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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的那人让那车夫回去,说自己三人走过去就好,那车夫倒也老实,说得了老爷们的赏钱,足值自己忙活几个月的,今天就算包给老爷们了,若老爷们要回头或者去宁波城里头落脚,俺也好相送,不然这儿极难找车,到码头去寻马车,一来有些路程,怕老爷们伤了嫩脚心子,二来,码头上车夫都拉帮结派,天色晚了去,价钱怕贵上好几倍,碰上心黑的,拉到野地里头,吃一顿生火扒光衣裳抢了银子也不稀奇,我得了老爷们的赏,如何能让老爷们落了那地步。
年纪大了听他这话,未免露出些赞赏之意,心说这车夫倒也老实,就让他跟在后头,年纪最轻的听了,吐了吐舌头,悄悄问道:“香光先生,这话可真么?咱们大明朝不是路不拾遗的盛世么。”
旁边那个二十来岁的闻言不屑,拿折扇在手掌上拍着,说:“那是邸报上说的,只好当唱词来听,做不得真,哼!奸相在朝十年,天下不乱已经是得邀天宠了……”
这句奸相在朝,显然说的是已故的建极殿大学士张叔大了。
年纪最大的听了不由眉头一皱,道:“仲醇,慎言。”
那年轻人挑了挑眉,未免有些不屑,不过两人相交数年,又是同乡,可谓一时瑜亮,关系极为亲近,也不反驳他的话。那年纪最小的极有眼色,顿时就拉了他手,说:“咱们边走边赏花……”说着就拽了他往前头走,年轻人嘿了一声,“花是好的,可惜,沾了俗气。”
年纪大的看着两人慢慢往前头走,忍不住就摇头,自己这个小朋友,眼大如箕,春花秋放,你也要隐射一下这花是开来拍那主人的马屁,桃花又怎么懂拍马屁,无辜一至于此,你这个脾气,日后如何进官场去做官呢!
三人慢慢往前头走去,那马车夫老老实实跟在后头,时不时伸手去摸一摸怀里头那颗珍珠,脸上一阵傻笑。
顺着细石子儿路往桃林里头走了一会儿,前头果然有一座方角凉亭,凉亭左右柱子上挂着木牌,年纪最小那个极为活泼,拽着二十来岁那位就跑过去,看着那木牌念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年纪最长的那位走过来看,说道:“倒有些意境。”结果二十来岁那位哼了一声说:“平仄不通。”年纪最小的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两人唱对台戏,就问后头车夫,“喂!你觉得呢!”
车夫憨厚笑笑,“俺不好跟老爷们比,俺就是觉得听起来蛮好听的,桃花碧海神剑玉箫的,听着就敞亮,有气势哩!”
这时候,桃林深处传来一阵箫声,如泣如诉,直入心脾,闻之荡气回肠,三人凝神细听,年纪最小的一个听了一半,断定说:“十年功力不足。”
这是说吹箫的人大约学了十年,吹起来指尖尚有生涩,不算箫中妙品。
“你是公认的品箫大家,说的肯定准的。”年长那人笑笑,道:“走,过去瞧瞧。”
三人继续往前头走去,走了一会儿,箫声一变,颇有靡靡之音,然后一个极为清越的嗓音传来,“小倩,少爷我在读《小戴礼记》,你居然吹这靡靡之音,实在该打屁股。”
“少爷,小倩是看你一边读书一边练剑,手腕都摇肿了,怕你辛苦嘛!”小女孩吴音甜糯,似乎有些委屈,她不过吹个轻快的小调,结果少爷说她靡靡之音,自然就有些委屈,却不知道她家少爷听箫只是随便玩玩的。
第59章 表哥哥万福
“少爷,小倩是看你一边读书一边练剑,手腕都摇肿了,怕你辛苦嘛!”小女孩吴音甜糯,似乎有些委屈,她不过吹个轻快的小调,结果少爷说她靡靡之音,自然就有些委屈,却不知道她家少爷听箫只是随便玩玩的。
乖官到宁波业已有个把月了,上次他给颜家通报有海盗窥探颜家的财货,结果单赤霞规劝不要和颜家多往来,用练剑为名把他羁縻在家里头,就没怎么出门,倒是月头上郑老爹感觉身子大好,全家去乖官姨夫姨母家走了一趟。
乖官的姨丈王珏果然便如颜大璋所说,名气很大,七仙女之爹,而且被颜大璋说中了,看自家姨侄有了本事,就想把女儿推销给姨侄,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本来他一直是觉得自己的连襟不过普通人家,有些瞧不起的,结果这次举家南来,姨侄居然已经是庠生,跟自己一个身份了,当真是又羡又妒,他到了二十多岁才勉强靠老爹的后台弄了个秀才身份,老爹告老还乡后,王家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尤其是一口气七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如今姨侄有了秀才身份,老师又是一榜进士出身的京县县尊,想必日后还能大用,有这么个老师关照,姨侄日后前途无限啊!
