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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为人宽厚,但私交慎重,除了个把好友,散班闲居在家时很少有人登门拜访,更何况还是不请自入,杨士奇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是谁,也难怪,他是文人,结交的也都是文人,文人最讲究礼数,这是要是发生在蓝熙书身上不稀奇,他的一班哥们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登堂入室不加通报很正常。
杨士奇并没有呵斥来福对来人不加阻拦,他的涵养一向令蓝熙书敬佩。
时过亥时,来福早已熄了几盏灯笼,只留下大门的一盏和廊下迎门的一盏,大门口的灯笼有照壁挡着着,没多大的作用,只有廊下的这盏可供照明,来福慌慌忙忙的去点燃其他灯笼。
院子正中,来人止步,蓝熙书还没看清来人样貌就只见杨士奇当真紧急关头老当益壮,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毫不磕绊的撩袍跪倒当地,他嘴里低声说了一句蓝熙书没听清。
杨士奇一气呵成的动作惊着了来福也惊着了蓝熙书。
杨士奇的面前站着一个身宽体胖的人,蓝熙书见过胖子譬如胡大疙瘩,但是来人更胜一胖,短须微然,道士髻很小,也不知是头发稀少的缘故,还是过胖脸大脑袋憨显得发髻不合比例的有点儿滑稽,一身月白的交领便服,看着丝质很好,蓝熙书目测来人的衣袍肥大的满够做几床被子的,蓝熙书不禁感慨,胖了真是浪费啊!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健硕的年轻人,模样看不清,但站姿挺拔一看就不是寻常家奴,蓝熙书一溜眼神发现照壁的阴影里站着有人。
有一种庞大而无形的气场自来人身上向周边散发,不容你抗拒但是又对你毫无恶意,那感觉如月华轻轻。
蓝熙书也就是呆怔了几个眨眼,他的本能反应就是炮制杨士奇刚才的动作,因为年轻,衣袂连风,这一套动作做起来看起来更加的流畅和铿锵干脆,连蓝熙书也觉得奇怪自己竟然如此娴熟的跪倒在杨士奇身后。
“免了!免了!快快请起!”来人一口凤阳官话,蓝熙书确定判断之后,内心突跳到了嗓子眼儿。
没想到入京回家第一天就碰到大明朝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蓝熙书有轻微的懵灯,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波动情绪,专心致志的看着前面跪拜标准的杨士奇的靴子底儿。
来人肉山一样排山倒海的被两个汉子扶着就过来了,蓝熙书跟着杨士奇身后起身恭退一旁,来人脸上欣然好奇着四处打量着,步入厅堂。
屋里明亮,蓝熙书看清楚了来人,人虽然长得胖,但相貌伟岸气宇不凡,但是那种卓于常人的雍容气度却不逼人,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温婉斯文。
来人太胖无法入座,杨士奇看着自家的官帽椅很是欲哭无泪,蓝熙书慌忙搬过靠墙的一条衬牙板的条凳,杨士奇吩咐来福抱来一床被子铺在上面,颇尴尬的请来人入座。
来人大大方方的被搀扶着坐了下来,面上的笑容浓了,大屁股坐在条凳上挪了挪不禁呵呵笑出了声。
“臣杨士奇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杨士奇整整衣衫又是大礼参拜。
果然是当今监国的太子朱高炽!
”返京的驻龙门所锦衣卫千户蓝熙书叩见太子殿下千岁!”蓝熙书声音洪亮的自报家门,也跟着跪了下来。
“杨先生不必拘礼,起来!都起来!”朱高炽示意两父子起身说话,蓝熙书忽然想到什么,一侧脸,看见窗外偷窥的房子,不等朱高炽说话就抢先说道:“太子殿下夜访,容蓝熙书去去就回!”
