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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的故事,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在录制《章鱼》时每天的酬金是一百零四元,这太离谱了,你知道吗,你的声音很像小伊利沙白·泰勒,非常难得。此外,你现在是一个人,还不太适应独身生活,处处显得既单纯又胆怯。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罗西并不很清楚。她觉得罗达肯定以为她太稚嫩。她不想让罗达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是的,我当然知道。”
“好啊,看在上帝的份上,可别懵我。其实我并不想从拉比那里分一杯羹,或者从你的蛋糕上切一块,我和科蒂斯只是为了给你捧场。拉比虽然也这样想,但是他和我们有区别,拉比同时也在为他自己的钱包考虑。有声图书还是一项新兴的事业,它的历史跟电影差不多,现在我们从无声到有声才刚刚走完了一半路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有一点儿明白了。”
“当拉比听你朗读《章鱼》时,他就已经在考虑玛莉·匹克福德的作品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在发疯,但这是真的。而且你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遇到他的。人们传说,莱恩·特纳是在一个杂货店里被星探发掘出来的。拉比也早在他心里创造了一个神话:他在朋友史丹纳的租赁商店里发现了寻找旧明信片的罗西。”
“他就是这样说到我的吗?”一股暖流涌入心中,顿时她对拉比产生了爱意。
“哦,其实他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你,当时你在干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事实是你很出色,罗西,你真的很有天分,好像天生就是做这种工作的材料。不过,即使拉比发现了你,也不意味着他就能够左右你的一生。千万别对他百依百顺。”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罗西同时感到激动和慌乱,对罗达冷嘲热讽的态度产生的愤怒很快就被一阵欢乐和兴奋所淹没。她确信自己将会有一段快乐的时光,如果拉比真的和她签约的话,这种快乐将会持续得更久。罗达自然会向她发出警告,她又不住这种远离市区的小房间,在这种简陋的住宅中生活的人不具备维护人格和尊严的基本条件,例如,你把汽车停靠在车道上,收音机就会被人偷走。罗达有一个当会计的丈夫,住的是郊区别墅,开着一辆1994年的银色尼桑,她还有全球通用卡和美国通用卡。更令人羡慕的是她那张蓝十字卡和银行存款,如果因病不能工作,她还可以提取存款。罗西能够想象到,拥有这类东西的人无一例外地擅长于对别人指手画脚。
“也许他真的没有这样想过,”罗达说,“但是罗西,你就像是一座小金矿,任何一个人一旦发现了金矿,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即使拉比这样的好人也不会例外。”
这会儿,罗西注视着窗外,慢慢地呷着热茶,又回忆起下午的情形。罗达用自来水管浇灭了烟头,把它扔进烟灰缸里,又回到她身旁。“我知道以你现在的处境,最重要的是工作能够有保障。其实我从1982年开始就经常跟拉比合作了,我知道他并不坏,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双鸟在林不如一乌在手,别让到手的这只鸟飞走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不太明白。”
“就是说,只跟他签六本书的合同,不要贪多。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每天来录音公司上班,周薪一千元。”
罗西的目光在她脸上转来转去,好像肺里的空气被一只吸尘器吸光了似的,她感到底气不足。“周薪一千元?你大概疯了吧?”
“去问问科特·汉密尔顿我是不是疯了。”罗达冷静地说,“听我说,这不仅涉及到音质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录音量。录制《章鱼》时你得到的酬金是每周一百零四元,而我合作过的每个人周薪都在二百元以上。说句实话,你的声音简直妙极了,最不可思议的是你的呼吸控制得恰到好处。你既然不唱歌,怎么能如此娴熟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呢?”
