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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彻和李左车哈哈大笑。
韩信也笑了,见那少女头发上插着一把小小的黄杨木梳,便指了指道:“那好,你现在就给我梳了试试。梳得好,我就留下你。”
那少女高兴地道:“好!大王你在这边坐下。”
韩信依言走过去坐下。那少女为他解开发髻,打散了重梳。她的手法果然熟练,梳得又快又通顺,一根头发也没有扯伤,又没有那种过于轻柔而觉得没梳透的感觉。一会儿工夫,发髻就梳扎好了。
韩信道:“嗯,不错,是挺有一手的。”
那少女得意地道:“本来就是嘛,牛皮不是吹的。”
韩信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忽地脸色一变,道:“你给我梳的什么玩意儿?胡闹!快拆了重梳。”
那少女道:“好玩,自己外行搞错了,人家帮你纠正,还不领情。”
韩信道:“胡说,什么外行内行?我几十年来一直是那样梳的,要你给我乱来?快给我重梳!”
那少女生气了道:“乱来?到底是谁乱来?你做的又不是楚王,扎什么右髻?我们齐人都是发髻偏左的,难道你这个做国王的倒要跟臣民反着来?好,我这就给你重梳!”说着就要动手拆发髻。
韩信一怔,忙举手挡着,道:“别!别!别拆!算我错怪你了。”
那少女气鼓鼓地道:“不是‘算’,你就是错怪我了。”
韩信道:“好吧,好吧,就是错怪你了。喂,生这么大气干吗?我本来就是楚人,不知道你们齐国的风俗呀!”
那少女道:“那你就该虚心一点,多听听,多看看啊!”
韩信笑道:“嗬!教训起我来了,有意思。那么多人见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你这小丫头怎么就不怕我?”
那少女道:“我为什么要怕你?理在我这儿呀,大王也要讲理呀!”
韩信大笑,道:“你好像和别的女孩有点不一样,唔——我喜欢你的不一样。好,我要你了!不过别叫我大王,我现在还不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大为高兴,道:“我叫季姜。”
下部:季姜篇
季姜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屋顶,想起白天那番对话,脸上不禁现出笑容。
嗬!教训起我来了,有意思。那么多人见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就不怕我?
是啊,她怎么就不怕他呢?不知道,她就是不怕他。
新国王英俊,挺拔,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和自己想像中差不多。她很早就渴盼见到他了,他天下无敌,威名赫赫,多么叫人仰慕啊!为什么要怕他呢?
她心里甜丝丝的,脸上带着微笑,慢慢闭上眼睛。
雊!雊!雊!
奇怪,王宫里从来没有野鸡的。怎么回事?想爬起来看个究竟,但睡意已经袭上来,懒洋洋地实在不想动。算了,管它呢!也许前段时间打仗,宫里人少了,就偷偷飞进来一两只吧!
睡吧!明天还要给他梳头呢。
季姜开始每天为齐王梳头——虽然他不肯承认这个称号,但她认定他就是了。
这位齐王果然就像他自己说的,起居毫无规律。每天批阅简牍到深夜不说,有时半夜里头有紧急军情来,总要立刻起身,处理完了再睡。这种事多了,季姜就奇怪:他这么折腾,怎么日常还能照样精力十足地操练兵马?
看到后来,季姜不忍心他整天这样玩命,便主动帮他整理待批的简牍。整理完后,齐王过来翻看一下,惊讶地道:“咦,我没跟你说过呀,你怎么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缓急?”
季姜道:“我看你批阅时总是先批这一类嘛!再说你平定齐国不久,当然是军事第一,政事第二啦。”
齐王赞许地点点头,道:“看不出你这个小丫头,还有这一手!”
季姜得意地一扬脸道:“才知道呀?我会干的事多了,只是大王你不让我干我显示不出来罢了。还有什么事要做的?大王你尽管吩咐。”
齐王道:“没什么了,大主意总得我拿,别人也帮不上忙……哦,对了,这两天我挺忙的,这样吧,我用膳时你念一些简牍给我听,让我抓紧时间多处理几件事。”
一天午膳时,季姜为齐王读着一份奏报。
“等等,”齐王小心吹着勺中滚烫的芜菁肉羹,道:“你好像少念了几段吧?我记得这人的奏报不止这一点。”
季姜道:“是不止,可他真正要说的就这些。”
齐王沉下脸道:“别给我乱作主张!万一漏掉什么要紧的话呢?快把原文念给我听。”
季姜不高兴了,道:“这人啰里啰嗦的,废话一箩筐!我好不容易才把要点拣出来。你喜欢看他的废话,自己看,我不念!”说着把那册竹简往食案上一扔,差点砸翻齐王面前那滚烫的羹汤。
齐王吓了一跳,瞪了季姜一眼,拿起那简册看了起来。
才看了个开头,齐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季姜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齐王好不容易才把那份废话连篇的奏报看完,抬起头看着季姜,神情似有些疑惑。
季姜狡黠地笑道:“怎么样?很有看头吧?”
