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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末日归来的幽灵刺客,在忠厚老实的大学生躯壳里休眠了太久。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次享受暗夜逐猎的快感了。
从鼠民杂役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今天大巴克所在的竞技台,只有三场涉及到图腾之力的高水准角斗。
然后就是鼠民仆兵测试各种奇形怪状的新式武器,和脑洞大开的全新战术。
99%的新武器和新战术都是垃圾。
很少有观众对这种无聊把戏感兴趣。
鼠民仆兵的小命也不怎么值钱。
所以就用不着大巴克这个级数的看场。
大约到“虎之刻”的时候,他就会结束一天的工作。
图兰文明将一天分成十二个刻度,每一刻都相当于两小时,分别用一种猛兽来命名。
虎之刻大约是下午四点。
这时候结束工作,大巴克十有八九,会和同伴一起到血颅角斗场旁边的酒馆和赌场去消遣。
而且,他已经三天没去“糖屋”了。
狂赢滥赌之后,孟超不觉得,他能禁得住诱惑。
按照惯例,他大概会在“鹰之刻”过半的时候,走进通往“糖屋”的穷街陋巷。
在“虫之刻”,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离开“糖屋”,赶在同伴之前,回到血颅角斗场,装出一副一直在打熬筋骨,练得汗流浃背的假象。
而别的客人,通常都会更晚一些,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离开“糖屋”的。
也就是说,到了“虫之刻”,大巴克有极大概率,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孟超早已勘探和推演了数遍次的穷街陋巷中。
至于那位来自红溪镇的野猪巴克先生。
他仍旧每天准时出现在酒馆里,当众痛骂大巴克,并信誓旦旦要报仇雪恨。
按照图兰人的传统,这样的“放狠话”表演,大约要持续五到七天。
然后,野猪巴克才会在同伴的“死死劝阻”之下,“余怒未消,悻悻离去”,算是暂时放大巴克一马,也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将所有细节都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
孟超微微一笑,从已经稀薄如水的药液中,霍然起身。
然后他就看到,冰风暴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像上次一样。
孟超坐了回去。
“你知道吗,我忽然生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该不会,你根本没受伤吧?”
冰风暴皱眉道,“你之所以伪装出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样子,让叶子他们都被你的‘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狠狠感动了一把,只是贪图这里不要钱的秘药而已!”
孟超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飞快剥落的痂壳下面,充满了光泽的皮肤和力量感的血肉。
脸上却没有丝毫窘迫。
“相信我,我真的身受重伤,弱不禁风的。”
孟超道,“别看我表面恢复得七七八八,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而已。”
“……”
冰风暴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说过,互相不探究对方的底细,既然你传授给我的刀法真的有用,我就不管你究竟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了。
“但是,请问这位虚有其表的收割者先生,既然你都这么虚弱了,不好好待在药缸里休息,还满脸亢奋地爬出来,是准备去哪里?”
孟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有满脸亢奋吗?”他问冰风暴。
“你有。”
雪豹女武士说,“我在很多氏族武士脸上,都看到过类似的表情,通常在摆出这副表情之后,他们不是去杀人放火,就是去下黑手,打闷棍,抢劫财货了。
“再加上你这些日子,并没有像上一轮练兵那样,全身心投入到‘叶子’这些鼠民的训练中,而是昼伏夜出,神出鬼没,还经常鬼鬼祟祟去捣鼓一些,谁都没见过的古怪东西。
“直觉告诉我,你很可能要出去,惹出天大的麻烦了。”
孟超大挠其头。
“这您就错怪我了,冰风暴大人。”
他满脸诚恳地说,“哪怕我真的惹出了麻烦,也绝对没有您所面临的麻烦大,正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有时候,一个足以致命的麻烦,和十个足以致命的麻烦,并没有太大区别的。
“我想,您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又撕裂了第二具图腾战甲吧?”
