犨曰:“此探吾死生,欲以我行法耳!”
乃命左右取匹帛,“为我束胸,我当出见使者。”
左右曰:“将军病甚,不宜轻动。”
魏犨大喝曰:“病不至死,决勿多言!”如常装束而出。
赵衰问曰:“闻将军病,犹能起乎?主公使衰问子所苦。”
魏犨曰:“君命至此,不敢不敬,故勉强束胸以见吾子。犨自知有罪当死,万一获赦,尚将以余息报君父之恩。其敢自逸!”于是距跃者三,曲踊者三。
赵衰曰:“将军保重,衰当为主公言之。”乃复命于文公,言:“魏犨虽伤,尚能跃踊,且不失臣礼,不忘报效。君若赦之,后必得其死力。”
文公曰:“苟足以申法而警众,寡人亦何乐乎多杀?”
须臾,荀林父拘颠颉至,文公骂曰:“汝焚僖大夫之家何意?”
颠颉曰:“介子推割股啖君,亦遭焚死,况盘飧乎?臣欲使僖负羁附于介山之庙也!”
文公大怒曰:“介子推逃禄不仕,何与寡人?”乃问赵衰曰:“颠颉主谋放火,违命擅刑,合当何罪?”赵衰应曰:“如令当斩首!”文公喝命军正用刑,刀斧手将颠颉拥出辕门斩之,命以其首祭负羁于僖氏之家,悬其首于北门,号令曰:“今后有违寡人之令者,视此!”
文公又问赵衰曰:“魏犨与颠颉同行,不能谏阻,合当何罪? ”
赵衰应曰:“当革职,使立功赎罪。”
文公乃革魏犨右戎之职,以舟之侨代之。
将士皆相顾曰:“颠、魏二将,有十九年从亡大功,一违君命,或诛或革,况他人乎?国法无私,各宜谨慎!”自此三军肃然知畏。史官有诗云:
乱国全凭用法严,私劳公议两难兼。
只因违命功难赎,岂为盘飧一夕淹!
话分两头,却说楚成王伐宋,克了缗邑,直至睢阳,四面筑起长围,欲俟其困,迫而降之。忽报:“卫国遣使臣孙炎告急。”楚王召问其事,孙炎将晋取五鹿,及卫君出居襄牛之事,备细诉说,“如救兵稍迟,楚丘不守。”
楚王曰:“吾舅受困,不得不救。”乃分申、息二邑之兵,留元帅成得臣及斗越、斗勃、宛春一班将佐,同各路诸侯围宋,自统蔿吕臣、斗宜申等,率中军两广,亲往救卫。四路诸侯,亦虑本国有事,各各辞回,止留其将统兵。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郑将石癸、许将百畴,俱听得臣调度。
单说楚王行至半途,闻晋兵已移向曹国。正议救曹,未几,报至:“晋兵已破曹,执其君。”
楚王大惊曰:“晋之用兵,何神速乃尔?”遂驻军于申城,遣人往谷,取回公子雍及易牙等,以谷地仍复归齐,使申公叔侯与齐讲和,撤戍而还;又遣人往宋,取回成得臣之师,且戒谕之曰:“晋侯在外十九年矣,年逾六旬,而果得晋国,备尝险阻,通达民情,殆天假之年,以昌大晋国之业,非楚所能敌也,不如让之。”使命至谷,申公叔侯致谷修好于齐,班师回楚。
惟成得臣自恃其才,愤愤不平,谓众诸侯曰:“宋城旦暮且破,奈何去之?”斗越椒亦以为然,得臣使回见楚王,“愿少待破宋,奏凯而回,如遇晋师,请决一死战,若不能取胜,甘伏军法。”
楚王召子文问曰:“孤欲召子玉还,而子玉请战,于卿何如?”
子文曰:“晋之救宋,志在图伯。然晋之伯,非楚利也,能与晋抗者惟楚,必遣使至楚,楚若避晋,则晋遂伯矣。且曹、卫我之与国,见楚避晋,必惧而附晋。姑令相持,以坚曹、卫之心,不亦可乎?王但戒子玉勿轻与晋战,若讲和而退,犹不失南北之局也。”
楚王如其言,吩咐越椒,戒得臣勿轻战,可和则和。成得臣闻越椒回复之话,且喜不即班师,攻宋愈急,昼夜不息。
宋成公初时,得公孙固报言,晋侯将伐曹、卫以解宋围,乃悉力固守。及楚成王分兵一半,救卫去了,得臣之围愈急,心下转慌,大夫门尹般进曰:“晋知救卫之师已行,未知围宋之师未退也,臣请冒死出城,再见晋君,乞其救援。”
宋成公曰:“求人至再,岂可以空言往乎?”乃籍库藏中宝玉重器之数,造成册籍,献于晋侯,以求进兵,只等楚兵宁静,便照册输纳,门尹般再要一人帮行,宋公使华秀老同之。
二人辞了宋公,觑个方便,缒城而出,偷过敌寨,一路挨访晋军,到于何处,径奔军前告急。门尹般、华秀老二人见了晋侯,涕泣而言:“敝邑亡在旦夕,寡君惟是不腆宗器,愿纳左右,乞赐哀怜。”
文公谓先轸曰:“宋事急矣。若不往救,是无宋也;若往救,必须战楚。郤縠曾为寡人策之,非合齐、秦为助不可。今楚归谷地于齐,与之通好,秦、楚又无隙,未肯合谋,将若之何?”
先轸对曰:“臣有一策,能使齐、秦自来战楚!”
文公欣然,问:“卿有何妙计,使齐、秦自来战楚?”
先轸对曰:“宋之赂我,可谓厚矣。受赂而救,君何义焉?不如辞之,使宋以赂晋之物,分赂齐、秦,求二国向楚宛转,乞其解围。二国自谓力能得之于楚,必遣使至楚。楚若不从,则齐、秦之隙成矣!”
文公曰:“倘请之而从,齐、秦将以宋奉楚,与我何利焉?”
先轸对曰:“臣又有一策,能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文公曰:“卿又有何计,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先轸曰:“曹、卫,楚所爱也,宋,楚所嫉也。我已逐卫侯,执曹伯矣。二国土地,在我掌握,与宋连界。诚割取二国田土,以畀宋人,则楚之恨宋愈甚,齐、秦虽请,其肯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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