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豫章射箭事件(三)

小说:婴齐传作者:史杰鹏字数:2788更新时间 : 2017-07-28 03:5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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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乐成赶忙趋近,命两奴仆将阎昌年按倒在席上,自己也伏席谢道,明廷恕罪,犬子一时狂惑,望明廷延其犬马之命。他虽然豪富,身边也健仆众多,但深知汉法的厉害,俗话说"破家的县令",公然得罪一县长吏却到底不敢。

    王廖怒不可遏,他不但恼恨阎昌年敢在他的庭院公然抽刃恐吓宾客,更加恼恨刚才婴齐的言语。这不是羞辱自己吗?事情皆因他而起,他竟然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将眼前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婴庆忌也觉得侄子的言语大为不妥。刚才听到县令的妹妹说要嫁他,自己正为他高兴,他的魂魄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对这些话好似一句也没听见。眼看县令发怒,这麻烦实在不小。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谢绝了这个宴请。他也赶快起身,将婴齐按到在席上,谢道,下走父子两个今日醉语悖妄,死罪死罪,万望明廷宽恕。

    婴齐却突然清醒了过来,稽首道,明廷,臣知道汉家律令,民有敢私斗者,皆髡钳为城旦舂,贼伤对方者弃市。臣不敢有干律令,愿和昌年君比试发矢,胜者一方有资格向令妹求婚。

    原来大汉民间有一项惯例,凡是为了声名和荣誉而起争执的双方,可以谒见官府,由官府为他们主持公道。方法就是在一百步外,各自发弩箭二十枚,谁命中的数量多,谁就胜诉。这样既可以阻止百姓私斗,维护朝廷法令的权威;又能激发百姓好武的风气,使朝廷随时有精干的后备士卒,真是一举数得。

    阎昌年听婴齐说话不时颠三倒四,心中虽怒,却到底有一丝欢喜,暗想,若论别的,我还有点担心。但这竖子想和我比试射术,却是太过不自量力。他很不屑地瞟了婴齐一眼,对王廖道,明廷,臣也同意这个方法。

    王廖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奴仆们遵照嘱咐,搬出来一个蒙着牛皮的质槷,立在院子东边,婴齐和阎昌年站在西边,约定采取轮流发矢的办法。阎昌年先射,他张弓搭矢,将弓弦引满,黄桑木的弩臂在他的臂力牵引下嘎然有声,旁边的宾客看在眼中,无不颔首赞许,为婴齐的不自量力而感叹。阎昌年瞄准靶子,扣动悬刀,箭矢激射而出,噗哧一声,正中靶心,宾客们轰然发出一阵掌声。阎昌年将弓递到奴仆手中,得意地望着婴齐。

    婴齐漫不经心地举起弓弩,轻松地引满弦,阎昌年看他好整以暇的姿态,脸上微微有些惊异。婴齐将弩臂平举,手指一扣,箭矢嗡的一声飞出弩槽,不但射中靶心,而且没入箭镞数寸。宾客们一呆,继而也掌声如雷。阎昌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想不到这竖子身材未见有多壮健,射箭的本事却着实不弱。他气鼓鼓地接过弓,搭箭再射。庭院中空气顿时显得凝重紧张。

    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经轮流各自发了六枝箭矢。阎昌年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射到十二枝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暗暗惊讶,没有想到婴齐的射术竟然如此高超,有认识他的小吏更清楚,前此数年婴齐在县廷当狱史的时候,并没显示过射术的优异。大家能记起的,也就是他刻制符传非常精致出众。至于在每年的考核簿记中,他的名字后面除了例行的"能书会计,治官民,颇知律令"的评语之下,就是一个大大的"文"字,说明他一向被视为"文吏"。这些情况就算阎昌年也颇有耳闻,否则他怎么会在听到婴齐提议要和自己比试射术时暗喜呢?