也不等朱高炽点头应允,蓝熙书就躬身退出房来。
“哥!谁啊!乖乖!胡大哥让他一比都成西施了呢!”蓝熙书拉着房子来到廊下,照壁有人影晃动看向这边,看来太子殿下早有吩咐,机警的侍卫都窝在照壁哪儿不敢现身。
“房子!来得正是当今太子殿下!你速速从跨院出去,周边查探,太子驾临非同小可,如有半点差池,我们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咔嚓的!”
“太子?”房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房子!快去!机灵点儿!”
“好嘞!”
房子提着裙裾消失在月亮门。
蓝熙书觉得额头汗津津的,他太紧张了。
蓝熙书没有举步进屋而是挺身直立在门口侍卫,站姿标准,透着一股蓬勃的精神头。
里面的君臣貌似闲话家常。
“正是微臣的养子蓝熙书,今日刚从边关回来!”
杨士奇就与朱高炽对面坐着,太子坐不了椅子他岂敢坐,来福搬了个圆凳在下首坐了,来福忙活着沏茶,因为忒激动,平坦坦的地面他都会左脚磕右脚的险些绊倒,朱高炽微笑,旁边躬身侍立的两个太监也跟着捂嘴笑。
“怎么从没听你提及啊!”朱高炽打量着蓝熙书,边关的奏报每天不断,他倒是知道有龙门所的锦衣卫立了首功被父皇赏赐,但没想到会和杨士奇有渊源。
“小小家事怎敢叨扰天子殿下,小儿乃父是随军亲征殉职的锦衣卫千户蓝海龙之子,家中仅有兄妹二人跟着出家为尼的姑姑惨淡度日,微臣素与蓝家结识,就将两兄妹收养了过来,说来也有七八年了,说起来小书有出息也对得起故友的一番托付了。”
杨士奇轻描淡写了蓝熙书身世,这是他为蓝熙书巧妙设计的身世,无懈可击。
朱高炽频频点头:“蓝门忠勇可嘉!也难得你一片仁心!为大明为蓝家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好儿郎!”
蓝熙书一阵脸红心跳,他感觉到太子赞赏的目光在打量他,他想侧头看看但没敢,在他心里忽然出现了朱高煦趾高气扬威风八面的背影,都是龙种,竟有这般天壤之别。
“谢太子赞!这是作为臣子的本分!”杨士奇频频抬袖抹汗,家里来了当今监国太子本是无比荣光的一件事,但是杨士奇却如坐针毡。
“闷来走走!想来这偌大的北京城竟也无处可去,所以就溜达到你这儿来了,杨先生居所竟然如此窘迫清寒!”看得出杨士奇的紧张,朱高炽故意岔开了话题,他环视厅堂的桌案花几,一应用具,在朱高炽的想象里杨士奇虽不是一品大员,但是府邸也应该好出现在许多,许多官僚的府邸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向杨士奇这样平民屋舍倒是让他觉得难过,翰林院编修属于东宫属官,虽不显赫,但也不止于此吧!
“华屋再多也是一榻而眠!蒙太子牵挂,微臣已经很好了。”杨士奇淡淡的说来,倒无半点儿做作,他想着怎样委婉的开口请太子殿下速速回宫,微服私访不是这个节骨眼,别看皇上远征漠北,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说储位风波表面不惊,但暗地里暗潮汹涌,稍有不慎,不但太子储位不保这一干人等的脑袋也是悬而又悬,杨士奇亲眼看到无数的风头正劲的朝堂骄子一朝触怒天威而顷刻覆灭。
为此杨士奇殚精竭虑保全朱高炽太子之位,君臣交心日久。
杨士奇不但要保护自己和家人更要保护宅心仁厚的太子朱高炽,他觉得这关系国运,关乎大明的根基。
君臣赤诚,念此杨士奇不再犹豫,再次撩袍跪倒,他还未开口,门口的蓝熙书就闻风而动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微服夜访,臣父子不胜惶恐感念皇恩眷隆,只是太子万金之躯驾临安全,刚才小妹在巷口发现不轨之人,请太子殿下定夺!”
一句话惊得杨士奇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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