罗西眼前出现了一副噩梦般的情景:她的肾脏部位肿得像一只鼓鼓囊囊的热水袋,手捏着围裙的一角,坐在墙角里祈祷上帝。她想吐,因为肾脏好像被一根尖利的长棍戳伤了,她只能慢慢地控制住呼吸,以便使它与剧烈的心跳协调起来。她痛苦地倾听着诺曼在厨房里一边用酒吧男高音的歌喉高唱着《丹尼尔》或《玛利亚,拿走你的信》,一边为他制作着一份三明治。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告诉罗达,“遇到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呼吸控制。多半是天生的。”
“姑娘,你要珍惜自己的天赋,决不要滥用。”罗达说,“现在咱们该回去了;否则科特会以为咱们在这里举行神秘宗教仪式呢。”
正当她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时,拉比从城里的办公室打来了电话,祝贺她完成了《章鱼》的录制,尽管没有特别提到签约的事,但是邀请她星期五中午一起吃饭,同时讨论一下“业务安排”。罗西同意了,她挂上电话,感到有些茫然。她想起了罗达对拉比·利弗茨的准确评价:他确实有点像某种会员卡上的那个小老头。
当她在科蒂斯的私人办公室里挂好话筒,回到录音棚去拿皮包时,罗达已经走了,她很可能去女浴室里再吸最后一根烟。科特正在给录音带做记号。他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她说:“罗西,你今天太出色了。”
“谢谢你。”
“罗达说,拉比要跟你签约。”
“她是这么说过,”罗西点头同意道,“我想她说得对。我得用手碰一下木头,别让好运气从我的手中溜走了。”
“你若想跟拉比做交易,首先必须知道一件事。”科特把录音盒放在货架的靠上面一层,那里已经放满了像一本本白皮书一样的磁带盒。“如果你录制《章鱼》仅仅得到了五百块钱,拉比待你就太不公平了。你等于为录音公司节省下来了七百块钱。你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她当然明白了,现在她坐在热茶餐馆里,回想着近日以来一次接一次意外降临的辉煌前程。她有朋友,有自己的住处,当她结束了克里斯蒂娜·贝尔的作品之后,还有更多的工作在等着她。而且她将要签一份意味着每周有一千元进账的合同,比诺曼还挣得多。如果合同真的能够签下来的话,那就太刺激了。但愿这一切都是真的。
哦,还有一件事。星期六她还有一个约会……如果算上夜里那场靛蓝女孩组合的现场音乐会,那就是整整一天时间。
罗西扬起了眉毛,严肃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她真想紧紧地拥抱一下自己,又觉得不太雅观。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她真想知道,这么多的好事怎么会全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多希望这是真实的生活:当一个女人真正跨出了牢笼的那一刻,她向右一转弯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步入了天堂。
2
波尔·海沃弗德在离热茶餐馆半个街区远的地方。她不打算直接回家了,那个餐馆并不远,再往前走一点儿就到了。她没有穿那身白色的旅馆女招待工作套装,下班后换了一身衣眼,腿上是一条红色的休闲便裤,正在和二十多个行人同时穿过马路。今天晚上她加了个班,毫无来由地想道,罗西一定去热茶餐馆了。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
她轻快地斜睨了一眼身旁那个笨拙的家伙,几分钟前她在白石旅馆的报刊柜台旁见到过这个人。如果只看外表而不注意他的眼睛(其实那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他本来可以归人有趣的那一类男人之中。当他们走上人行道时,他迅速地向她身上扫了一眼,那双毫无表情的空虚的目光使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3
罗西突然想再喝一杯茶,她站起身向自助餐柜台方向走去。她一点儿也没有想到波尔会来这里,因为现在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波尔大概出于某种女人的直觉,果真来了。
4
他身旁那个婊子有点讨人喜欢,诺曼想,她穿着红色休闲便裤,长着小巧玲珑的屁股。他往后退了一两步,宝贝儿,让我仔细地欣赏一下。但是在他退后了一步时,却发现她已经转身走进了一家小餐馆。诺曼从餐馆的窗户往里面看了看,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致,只见一群毫无魅力的老女人正在就着甜腻腻的垃圾食品,贪婪地喝着杯中的咖啡和热茶,还有几个装腔作势的男招待,他们走路的步态酷似同性恋者。
老女人们一定喜欢他们,诺曼想。同性恋式的步态会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小费,所以他们乐得这副摸样。一个成年人还能怎样走路呢?他们不可能都是同性恋者。
他隔着玻璃向餐馆里面毫无兴致地浏览了一圈,餐桌上的顾客们多数穿着水磨蓝牛仔裤。他注意到一个比其他顾客都年轻得多的女人刚刚离开了靠窗口的座位,向茶座尽头的自助餐柜台走去。他用目光迅速地在她的臀部扫视了一遍(其实他看到任何一个四十岁以下的女人时总是首先注意这个部位,他只想判断一下她是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罗丝的臀部过去也是那样的,他想。那是在她放弃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之前,后来她的臀部就逐渐变成了一只大簸箕。
他从窗口看到,餐馆里面那个年轻女人长着一头美丽的金发,比罗西的要漂亮得多,而且它一点也没有使他联想起罗西的头发。罗西是经常被诺曼的母亲叫做“童子军”的那种人,她很少在头发上下工夫,由于她长着一头暗淡无光的灰鼠皮色的头发,所以诺曼对她并不报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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