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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儒家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动不动穿个大红袍戴个高帽子,你要跟他讲[心斋公,你这个不是我朝祖制。],你瞧他是不是老大耳刮子抽你,说不准还要骂你[祖你奶奶个腿,竖子,速与老夫滚出。]
所以乖官穿着一身飞鱼曳撒,面带笑容,实际上脑子里头开运动会一般,想了很多事情的。
当然,他这笑容,落在一干清流文臣眼中,未免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有那聪明的,知道这时候郑国舅势大,扭头装看不见,有耿直的,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有圆滑的,就拿眼神安抚同党……总总不一而足。
当然,总是有人不怕死的,这时候就有官员出声讽刺,“郑都督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真有曹孟德风采啊!”
吵吵嚷嚷的大殿内顿时就静了下来,纷纷看着说话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戼(mao,古同卯),心中就道:真是个强项(不怕砍脑袋的硬脖子)啊!
后世给曹操翻案的不少,但是在大明朝,曹丞相绝对不是一个好名词,像是剑履上殿,谒赞不名,更是嚣张跋扈的权臣的代名词。
大明已经不是大汉朝,要脱鞋子上殿,但佩剑上殿的,还真就乖官这么一个。
右佥都御使已经不是小官了,正四品,外放出去也得是布政使或者巡抚,那就是封疆大吏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如今郑国舅大势已成,尤其在大宴仪这个当口,挑衅郑国舅,那真跟找死差不多,没见着番臣那边坐着三娘子,布延小王子,这东、西蒙古部落之主,都是郑国舅招揽来的,据说一个是他闺房中人,一个是他大舅子,可谓是他的铁杆,此外,那朝鲜国的使臣坐着,有消息说朝鲜国王送了一位翁主给郑国舅做妾,那不消说日后朝鲜也是帮着郑国舅说话的,至于九州宣慰司的使臣,九州宣慰司还要说么?
这世上没有笨蛋,在朝堂上,也没有所谓保密的消息,但在这时候还如此讥讽郑国舅,那真不得不说此人是强项了。
乖官被讽刺了,却犹自脸上带笑,他之前就跟万历说过了,甭说有人蹦出来,就算没人甭出来,他也是要挑事儿的。
这就跟指鹿为马的赵高耍的手段差不多,我说鹿是马,马是鹿,我倒要看看,谁反对,谁赞成。
这事儿,后来的九千岁也干过,就是修生祠,袁督师不也要主动上表恳求给九千岁修生祠么!
天朝的手段就是这样的,你再大的才,跟我不是一路的,那就不行,反过来说,我要做事,你跟我不是一路的,老在旁边捣乱,我自然是要把你踢下去的。
手法虽然脏了一些,总比我要决国之生死一战,后面却被自己人断了粮饷要强。
这个手法被后世总结,就叫做,攘外必先安内。
乖官这一出,无非就是要再扮一扮小人,瞧瞧到底哪些反对他的,大明朝堂上可不乏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
他搭台唱戏,为了就是如此,故而右佥都御史李戼呛声,他非但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
乖官踱步就到了李戼座前,大宴仪群臣分左右而坐,殿上都是高官,公侯伯之类更不少,低品官中,若非都给事中这类品阶虽低权却重的,大抵要坐到外头去,人数之多,都要排到午门外去,但没人嫌麻烦,这是大明炫耀武功的大宴仪,若不把官儿都安排上,那还炫耀个甚?后世屁大点小官娶儿媳妇还得办几十桌上百桌呢!
