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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泱都尚是料峭春寒,九天城却早已一片锦簇花团,极天殿内羽帝勤政之所,不见群臣议事,徒余一室春暖,凤百鸣正是俯身案上,提笔挥毫,大约是作的一幅美人图,此际这羽帝抬眼但见一旁孔雀眉目如画,丹唇皓齿,一时心猿意马,不觉间便抬手往美人脸上轻拧了一把,而近年来,孔雀早已与他调笑惯了,正是借这一拧,就势便往凤百鸣怀中一坐,双手环于羽帝颈间,仰首便是唇舌交缠。
而凤百鸣并不讶于孔雀的热情,奈何倏忽间倒仿似没了兴致,只略略纠缠了几下便侧首继续方才的画卷,只道这一幕荒唐,其旁宫人早已是见怪不怪,而不妙的是,今时这一番不端,却叫他人看在眼里,其实也并非他人,却是水鸿氏。
鸿鸟贵为玄天护法,又是羽帝嫡亲长姊,此际正是有要事与其相商,本以为凤百鸣该是勤于政事,批复奏章,不想一踏进极天殿竟见羽帝与那孔雀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这水鸿氏当即面色难堪,一言未发,转身便要离去。
实际上,凤百鸣与鸿鸟谈不上有多亲厚,只是水鸿氏灵力沛然,又常年位居玄天护法高位,因而多年来一直有所忌惮,而凤百鸣宠爱孔雀早是人尽皆知,羽帝陛下也从未以为意,不想今日为长姊所见,他倒不觉有些心虚起来。
凤百鸣正欲出口唤住水鸿氏,奈何鸿鸟态度冷硬,她口中轻叹了声,只道,“陛下好自为之”,话音未落,只见水鸿氏轻移莲步,眨眼间已不见踪迹。
凤百鸣一时胸闷,心头莫名烦躁,他大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亲姊,羽族的玄天护法当晚就与一个外族男子私奔了。
事实上,自从羽帝为了一个佞幸,一怒之下灭了夜莺家族,水鸿氏于凤百鸣早已心生不满,她生性淡泊,亦不愿为玄天护法的高位束缚,百年前与白暨一见如故,相思倾慕,再加上羽帝行事残暴,近年来愈发不端,这鸿鸟终是下了决心,欲同白暨相守一生,避居淮川。
当晚,九天城外卷云台,白暨早已是等待多时,而鸿鸟不过只带了贴身侍女鱼雁同往,夜色下有情人相会,不及唏嘘,正是欲往城外而去,殊不料竟有人先行一步拦下,还不是别人,竟是孔雀。
鸿鸟见此大惊,她心知孔雀刁钻阴狠,若是此事禀明羽帝,莫说她今时走不脱,怕还要累得白暨有性命之忧,正是焦急时,却听那孔雀笑道,“玄天护法莫要惊慌,我此番不是来阻你私奔,不过是叫上如歌王一同来看个热闹罢了。”
这下却更糟糕,按说如歌王金鸾与水鸿氏本有婚约,而孔雀此举,非但叫鸿鸟走不脱九天城,岂非更要叫她身败名裂?
闻言白暨心下焦急,奈何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想下一刻鸿鸟却转身让他先走,而白暨又如何肯扔下水鸿氏一人,正是相执间,那如歌王却也到了。
孔雀见金鸾赶至,不觉略往旁退了几步,他满面得色,正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金鸾疾行而至,袍袖翩跹,他此刻方站定,只略略将一众人打量几分,开口只朝鸿鸟笑道,“鸿姊这是欲往何去?”
水鸿氏心下不安,她知金鸾浪荡,于自己并不钟情,然而怕只怕这如歌王碍于脸面,又不肯放手,正欲坦言,不想其旁白暨一步上前,略欠身朝金鸾行一礼道,“在下白暨,虽不过是水族一介草民,然与水鸿相恋之情苍天可鉴,早听闻如歌王性情中人,应知世间唯一情字,最难勉强,只望你今时能够高抬贵手,如此大恩,我二人永世不忘。”
而金鸾听得这一番言语,倒不急着表态,他仍是朝那鸿鸟,只略扯了个苦笑,却道,“哦,原来鸿姊竟是不喜欢我了。。。”
金鸾俊美,此际做出这样哀伤表情来,若是被那一众莺莺燕燕看到了,那还不得心疼死,而鸿鸟面薄,立时已是面红耳赤,一时间气氛微妙,片刻,金鸾却是朗声大笑,只道,“鸿姊不必担心,如歌自知配不上你,你若是与这位白先生真心相交,我不会有任何阻拦,只是万望鸿姊记得一点,水族与我族交恶多年,你莫要忘了玄天护法的身份,国事为先。”
水鸿氏听他此一言,自是感怀,而孔雀万万不曾料到金鸾竟会如此态度,正要发作,不想又被这如歌王一把拦下,白暨与鸿鸟自是不敢再多耽搁,他二人相携,不及叩谢如歌王大恩,终是出得九天城。
一路往东,一路往北,鸿鸟依在白暨怀中,莫名却叹道,“若是有一日,水族、羽族再起纷争,你我除却两不相帮,又还能如何?”
