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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某将信义瞧得比生命还重。既然说好了半月之内将各位安全送抵九蟒城,就算是海啸山崩、洪水地震,也决不退缩半步。否则敖少贤他日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东海?”
他的话虽然温文依旧,但语意斩钉截铁,不容一丝转圜余地。众商贾面面相觑,又是失望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那粗豪汉子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敖少贤,你奶奶个紫菜鱼皮,为了你的面子问题,就不顾我们大家死活吗?你要发疯别拉上咱们,老子付你大把钱银,可不是想和你一起陪葬……”
“啪”地一声,敖少贤指尖一弹,一个丝囊倏然飞落在那汉子跟前,滚出二十多颗龙眼宝石,绚光异彩,闪闪夺目。
“姚公子,你付的船资是三百两黄金,敖某原封奉回,再送二十八颗南海龙眼石作为陪谢。你带上你的行李货物,即刻离船便是。只是离船之后,阁下是死是活,敖某可就爱莫能助了。”
敖少贤顿了顿,淡淡道:“来人,给姚公子准备一艘小船,让他返回东海。”
“得令!”两名龙族卫士高声应诺,一把架起目瞪口呆的姚公子,将宝石塞入他的怀里,大步朝舱外走去。
“你奶奶个紫菜鱼皮,姓敖的,你把老子半路丢下船,这算什么诚信?老子就算被怪兽吞了,化作水鬼,也要游回东海龙宫找你报仇!你奶奶的……”那姚公子到了舱外才回过神来,嗷嗷大叫,骂声越来越远,渐渐化为惨叫。过了片刻,只听“扑通”一声,终于彻底宁静了。
众商贾瞠目结舌,仿佛石雕铁铸,半晌说不出话来。
敖少闲环顾众人,淡然道:“身在险境,越发要同舟共济,这浅显的道理姚公子居然不懂,当真可惜之至。谁若不相信敖某,也想要自行返航的,随时都可以提出来,敖某定为他准备两倍赔金、一艘小船,决不强留。”
众商贾大梦初醒,纷纷道:“岂敢岂敢!炽龙侯犹如北斗星辰,指航明灯,我若不相信炽龙侯,还敢相信谁来着?”
“炽龙侯忠守信义,在下敬佩万分,仰慕不已,真想与您结拜兄弟。”
“他奶奶的,有谁再敢叽叽歪歪地乱起哄,老子一脚将他踢下船,为敖船主节省盘缠。”
“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呜呼!炽龙侯这番话当真如春风徐来,拨开乌云见日明,照得鄙人心头暖烘烘的,都快流出泪来。”
尹瑶瞧得又是惊诧又是好笑又是快意,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烦乱疑惧之心少减。心道:“想不到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关键时候却也是果决狠辣。若不杀一儆百,还真镇不住这场乱子呢。”暗起佩服之意。
“既然各位都没有异议,那我们就继续前航吧。夜已深了,各位也请回舱房休息。”敖少贤微微一笑道,“是了,吴什长既说翡翠城已被贼军攻占,咱们便绕道航行,恐怕会耽误一点时间,还望大家海涵。”
众人连称不敢,纷纷告退。
尹瑶等人正要回舱,却听敖少贤微笑道:“巫尹大人、鱼岛主,列位可否到敝舱一叙?事关重大,万勿推辞。”
进了舱房,敖少贤将舱门关紧,转身行了一个大礼,恭声道:“敖少贤有眼不识泰山,未能及时恭迎陶唐侯、尹祁公主、箭神公,万请恕罪!”
尹瑶大吃一惊,青衣老者等人的面色也登时剧变,那少年侯爷失声道:“你怎么知道……”说得太急,立时又剧烈咳嗽起来。
人影飞闪,那两个黑衣大汉一左一右夹击敖少贤,四只手掌瞬间便将其要穴制住,只待青衣老者一声令下,便立即吐力取他性命。
敖少贤神色不变,微笑道:“箭神公请放心,在下若有一丝谋逆不敬之心,何必等到此时此地?”
青衣老者细眼之中光芒闪烁,缓缓道:“老朽自问脱胎换骨,即便是陛下也绝难认出,不知炽龙侯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此言一出,便是自认身份了。这老者赫然竟是在当今“大荒十神”中位列第七,与金兔公常阳、三苗公讙兜、玄牛公公孙岳、炎蛇公烈定侯、白马公鲧并称“天下六公”的箭神公逢蒙!
敖少贤道:“巫尹易容之术天下罕匹,原本极难看出破绽。但鹤立鸡群,龙游浅泽,气质相去殊远,难免引人注目。在下初见箭神公,便觉渊停岳峙,深不可测,当时就颇为诧异,南海之中哪有如此人物?”
他这话说得极为聪明,既不得罪巫尹,又暗暗捧了逢蒙与尹瑶等人,让他们不致觉得太过难堪。
见他们脸色微微缓和,又道:“后来听那吴什长述说妖魔之事,舱中众人全神贯注,真气、念力不免随其波动起伏,但只有箭神公的神念真气依旧波澜不惊,深不见底,这种修为即便是仙级人物也极难拥有。”
逢蒙皱眉道:“炽龙侯就凭这些便可断定老朽身份么?”