“李御史,曹孟德可是个黑脸的,论长相,比我差八条街那么远,论诗词么……”乖官到了跟前,缓缓抽出腰间长剑,伸指在剑脊上一弹,叮一声,带着颤音,文人谓之龙吟。
他腰间这把剑,那是锦衣卫衙门造的,倭刀式样,甚至剑柄上的铭文都是[萨摩国某某],若是后世有这类刀剑,不消怀疑,肯定是明朝的时候朝廷山寨的。
这种萨摩国刀剑,刀镡极小,几乎没有一般,比正常宝剑带个剑镡看起来还要修长,故此剑姿优美,极得大明文人喜欢,俗话说,有需要自然就有市场,若不然萨摩区区扶桑小国,为何有那么多山寨它的,这就如有人喜欢细长的模特身材差不多。
乖官这把剑,因为是锦衣卫专门打造出来给高官所用,第一考虑自然是美观,故此剑姿格外地修长,长剑一拔在手,就宛如有一汪清泉在剑刃上流淌,伸指一弹之下,纤细地剑身伸指微微颤抖起来,上面的光线便似乎在跃动一般,映得乖官半边脸儿发光发亮。
他一转身,冲殿上万历就大声道:“陛下,臣弟就舞一曲曹孟德的《短歌行》罢!”说罢,剑在手上挽了个花,然后一横在胸前,双眉一展,高声便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首短歌行,乖官取的是后世少将歌唱家杨洪基所唱的《三国演义》版本,那是一个美声唱法的版本,但是又把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的架子花脸加了一些进去,再糅合他本身的剑术,已经足谓唱念做打俱佳了。
这个时代其实后世戏剧其实已经有雏形了,也就是极著名的南戏班子,高官显贵们家中多有蓄养的,故此乖官的这个唱法还是能够被欣赏的。
其实这首短歌行这时候唱还算得应景儿的,毕竟,曹操的文采和气度摆那儿呢!何况最后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那也是点题的,乖官边歌边舞,唱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处,手上长剑便急舞起来,脚步更是就在右佥都御史李戼跟前打转。
李戼出声讽刺不假,但这不代表他就真有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胸怀修养,任谁被一把长剑在眼前晃来晃去,脸色怕都要不好看的,但是这时候他要强撑面子,不能有点滴退缩,故此,恐惧之下脸色都变黄了,虽然强自镇定,却能看见双手不停颤抖。
待到乖官唱至[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处,脚下一转,身形随之而动,滴溜溜转了三圈,长剑在头顶盘了两个剑花,刷一声就从李戼眼前掠过……
众人一片惊声之中,右佥都御史李戼这时候才觉得脸上剑风刮过,心头狂跳之下,不由自主伸手抚了抚脸颊,顿觉下巴上手感怪异,垂目一瞧,这才发觉下颌一部美髯,却是齐齐被郑国舅给削断,此刻纷纷扬扬洒落在跟前的宴几上。
乖官未做停留,朗声高唱道:“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长剑一挥,缓缓纳剑入鞘,冲殿上万历大声道:“臣弟为陛下贺。”
那边李戼脸色涨紫,双拳紧握之下,只见手背青筋鼓鼓而跳。
古代有髡刑一说,而且还是五刑之一,这种剃掉犯人须发的刑法是一种极为严重的耻辱刑法,虽然说唐宋时候已经被废掉,但民间依然视之为极大耻辱,所以后世人看三国演义中曹操割发代首,好像开玩笑一般,但在当时来讲的确是很严重了。
即便是明季正是思潮大解放的时代,割掉人的须发依然是极为严重的耻辱,譬如金瓶梅中西门庆要剪潘金莲的一绺头发去,潘六儿是什么态度呢?心若死灰。
故此李戼被乖官一剑剔去下颌胡须,群臣大哗,那些官员未免要想,郑国舅太也嚣张跋扈了,折辱人也不是这般折辱法儿的。
“郑国舅,汝欺人太甚……”果然就有人跳出来为李戼伸冤,乖官不为所动,这态度更是让无数清流暴怒,纷纷起身指责……
正在这当口,只听得[工咚]一声,却是右佥都御史李戼一头栽倒在地上,把案几都撞翻了。
殿上乱作一团,乖官却只是抚着剑柄冷笑,大明的御史言官们,绝大多数跟疯狗一般,只是为了弹劾人而弹劾,却几乎罕见真有为了百姓而呼声的,更多的只是党争的前锋,为阁老们打头阵的几乎都是这些人,搞党争是一流的,其余的,全是末流。
便在朝堂上乱作一团的时候,靖海侯府邸中,奴儿哈赤的老娘喜塔拉·额穆齐正在苦口婆心教育女儿雪月儿。
奴儿哈赤在大漠也算立了不浅的功劳,这次论功,非但顺利地袭了他那死鬼老爹建州卫指挥使的职,甚至还授了镇国将军,等若后世封中将,在女直这等少数民族来讲,那就是不得了的恩典了,要知道,大明九边那么多总兵副总兵的,能有几个授镇国将军的?大多数也就是等死了,朝廷恩典,追赠一个镇国将军。
奴儿哈赤四岁丧父,自小在李成梁府上长大,也就是说,喜塔拉做寡妇十数年,一直在李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
她这次随着儿子进京,去看女儿的时候却是大吃一惊,女儿居然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喜塔拉就是那种蔓藤一般的女人,她的观念中,只要女人没依靠上男人,那这个女人无疑是失败的。
故此她狠狠就教训了一顿女儿佟雪月儿,雪月儿还感觉很委屈,要知道她跟了乖官以来,连乖官的面也没见着几次。
可是,十七岁的大姑娘,被老娘这么教训,总是有些不服气的,原本要解释的话,到了嘴巴旁边就变了,“娘,你在伯府十数年谨小慎微,难道要女儿也这般么?”
她说到此处,看着喜塔拉的眼睛,定定就道:“难道要女儿也学娘这般,用身子巴结权贵?让儿女们没名没分地……”
啪的一声,雪月儿下半截话全被一巴掌扇了回去。
看着女儿不可置信的眼瞳,喜塔拉颤抖着手慢慢收回来,母女两人对视良久,半晌,喜塔拉才叹气,“你以为,娘真跟伯爷有什么?”
佟雪月儿眼眶中噙满了泪水腾一下站起来,“难道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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