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光头壮汉将自己花岗岩般坚硬的身体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一道道细细数来。

    首先是纵贯整个前胸，犹如山脉般高高隆起，几乎将胸腔撕烂的三条疤痕。

    “这是‘红河之战’时，被一头‘尖啸隼’撕裂的伤口，当时，这扁毛畜生从七百多米的高空俯冲下来，将我的心脏都抓了出来，我亲眼见到，自己的心脏，好像一条被摔在地上的胖头鱼，正在活蹦乱跳！”

    随后，是腹部的贯通伤，像是被怪兽的犄角或者獠牙，连带着里面的脾脏或者肾脏，扎了个透心凉。

    “这条，是为了守护‘双龙矿场’，和铺天盖地的兽潮，激战三天三夜旳纪念品！

    “那一战，我们八个兄弟，足足牺牲了七个，只有我捂着从肚子里喷涌出来的肠子，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只有我！”

    接着，是眼睛。

    “这是我们强袭了三百八十里，终于猎杀到一头六级地狱凶兽‘血鼻暴君猛犸’，所付出的代价，没错，你没听错，你们都没听错，我也曾亲手斩杀一头暴君猛犸，还是猛犸一族的王者！”

    光头壮汉一把扯下钢制眼罩。

    露出下面，黑黢黢的窟窿。

    他没有佩戴机械义眼。

    但窟窿深处，灵魂之火却熊熊燃烧，激荡出另一种形态的，无比凌厉的“目光”。

    “我为龙城流过血，我为人类负过伤！”

    光头壮汉完好无损的那只独眼，也抹上了一层猩红的光芒，他激动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当我强忍着生不如死的痛苦，在荒野深处，和怪兽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只要克服暂时的困难，打赢了怪兽战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结果，我们付出了不知多少牺牲，真的打赢了怪兽战争，一切都好起来了吗？不，反而比战争时期更加糟糕了，我们连最基本的修炼资源，都得不到保障了！

    “我曾经亲手斩杀一头血鼻暴君猛犸，光是这畜生的脊髓液，就足够提炼上百万单位的龙象壮骨针剂。

    “现在，我只想要几支普通暴君猛犸脊髓液提炼的，顶多几千个单位的龙象壮骨针剂而已，排了好几次队，怎么都买不到！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本该属于我们的修炼资源，究竟到哪里去了？”

    光头壮汉吼出所有人的心声。

    全体超凡者都感同身受，怒不可遏。

    柜台里，工作人员的笑容变得僵硬。

    偷偷在后面打手势，示意同事，赶紧呼叫支援。

    就在这时，光头壮汉像是从这名工作人员胸前的名牌上，发现了什么秘密。

    “你姓顾，排‘心’字辈，你是‘海蓝’顾家的人！”

    光头壮汉像是能直接点燃的目光，死死盯着工作人员的脸。

    “海蓝集团”，和擎天集团、寰宇集团一样，都是规模庞大的超级企业。

    缔造海蓝集团的“顾家”，则是九大修炼世家之一，豪门中的豪门。

    更重要的是，龙象壮骨针剂，就是由海蓝集团旗下的制药公司，研发和生产的。

    “我就不信了！”

    光头壮汉拍着钢化玻璃，愤慨地说，“你们顾家子弟，修炼时要用到龙象壮骨针剂，也要像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低阶超凡者一样，排队、抽签、抢购、跑到黑市上，被黄牛当成猪猡一样宰割！”

    “他们当然不用！”

    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我有朋友在‘海蓝制药’工作，专门负责清理药渣，据说，光是熬成渣滓的暴君猛犸骨骼，每天都是一车一车，趁着夜半三更，偷偷摸摸往外运！

    “别听什么‘不可抗力’，‘缺货’之类的鬼话，海蓝集团不知炼制了多少龙象壮骨针剂出来，现货有的是，就是不肯拿到超凡塔来，便宜卖给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

    “新鲜炼制出来的龙象壮骨针剂，不是被顾家子弟和海蓝集团的内部员工，第一时间吃干抹净，就是送到其余八大超级企业，交换各种紧俏资源。

    “还有多的，就偷偷送去黑市，自己当黄牛，翻着跟头往上卖！

    “迫于舆论压力，实在不行了，才会送一星半点到超凡塔来，做做样子而已！”

    “我作证！”

    又有一个声音，藏在人群深处，咬牙切齿地说，“我有个同学的妈妈，就在顾家当扫地阿姨，她说，她亲眼看到那些顾家强者，都用暴君猛犸的脊髓液来泡澡！”