    剩下还有八枝箭矢了,而阎昌年前十二枝中,只有九枝中了靶心,虽说在射手中,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水平,如果在秋季大试,足以赐劳四十五天。但现在却不一样,婴齐所发十二枝全部贯中,阎昌年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于是,意想不到的事终于在这一刻发生了。当阎昌年将十五枝箭插入弩槽,弩臂对准靶心的时候,突然身子微微一侧,弓弦响处,箭矢飞出弩槽,向立在质槷不远处的婴齐急飙而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婴齐身子一侧,他的手上也握着弩弓,仓惶之中他挥动弩臂欲弹开箭矢,身子趁势跪在地下。箭矢从他肩上数寸的地方飞了出去,钉在身后的樟树上。他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喘过气来,阎昌年第二枝箭又飞了过来,这次毫不客气地贯穿了他的右臂,数滴鲜血溅在他的前襟上。站在人群中的婴庆忌急呼了一声,齐儿,回射那竖子……。婴齐满脸惊骇,不假思索地一抬手,弩箭也飞出了弩槽,也许是他手臂被射伤的缘故,也许他仍不想杀伤人。那枝箭飞越阎昌年的头顶,从他的发髻间穿过,射脱了他的缁布冠,他的发髻散乱,头发像囚徒一样遮住了脸庞,显得非常狼狈。

    这时旁边的一个小孩惊呼了一声,有蜥蜴。庭中每个人马上下意识地抱住脑袋。阎昌年脸色煞白,惨笑了一声,也罢,我命绝矣。说着奋力将手中弓弩往后一掷,突然反手拔出腰中拍髀短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黑红色的血液顿时像沙地里渗出的泉水,从一道红线中汹涌奔出,使得那红线霎时间轮廓不明。阎昌年的身子直挺挺地跪下,像个沙袋一般,往前扑倒,魂魄恋恋不舍地从他俊美的尸体中飘出,在庭院的上空来回徜徉,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叹。刚才还喜气洋洋的庭院上空顿时笼罩了一层死灰色。

    死人的身体卧在庭中,跟一个睡着的人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姿势可能毫无二致。对在长安见惯了漫天杀戮的婴齐来说,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两者的区别,那是一种能否看见肉体上附有灵魂的区别。这并不说明他比旁人更清醒,事实上,自从在湖县的黄河绝壁上被县吏收捕,他的神智反而长时间是这样昏沉沉的。不管是在开始被判决迁徙敦煌郡,还是最后的遇赦回乡之时,他都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下。虽然他在所有的时间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每天在干什么,这人世到底是什么样。只是他在心底忘不了一个人的影子,他上司沈武的妻子,名字叫刘丽都。那是个世间绝美的女人,见到她,他才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值得留恋,前此的什么积功累劳,建功立业,收族保亲的想法都是那么可笑。有时他甚至奇怪,此前自己津津有味地生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那点可笑的功名吗?然而那女子竟死在一个变态的阉宦手下。他那时和她的丈夫沈武一样悲伤,可能还更厉害,只是不好在人前表露罢了。刚才他看见王廖的妹妹身着绿色的深衣,仿佛又见到那死去的女子。因为她就是很喜欢穿绿色深衣的。就连那衣服的曲裾的宽狭,肩头上的淡黄色信期绣都那么相像。她曲腿坐下时,那四顾眄睐的眼神,也依稀有当年伊人的风采。于是他脑子一下子糊涂了,竟做出了刚才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他这几年在广陵和长安,跟从射声校尉的骑士们学习苦练而来的射术,竟用在为一个女人争宠上。现在,他仰起头,似乎在追寻这具尸体魂魄的飘散轨迹。他深深后悔了。

    他并没有想射阎昌年,只是下意识的求生举动,让他发了一箭。他更没想射脱阎昌年的冠冕,因为在豫章这个地方,被人斩断发髻,是一种奇耻大辱,相当于被褫夺了一切尊严,抽去了活着的凭依。除了皇帝的官吏,谁也没资格对人这么做。因为皇帝是上天之子。

    他看不到阎乐成仇恨的眼睛,也听不到他的哭号。他只觉得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马车。他现在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止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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