“季姜,”齐王踌躇了一下,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份奏报的?”
季姜道:“就刚才啊,怎么了?”
齐王道:“刚才?就是你拿起来读给我听的刚才?”
季姜道:“是啊,还有第二个刚才吗?”
齐王道:“你是一边读,就一边把要点找出来了?”
季姜道:“那当然。等我慢慢琢磨好了再读还来得及吗?你叫我读这些不就是为了省点时间?”
齐王看看奏报,再看看季姜,许久,才道:“继续吧——就照你这法子读。”
难得有几天空闲,齐王也不会找什么斗鸡走马之类的玩乐,只偶尔练练剑,或者就一个人坐着下棋。他的棋盘与别人的不一样,线条纵横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季姜好奇地看了几天,道:“大王,自己跟自己下多闷!我陪你下好不好?”
齐王抬起头来一笑,道:“很难的,你不懂的。”
季姜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按八卦方位来吗?”
齐王一怔,似有些意外,道:“好,那你来试试。”
季姜在齐王对面坐下,恼他看不起人,很用心地下起来,一心要杀杀他的威风。
下到二十步,季姜输了。
看着一败涂地的棋局,季姜又气又羞,怎么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输得这么快,于是伸手拂乱棋子,道:“不行,再来一局,刚才我大意了,第十七步应该走‘豫’位的。”
齐王一把抓住季姜的手,道:“季姜!”
季姜抬头道:“好啦!我认输还不行?再来一局吧,给我个机会嘛。”
齐王道:“不是的,季姜。告诉我,你学过这‘八宫戏’吗?”
季姜道:“什么七宫戏八宫戏,听都没听说过!要学过还能被你杀得这么惨?”
齐王怔怔地看着季姜,半响,才叹了口气。
季姜道:“咦,大王,你赢了还叹什么气呀?”
齐王一脸爱惜地看着季姜,道:“我叹呀,叹你可惜是个女子。唉……丫头,你知道你有多聪明吗?”
蒯彻、李左车等幕僚发现,齐王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带着那个“会梳头”的小丫头出入,讨论军机大事居然也不避着她,有时还很自然地叫她去取一些极其机密的文档。于是取笑齐王道:“上回劝了半天,就选了这么一个?大王,我们可是真搞不懂你的口味了。”
齐王道:“呵!你们想到哪儿去了?也不看看她才几岁?”
蒯彻道:“不是啊,大王。不管派什么用场,摆在眼前的总得耐看一点吧。齐王宫美女如云,你挑什么样的不行,单单挑了这么一个丑丫头,不怕人家笑话你吗?”
齐王道:“哦,你们看着她丑啊?那我看到的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九方皋相马,得其精而忘其粗,观其内而忘其外。”
蒯彻底看着远处季姜忙碌的背影,看了半天,摇头道:“我横看竖看,里看外看,还是看不出她会是个美人坯子。”
齐王笑道:“就说我看到的跟你们不一样嘛!你没注意到她那双眼睛?什么叫‘聪明尽眉眼’?这就是!老实跟你说,这小丫头要是个男的啊,你们全都要……”
正说着,侍者通报:“汉王使者到!”齐王忙叫快请。
使者进来了,原来是张良,故旧重逢,齐王又惊又喜,张良也很高兴。
两个人坐下,叙了一番别来之情。随后传达了汉王的旨意:正式封韩信为齐王,另外再向齐王要五万精兵,增援广武前线。
齐王很爽快地答应了,写了一道手令,再叫季姜拿来一块调兵符,一起交给张良。
李左车脸上露出不悦之意,没告辞就扬长而去了。
蒯彻没动,站在旁边不声不响地听着,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王和张良聊了一会前线战况,张良站起来道:“汉王那边还在等我的信,我得马上赶回去,抱歉不能久留。”说罢拱手告辞。
齐王起身相送。回来时,蒯彻也走了。
季姜道:“大五,这个张良跟你交情很好吗?”
齐王点点头,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他算是一个。可惜每次都是匆匆而别,总找不到机会好好促膝谈一次。”
季姜道:“我看他心里只有一个汉王,跟他交朋友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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