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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放下脸面来点一点头,他就可以脱掉祖上留下来的丐户的帽子,从此穿上飞鱼服,成为堂堂正正的百户老爷……可是,他石敬岩十七八岁便扬名,享誉天下十年,可说是大明朝屈指可数的大侠,难不成,真就要放下颜面来?
这一刻,他真是纠结万分,对于让他纠结的郑国蕃,更是有些咬牙切齿了,好端端的,拿这么大的诱惑来考验人,不带这么玩人了啊!
他若转身口称主公纳头便拜,万一这位国舅爷只是开玩笑,那他南直隶双璧的名头还要不要了?
也不过短短几个弹指的时间,石敬岩简直是天上地下兜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敢冒这个险,若真是玩笑,那他日后真不要做人了。
停了片刻,石敬岩转身,这时候,却是不敢小视这位年甫十四的国舅了,当下深深一躬,“多谢国舅爷,只是在下微末技艺,怕是当不得国舅爷的抬爱。”说完便掉头就走,却是怕自己忍不住,到时候可就难堪了。
乖官嘴角含笑,瞧着这位南直隶双璧之一出了院子,薛五瞧他那模样,忍不住娇嗔跺脚,“你这人真是讨厌的紧,好端端的,把人家的老师给气跑了。”
暗中撇了撇嘴巴,乖官心说若真是你的老师,你会如此么?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名妓们惯用的手段罢了,只是这话不能明说,说出来未免伤感情,当下笑笑,“你这位老师我还真是招揽定了,也算是为国储才了。”
薛五闻言忍不住笑话他,“你当你是你姐夫么?说的那么好听,为国储才,哈!”说着便狠狠拿粉拳捶了他两下。
对于郑乖官,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薛五大抵也明白了,这是一个非常好接触的少年,若不是因为姐姐是德妃娘娘,怕再过几年,天下就要多了一个少年进士及第的大才子,可惜了,偏生姐姐做了德妃,倒是愣生生耽搁了他的前程。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文人的敬重已经是深入骨髓了,即便是薛五这般人物,也不免觉得,皇亲国戚,哪儿有进士及第来得有出息,故此暗中替他惋惜。
乖官笑笑,他从方才石敬岩脚在空中略一停顿就已经敢肯定自己能招揽到此人,南直隶双璧,说出去也很威风来着,跟那什么南慕容北乔峰似乎也差不离儿,这样的豪杰收来夹袋中,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薛五瞧他那表情,忍不住哼了两声,不过,引荐石敬岩本来就是存着这个心思的,她毕竟是跟石敬岩学过一段时间的,深知对方的心思,甚至对方深深藏在心中的爱慕也是清楚得很,只是对方不说,她自然乐得装傻,不然,半师半友的身份也保不住了,朋友都做不成,未免无趣了。
“对了,我这些曰子无事写了一本书,要不要拿来你瞧瞧!”乖官扭头问她。
他所写的书是刻意为之的,书名叫做《青泥莲花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禁书,遭禁之烈,比什么金瓶梅肉蒲团都要严厉的多,因为通篇都是赞扬妓女的。
写这本书,自然是为了要收这些名妓的心,如今乖官手上花魁名妓以百计,还有络绎不绝远道而来的,只是,名声自然远不如,大明记者名声响亮的,无非南北二京和扬州、苏州等这些繁华地方的,来的晚的,证明地方偏僻,地方偏僻自然质量上就要差不少,这就像是后世扶桑国的牛郎排名,北海道的牛郎自然不如东京的牛郎,这也是很正常的。
一听乖官说有新书,薛五立马儿跳了起来,“快拿来我瞧。”
乖官就从怀中摸出薄薄一本来,薛女侠一把就抢到手中,然后拔腿就往外面跑,乖官自然知道她是要拿了和姐妹们分享,未免摇了摇头,对自己算计人家的心思也有几分颇不好意思,不过再想想,似乎也没什么,起码这书自己写了出来,几十年之内,这天下恐怕没人敢禁他的书,也算是为妓者们扬名了。
而薛女侠一路小跑,却是香汗淋漓,她们如今所在之地是号称[天下西湖三十六,独一无二是扬州]的扬州西湖,[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实际上,扬州西湖是活水,说湖倒不如说河来得恰当,和运河是相贯通的,后世乾隆下江南,第一站便是扬州,御舟能直接驶进扬州西湖去。
古代销金窟大抵都在水边,这扬州西湖正是天下知名的销金窟,两岸绣楼连绵不绝,到了下午十分,若是徜徉在湖水两侧,便可看见楼上姑娘们懒懒地起来,用竹竿挑起卷帘来,露出销魂身段,冲着窗户描眉施粉,若是看见自己中意的,假作不小心,便把手上撑篙一失手,掉下去正好砸到凯子的头上,若是能双手捂着半张脸儿假作羞涩,那便愈发妙了,保管让凯子神魂颠倒不管不顾就上了楼来,荷包里头的银子未免就得不由自主往外头飞,潘金莲就是这样勾搭上西门庆的。