敖少贤微笑道:“此事相关重大,在下岂敢胡乱猜测?箭神公虽然面貌、身材都有了极大变化,就连眼睛也精心乔化,但却漏过了两个细节。”
巫尹心下不服,哼了一声道:“什么细节?”
敖少贤道:“箭神公的双手。”
众人忍不住朝逢蒙的双手望去。尹瑶仔细瞧了几遍,心中一动,脱口道:“是了!手指的骨节!”
敖少贤目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微笑道:“尹祁公主电眼如炬,可要比在下反应快得多了。箭神公的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左手拇指与食指的骨节远比常人大得多,若不是浸淫弓箭之道数十年绝不会如此。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这是左撇子神箭手的独有的特征。普天之下,念力真气臻于神、仙级别,又精擅左手箭道的,想来想去,除了箭神公实在找不出第二人了。”
逢蒙微微动容,叹道:“常闻东海炽龙侯温文风雅,智计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龙族有了你,难怪能横行江海,百无禁忌了。”
敖少贤忙道:“箭神公过誉了,‘智计过人’四字敖少贤断不敢当,只是心细一些罢了。巫尹神乎其技,天衣无缝,若不是在下疑心在先,决难看出一丝破绽。”
巫尹面色涨红,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竟被这小子一眼看穿,又是羞愧又是恼怒,一时心灰意冷,叫道:“罢了罢了!”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
逢蒙点头道:“不骄不躁,更属难得。季武、商阳,你们退下吧。”那两名黑衣大汉应声而退。
尹瑶眼波流转,微笑道:“那么,敖公子又是如何猜出孤家以及殿下的身份呢?”那少年侯爷也大感兴趣,笑嘻嘻地凝神倾听。
这重伤初愈的少年侯爷正是当今大荒天子帝喾的次子、陶唐侯公孙尧,又名放勋。而这自称巫尹侄女的少女“尹瑶”正是其孪生姐姐尹祁公主濯雪。
帝喾娶姜嫄、简狄、庆都、常仪四妃,育有五男三女。放勋与濯雪系庆都所生,据说出生之时红光满室,异香绕梁,凤凰鸟成群盘旋欢鸣,三日方散,天下人尽称吉祥。
濯雪、放勋自小聪颖智慧,卓然超群,十三岁时,便各自被帝喾封为尹祁公主与陶唐侯,各有属地。两人性情虽颇有不同,但都仁义亲和,极得民心,也颇受帝喾喜爱。
敖少贤恭恭敬敬地道:“在下常年往返江海,自然会听到许多风言风语。陶唐侯与公主的秘密之行,在下也知道一点。既已认出箭神公,自然也不难猜出尹祁公主与陶唐侯了。”
众人大凛,寒意陡生。逢蒙沉声道:“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又怎么知道陶唐侯与公主的秘密之行?”
敖少贤沉吟道:“在下不敢说。说出来或许便是死罪。”
尹祁公主心中突突一阵乱跳,道:“你说吧,孤家赦你无罪。”
敖少贤道:“是。”踌躇片刻,方道:“在下……在下听说陛下重病在身,已有时日……”
众人面色陡变,放勋更是“啊”地一声,惊讶无已。
敖少贤见势立即凛然不语,但心中却是一沉,知道传言不虚。
舱内一片寂静,尹祁公主螓首低垂,肩头轻颤,眼圈微微地红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还听说什么了?”
见她那悲楚欲绝的神情,敖少贤心中忽地一阵悸动,怜意大起,直想拥她入怀,抚平其创。但立时想起君臣有别,这等念头实属大逆不道。
当下略一定神,道:“近几个月来,共工元神从九蟒泽底逃脱的谣言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在下听说陛下的病是因受了共工邪灵的诅咒,没有一个巫医可以治愈,除非得到传说中的不死神药。只可惜当年不死国被蛇族所灭后,不死药的药方也随之下落不明。但据说乃药方并未遗失,而是被蛇国公烈定侯藏起来了。只要他交出药方,陛下的病自然便有转机……”
说到此处,敖少贤突然一顿,道:“恕在下直言,大荒十二国中,除了熊、龙两族之外,当属蛇国最为强盛。这些年,蛇国借着剿灭共工叛党,招兵买马,势力更是急剧扩大。陛下病危,蛇国公若起贰心,大荒只怕立即便要大乱……”
逢蒙皱眉道:“蛇国公忠君爱国,绝无贰心,炽龙侯多虑了。”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打一假设而已,绝无此意。陛下自然知道蛇国公忠心耿耿,因此才派遣箭神公护送陶唐侯与公主前往炎蛇国。陶唐侯与公主是庆都王后所生,也是蛇国公的甥侄,由他们作为帝使自然再为合适不过。一来可由陶唐候代表陛下嘉赏问候,二来将……将公主下嫁紫蛇侯,联姻结好……”说到最后一句时,忽觉隐隐刺痛,苦涩烦闷,忍不住看了公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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