他动了这心思,就借着机会把妻子拽到一旁,把这打算说了,结果乖官的姨母一听,顿时就动心了,要知道她本来就喜欢乖官,那是她嫡嫡亲的姨侄,可姨侄到底不是儿子,如果把女儿嫁给乖官,岂不是亲上加亲,一时间,倒是忘记了自己丈夫和姐夫不太对头,当场就开口,说乖官,你过了年也十四岁了,不如若妤表妹嫁给你,可好么!
这话一开口,本来乖官和从十二岁的大表妹到五岁的七表妹有礼万福互相客气就搞得有点儿头大,王珏虽然只是秀才,可他老子到底是做过小京官的,家教甚严,七表妹不过五岁,穿着襦裙也正正经经和乖官对拜,一声嫩嫩的[表哥哥万福]把乖官雷得叫一个外焦里嫩,这会子突然听姨母说把大表妹王若妤嫁给自己,顿时就涨红了脸蛋。
至于七仙女们,由于从小受《女训》等书的教导,也晓得些好歹,看母亲开口,一个个都有些害羞,尤其是大女儿,更是羞得脸色跟煮熟的虾一般。
旁边三个妾要是有人生个儿子,也有资格插一句嘴,可惜,这三个也是肚子不争气,全是生女儿的命,更加没开口说话的资格,因此,乖官的姨母一张嘴,倒是让所有人都尴尬起来。
而最不满的,就是郑连城了,要知道郑老爹如今心气儿高得紧,心说自己儿子不说娶阁老家的女儿,好歹也得是巡抚布政使家里头的女儿罢!你王珏搞什么东西,嫁女儿不就是想省几个嫁妆钱么,岂不是耽误我家乖官的前程。
因此,郑老爹顿时就拉了脸面下来,一阵咳嗽,然后就说身子不行,要回去吃药,硬生生就没给自己的连襟面子。
乖官的姨母再妇人见识,这个苗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顿时就后悔自己嘴快,脸上火辣辣的臊,幸好,姐夫没开口直接拒绝,也算给自己留了点儿面子,至于王珏,却是心头大怒:泥马,郑连城你个老东西,这是打我的脸面么?
所以,郑家和王家第一次走动,几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的。乖官的姨母性子软绵,事后一想,觉得到底还是怪自己太唐突,不过,提了这个话头,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首饰匣子,无论如何却是再也不肯放下了。
要知道王家的大女儿是她亲生的,小四小五是双胞胎,也是她生的,其余的都是妾生的,只是名义上叫她母亲,王家没儿子,她今年不过三十二岁,虽然说还能生养,但生儿子不是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有相士给王珏看过相,说他命中无子,不然,王珏说不定还不死心要生八仙女九仙女,因此想生儿子基本是希望渺茫,七个女儿,一想到将来嫁女儿的嫁妆,王家全家都心慌。
如果嫁给自家姨侄,她认为乖官从小懂事,肯定能体贴姨母的为难之处,首先嫁妆大抵就能省了,如果不嫁大女儿,小四小五嫁给乖官,那是更加好了,一下子就送出去两个,所以,这念头魔障一般就日日夜夜围绕着乖官姨母,到了第三天,实在忍不住,不顾丈夫王珏脸色难看,带着女儿们浩浩荡荡就往桃花坞去了。
妻妹登门,郑连城自然不能赶人家走,当初南下,还是准备暂时投靠人家的,只是突然间发现儿子就发达起来,一搞二搞三搞四搞……结果刚到宁波就住上了三千两的大宅子,接着家里头丫鬟仆役大脚婆子,连花匠马夫都齐备了,他的心气儿顿时就噌噌噌如同《武备志》里头的火器[火龙出水]一般,一下就飞起来了,不肯随随便便就给乖官订下亲事来。
这个倒也不能怪郑老爹狗眼,这时代,本就是个待价而沽互相攀比的年代,不然民间风气嫁女儿也不至于嫁到倾家荡产,当年他郑连城也是看过王珏的脸色的,不就是个秀才么,不就是有个当小京官的老爹么,如今我也不给你看脸色,我郑连城厚道罢!但我儿子如今有出息了,将来会有更大的出息,你王珏就不要来拦住我儿子的前途了,日后我家乖官发达了,自然会关照你这个姨丈的。
所以,郑老爹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天经地义,虽然当初是准备南下暂时投奔连襟家,但,不是没投奔么,总不能因为我曾经有过这个念头就欠你的罢!日后乖官发达了关照你,也对得起你,正所谓论心无完人,他这么一想,就轻松起来,咱们郑王两家是亲戚,来我郑家小住,那也没什么,无非多花几两银子,但,王珏想嫁女儿,那绝对不行,这个可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儿乖官的前程。
乖官的姨母倒也没盯着郑老爹非得立刻就把事情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盘算,女儿日日和表哥相处,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候不怕没机会。
妇道人家一旦学会动脑子,主意也正得很,所以,一来二往,七仙女已经连续两回在郑家小住,每次住个三五天,要知道,郑家登王家的门也不过这个月头,因此,王家的女儿们实际上这个月大半时间是在郑家的,搞得郑家这些新买的丫鬟仆役们都忙着分辨大表小姐、二表小姐、三表小姐、四表小姐……然后,乖官觉得自己成贾宝玉了,每天早晨一起床,耳朵边上就是表哥哥长表哥哥短的,实在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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