如今整个南岸水边的绣楼都被国舅爷给包下来了,他国舅爷就是这大明最大的凯子,而薛五儿一路狂奔,还要大喊郑凤璋有新书啦!直奔郝文珠所在的绣楼去了,别的楼上名妓花魁们一听,顿时坐不住,这年月的名妓个个都是才女,听到人生若只如初见郑凤璋郑国舅有新书出来了,哪里还坐得住,纷纷下楼,有些耳朵尖的,直接就在楼上冲着下面喊,五儿姐姐,等奴奴来了再读。
第243章 一娼独赴死,羞煞天下人
青泥莲花记卷一,第一则故事为[义娼高三],开篇描述号称杨家将的昌平侯杨家,老昌平侯杨洪更是被蒙古鞑子称之为杨王,昌平侯庶长子杨俊为人豪爽,有孟尝之称,和名妓高三往来,这时候,土木堡之变发生了,朝廷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瓦剌太师也先挟持英宗在宣府城外喝令昌平侯杨洪开城投降,杨洪闭门不纳,而朝廷更是在于谦等朝臣呼吁下把英宗的弟弟推上了皇位,史称景宗。
少保于谦举荐杨洪为镇朔大将军,长子杨俊为左都督,侄子杨能为都督同知,杨信为都督佥事,一门一侯三都督,可谓盖世,杨俊和高三分别,出塞外……数年后,杨洪病逝,朝廷追赠颖国公,谥号武襄,少保于谦亲为提赞……天顺元年,英宗复辟,复辟首功石亨进忠国公,构陷昌平侯杨俊及都督范广,谓土木堡之变杨俊坐视不救为不忠,论罪当斩。
乖官的笔调如今是愈发老辣,把一则实质上为政治斗争的故事写的是热血澎湃和缠绵悱恻兼得,何况念书的薛五也饱含热情,很是投入,赚足了一众名妓的眼泪,其中数人更是眼睛都哭肿了。
“二人赴市,英气不挫,昌平尤劲挺,云:陷驾者谁?今何在?吾提军救驾,杀之固宜。”薛女侠一边念一边揉着鼻子,读出来的声音未免有些伤风的味道,其实就是哭了,只不过她格外地要面子,死命克制罢了,“满朝朱紫贵,亲戚故吏,无一人往。俄尔,有一妇人缟素而来,乃娼也。昌平顾之曰:若来何为?”
“娼曰:来事公死。”薛五念到这儿,终于忍不住,眼泪珠子扑哧扑哧地往下掉,全无了南直隶行首第一的娇憨,“因大呼曰:天乎!忠良……死亦!观者骇然。昌平止之,曰:已亦!无益与我,更累若耳……娼曰:公先往,妾随至……”
薛五扭腰伏在旁边茶几上大哭起来,“死乖官,臭乖官,写得这么煽情……”
旁边郝文珠轻轻用指腹拭了拭眼角,从她手上抽出那书,接着念道:“……娼恸哭,吮其颈血,以针线纽结,著与颈,即以白绫自经与旁。”花厅内一片低声抽泣之声。
坐在不远处的北京城名妓脱脱哭得一膈一膈的,眼睛肿得跟水蜜桃一般,她的确是传言中的瓦剌闺女,其母亲是莫斯科大公国的一位贵族小姐,当时瓦剌四部和莫斯科多有战争,她的父亲在一次战争中抢占了她母亲,不过,好日子不久,鞑子诸部落互相攻讦,家破人亡被辗转卖到了大明,凭借着漂亮的脸蛋和一把如百灵鸟一般的好嗓子顿时鹊起,风头甚至盖过了应天府老牌名妓杜十娘。
大多数名妓都有一段难以向别人述说的过往,故此,听了这个故事便格外地悲泣,这故事典型的悲剧结尾,可对于名妓们来说,她们倒是愿意这样去死的,可以说乖官已经深悉大明朝名妓们的心思。
乖官所写的故事真有其事,民间多有传闻,昌平侯杨俊在后世《明史》上名声狼藉,说他跋扈、贪侈,还冒领别人的军功,不过当时的明人笔记和私人史书对他评价颇高,一来此人会打仗,屡次打败蒙古,二来死的的确有些冤屈,罪名是坐视英宗被俘不救和党附少保于谦,死之前谈笑自若,还有名妓为之殉节,天然性就符合市井老百姓对一个英雄的审美,故此声名那是相当不恶。乖官写来这个故事,先用琼瑶笔调包装起来,满口市井白话,结尾偏又写的文绉绉,颇有些那种[太史公曰]的笔调,若说笔力,比之写《聂小倩》的时候当真是进步了。
而且他花了很多笔墨在高三身上,结果结尾处寥寥数语,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字,娼,正是这般强烈的对比,更是让那些名妓们看了深陷其中,自艾自怜。
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些名妓们本就喜欢乖官,这么一个粉妆玉琢如卫阶、宋玉的小郎君,又是国舅的身份,谁不喜欢,可是,直到这时候,这些名妓们才真正愿意为乖官去做事,颇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从这一点上来说,乖官写这本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当然,从乖官写这本书的目的来说,他很不纯洁,只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个大明满口忠义以德服人的文臣们太多太多,反而更加需要有功利心的人来真正做一些实事,而不是像满朝诸公那般,整天抱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捣糨糊心思,偏生还很不要脸地粉饰自己无为而治,你要问他民生他屁都不知道,却能为了皇帝祭祖的时候多磕了一两个头合不合祖制争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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