白暨听得这话,心中不免有些沉重,他垂首轻吻她额头,只安慰道,“放心,陛下不是好战之人,若是羽帝不兴战事,漓城关可保万年安宁。”
而水鸿氏听他说的肯定,非但未曾宽心,不由竟又是长叹,却道,“若是丹凤能有青龙一半帝王之姿,也断不至于与佞臣厮混。。。,唉,简直不成体统!”
鸿鸟说的愤怒,却不知这话听在白暨耳中端的是波涛汹涌,起伏难平,正是闪神间,水鸿氏起身与他相视,又道,“如今我只担心孔雀于丹凤耳边言语,若是他亲自追来淮川,我怕我二人。。。”
而白暨此刻尚未从方才心潮澎湃中回过神来,茫然间答非所问,只道,“从来帝王都是一样,你只知羽帝荒唐,却不知龙帝任性妄为,时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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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兼程,终是入得水族之境,绕过泱都,再一路向北,好容易抵达淮川,白暨弯腰挽于鸿鸟素手,正是她扶下得马车,而鸿鸟举目望去,只见这淮川荒寂,静水深流,远处河边几爿屋宇,零零落落不见人迹。
按说白暨既为淮川之灵,早已惯于这般寂寥,不曾想今时他顺着这鸿鸟视线观去,蓦然间却发觉此处陋简,竟至于不忍卒睹,心下忽而一阵愧赧,再开口却道,“水鸿,淮川极北苦寒之地,荒无人烟,我连几间像样的楼阁也不能与你,实在汗颜。。。”
而那鸿鸟听闻此言,倒回首莞尔一笑,她微微摇头,却道,“我既已决心与你相守,又怎会在意淮川寂寥,更何况当年青龙以龙帝之尊尚曾避居于此,又何从谈及陋简?”
话音刚落,白暨听她又提起龙帝,不觉便忆起年少时光,回过神来方觉释怀,只笑道,“陛下那时候还是太子,他原也不喜这几爿破屋子,一直都呆在水里的。”
是啊,那时候龙衍尚未及弱冠,时时喜爱化作龙身,于那川上凌波嬉戏,龙尾轻摆,便带起一径的水波潋滟,他颌下那颗骊珠光华流转,直映的整个水天明丽绚烂,也许只有那时,万籁俱寂的淮川方才有些生机。
白暨心中莫名感怀,不觉间又往那川上投去几瞥,河水深流,平静无波,却更叫往事浮上心头,历历在目,而鸿鸟于一旁见他闪神,开口却调笑道,“小白,莫非又想起任性妄为的龙帝陛下,当年是怎么欺负你的?”
而白暨闻言轻笑,他一手揽于鸿鸟肩头,正是移步欲往川上而行,回首却打趣道,“玄天护法千万莫嘲笑,陛下年少虽然任性,待你夫君可是十分亲厚的。。。”,奈何他话未及完,却不知又念起哪一茬,瞬及面色古怪,而鸿鸟心下不解,只当他旅途劳顿,二人于那淮川之岸,又闲话了片刻,自回房歇下,不提。
夜色渐深,残月高挂,鸿鸟枕于白暨臂弯,聆听这一室静谧,不知何故,她心绪难宁,总是害怕下一刻凤百鸣就会突然出现于面前,而白暨知她心中所思,此际只将水鸿一手紧紧执起,半晌沉默,他却开口道,“若是你一直担心,那我们不如去泱都吧,羽帝手辣,还不至于敢在泱都大动干戈,实在不行,我自会去碧泱宫禀明陛下,也许他会。。。”
这个也许,他心中也没底,而水鸿氏听得这一番话,却将半边面颊轻轻摩挲于白暨掌心,这玄天护法轻叹道,“算了算了,你不是说龙帝羽帝皆是一般,我只求与你相守,哪怕一天也好,也莫要再费心思了。。。”
言毕,水鸿氏轻合双目,正欲沉沉睡去,而此一夜白暨脑中纷繁,晃来晃去俱是龙衍身影,忽而又念起当年种种往事,竟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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