    “没错，这是满城皆知的秘密！”

    第四个声音，像是窜天老鼠一样从角落里钻了出来，“顾家在怪兽山脉深处，发现了一座‘大象坟场’，里面都是暴君猛犸的尸骸，就算敞开供应全城超凡者，超负荷修炼三年都用不完！

    “顾家却把这座‘大象坟场’窃为己有，根本不承认这件事，就是为了垄断龙象壮骨针剂的市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到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前线和怪兽拼死拼活，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众多低阶超凡者，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来气。

    他们抛出的，当然都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没有丝毫真凭实据。

    但在广大寒门子弟买不到原价修炼资源，被迫在黑市上任人宰割的同时，豪门子弟仍旧是容光焕发，神清气爽，该突破突破，该疗伤疗伤，丝毫不受修炼资源匮乏的困扰，这也是事实。

    只要这個事实存在一天。

    这些听来荒诞不经，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小道消息，就永远拥有令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到最后，终于有人将矛头指向了超凡塔。

    “别指望超凡塔，统统都是骗人的！”

    人们叫嚷着，“超凡塔原本就是在九大修炼世家的支持下，才能建立，直到今天，超凡塔各个要害部门的关键岗位，仍旧被九大修炼世家把持，你们希望超凡塔来主持公道，岂不是要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自己查自己，自己抓自己？

    “没人能帮我们！

    “我们只有自己帮自己！

    “今天，非要这些家伙，将原本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修炼资源，交出来不可！

    “买不到龙象壮骨针剂，我们就不走了，不走了！

    “我们要修炼，我们要资源！”

    最后这句话，就像是感染了病毒的野火，很快就扩散到了所有超凡者的嘴里。

    放大十几倍的声浪，震得钢化玻璃，四周的窗户，甚至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楼板，都“哗哗”作响。

    超凡者们的骚动，吸引了上上下下的注意。

    上下几个楼层的保安和工作人员，纷纷从安全通道里冲了出来。

    但他们根本没想到，场面会失控到这种程度。

    面对数百名怒不可遏的超凡者，保安手里的狼牙棒，和牙签没有丝毫区别。

    保安们非常明智，以最快的速度，将狼牙棒和防暴叉统统收了回去。

    高举双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恶意，连腰胯都转不过去，就这样步履僵硬地一步步倒退，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反倒有不少悍不畏死的普通市民，主要是正在一楼买菜的大姐、大嫂、大妈，见到此情此景，非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两眼放光，迎了上来，很热情地跨住了超凡者们的胳膊，满脸关切地问道：“小伙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着急，给大妈说说，大妈帮你们评评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还有很多大姐、大嫂和大妈，纷纷踮起脚尖，高举手机和晶石通讯器，拍摄照片和短视频，争分夺秒地发到家族群、视频网站、各大论坛和社交网络上去。

    “踏踏踏踏！”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战靴蹬踏之声。

    隶属于超凡塔的纪律部队，“秘警”终于登场。

    秘警是处置超能力犯罪事件的专业人士。

    因为超凡者犯罪的危害性和特殊性，秘警的武器装备、战斗力和处置手段，远远强于普通执法人员，甚至强于不少特种部队。

    其中的“重装秘警”，也就是俗称“裁决者”的恐怖存在，更是拥有生杀予夺，先斩后奏的特权。

    然而，就算是顶盔掼甲，犹如人形主战坦克，又拥有“杀人执照”的裁决者，见到眼前好似高压反应釜即将爆炸般的场面，都感到棘手和头疼。

    秘警也是人。

    是人就有情感和立场。

    秘警，按照出身不同，也分寒门和豪门。

    寒门出身的秘警自不必说，同样受到资源匮乏问题的困扰，对闹事的超凡者们，抱以深深的同情。

    豪门出身的秘警，更是不敢在矛盾已经如此尖锐，而且矛头直指自家企业的时候，去戳这颗一碰就炸的大炸雷。

    而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光是荷枪实弹、顶盔掼甲、全副武装地出现，就足以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上，再浇上一瓢滚烫的热油。

    “看呐，是秘警！”

    最早跳上柜台的光头壮汉，怪笑道，“咱们在怪兽山脉深处，拎着脑袋和怪兽玩命的时候，可是全靠人家秘警兄弟，在龙城帮咱们维护治安呢！

    “怎么，今天维护治安，维护到咱们头上来了？

    “行啊，一人做事一人当，带头闹事的就是我，来啊，把我抓去超凡塔，接受审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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