冰风暴冷哼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冰风暴大人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麻烦,却知道,您的麻烦快要引爆了。”
孟超继续道,“我听鼠民杂役们说,以往您的战斗风格,虽然表面上既华丽又凌厉,骨子里却非常冷静,下手极有分寸。
“毕竟,在黑角城里,您是毫无背景的外来人,又不肯彻底投靠血蹄家族,所以,您很少得罪那些会带来麻烦的强人。
“但在最近两场角斗中,您却接连重创两名背景深厚的角斗士,撕裂并抢走了他们的图腾战甲。
“您这样疯狂地追逐胜利和夺取战甲,甚至顾不上会不会得罪铁皮家族,令我猜测,您的麻烦即将引爆,而且,绝对比铁皮家族的万丈怒火更加严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惹的麻烦,和您已经惹下的麻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只要我们像过去半个月那样继续真诚合作,并肩作战的话,我相信就算是天大的麻烦,也能被我们一起解决的。”
冰风暴思考了很久。
“你真的愿意帮我一起解决麻烦——即便你根本不知道,我的麻烦是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孟超笑起来。
“请您相信,在我最终要解决的那个麻烦面前,这世上的一切麻烦,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麻烦。”他淡淡道。
“……”
冰风暴沉默片刻,消化孟超这句信息量极大,而且嚣张至极的话。
随后,她问:“你要出去多久?”
“大约三个时刻。”
孟超说,“我会赶在‘蛇之刻’前回来。”
“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那我有必要知道你去干什么吗?”
“暂时没必要,但明天一早,冰风暴大人就会知道的。”
“好,小心点,铁皮家族已经盯上我了,卡萨伐也已经盯上你了。”
“那我们就更应该争分夺秒,准备好,去解决一切麻烦了!”
……
熊之刻。
老铁匠酒馆。
野猪巴克往树墩子做的酒桌上,重重一砸空空如也的酒杯,抹了抹沾满了劣酒的络腮胡,冲酒馆里所有人怒吼道:“战刀在上!我以祖灵的名义发誓!那张竞技台,真的很滑的!”
“的确!”
同一张酒桌上,同样来自红溪镇的野猪武士们,急忙为他证明,“我们都看见了,那张竞技台上还残留着前一场角斗残留下来的血迹,你原本就要打倒那家伙了,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跤,才会输给他的。”
“而且,我根本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
野猪巴克红着眼睛说,“为了铁皮家族和血蹄家族的友谊!为了整个血蹄氏族的团结!我只用了一半力量!谁知道,这个混蛋却使出了全力!”
“没错,你当然没有使出全部力量。”
同伴们纷纷道,“如果你全力以赴的话,这个血蹄家族的巴克,早就从竞技台飞到观众席外面去了,怎么可能依靠卑鄙无耻的偷袭,抢走本应属于你的胜利?”
“我可是来自红溪镇的巴克!”
野猪巴克把木头凿空的酒杯,攥成一团木屑,第三次咆哮道,“我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在丛林里斩杀了无数的咕噜兽,雷吼兽,六臂猩猩,这些图腾兽的鲜血染红了整条溪流!
“我的爷爷曾经跟随图兰大军,杀入圣光之地,在他被圣光轰成肉泥之前,一口气砍下了一百个守夜人,五十个苦修士,三十个魔法师的脑袋,还一不留神,踩死了两个从地里钻出来的矮人!
“我的父亲是红溪镇方圆百里最伟大的勇士,他能将比蛮象人更加庞大的岩石,投出上百臂的距离。
“而我,体内流淌着如此荣耀的血脉,所有祖灵都在凝视着我,我绝不会输给这个也叫巴克的家伙——不,他根本没资格叫‘巴克’这么威风的名字,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让他再也不敢叫这个名字的!”
“赞美祖灵!”
“战斧在上,没人能这样羞辱来自红溪镇的勇士,没有人!”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干掉这个‘大巴克’的!”
野猪巴克的同伴,大多也姓“红溪”,都是他的同族兄弟,流淌着同样的血脉,祭祀着同样的祖灵。
野猪巴克蒙受的耻辱,就是他们的耻辱。
野猪巴克的仇恨,也是他们的仇恨。
同仇敌忾之下,气氛很快被烘托到了极致。
报仇雪恨什么的姑且不论,至少用曼陀罗果壳酿造的劣酒,他们是没少喝。
照理说,就算曼陀罗花开,用来酿酒的原材料紧缺,酒价一天一变。
以这些地方上的土霸王的身份,也不至于在这种三等酒馆里,喝最便宜的劣酒。
问题是前几天在竞技台上,他们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押在野猪巴克身上,并输得一干二净。
只能无视混浊的酒液里,包括稻草在内的各种渣滓,闭着眼睛,一杯接一杯灌下去。
咽喉深处,仿佛有一条烧红的锁链来回拉扯。
令他们对血蹄家族那个“大巴克”,平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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