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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行拙志。”那婆子道:“你说这话,我也明白。你拦着我不叫我死,只好给我一句宽心话听,这还是素不相识路遇之人,我娘家的人尽自不管。”徐良问:“你娘家还有什么人?为什么不管?”那妇人说:“我有一个叔叔,当初作过辽东游府。皆因庞太师专权,辞职还乡,在家中纳福。因我母子家业凋零,素不甚来往。今日早晨我去找他,他说:‘这个事情非同小可,不见确实,焉能说人偷盗?你暂且回家等着,我慢慢寻问明白,我自有道理。’我一想我叔叔这套话,他要不管,我儿是准死。我儿既死,我还活个什么意思?故此我才来这里上吊。”徐良说:“你老人家暂且回家去罢,全有我哪。”婆子说:“爷台这话是真是假?有什么方法救我儿的性命?如果真能搭救我儿,慢说是我,就是我去世的夫主,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随说着话,眼泪汪汪的,就与徐良下了一跪。山西雁最是心软的人,看老太太这个光景他也要哭,弯着身打一恭,说:“也罢。老太太,我送你回家去罢。”伸手把那根绳子抖将下来,用自己的刀砍得烂碎,抛弃于地,同着石氏回家。那婆子让他到家中献茶,徐良执意不肯,临走时节,紧紧的嘱咐,就怕她寻了拙志。等着妇人进门之后,徐良才奔马家林而来,见着人,打听明白马化龙的门首,绕着他周围的墙,探了探道,预备晚间从那里进去。
此时天色甚早,又到二友庄看了一看,原来是一个村庄,起了二个地名,都是前中后三条大街。庄内只有一个小小的茶铺,带卖烙饼拉面。徐良将就着在那里吃了一顿饭,会了饭钱,也不肯走,假装着喝茶,为的是耗时候。等到初更,堂官要上门了。徐良暗道:“是时候了。”立起身出得店门,直奔马化龙门首,到了后墙,纵身蹿将上去。他并没换夜行衣靠,就把衣襟吊起,袖子一挽,把大环刀插在狮蛮带里。他在墙头上往下一看,是一座花园子景象,就蹿下墙头,往前扑奔。越过两段界墙,正是五间厅房。至后窗户,见里面灯光闪烁,有男女说话的声音。徐良就在窗棂纸上用指尖戳了个月牙窟窿,一目往里窥探,但见有个妇人,年纪四十多岁,满脸脂粉,珠翠满头,衣服鲜明。上首坐着个男子,也够四旬光景,宝蓝缎子壮中,蓝箭袖袍,黑紫面皮,粗眉圆眼,压耳两朵黄毛,外号人称金毛犼,却是一脑袋黄头发。他这个外号,因头发所取,身高八尺,膀阔三停,不问可知准是马化龙。他那里吩咐,叫婆子把那东西取出来看看。就见婆子拿出一个蓝布包袱来,解开麻花扣儿,里面还有一个油绸子包袱,打开露出一个帽盒,把帽盒打开,里面俱用棉絮塞满——怕的是一路上磕碰。灯光之下,耀眼生光,俱都是珠翠做成。此物虽旧,上面宝石珍珠,可算价值连城,就是有些损坏之处。那妇人看着,哈哈大笑,说:“老爷,咱们家中虽然有钱,要买这顶凤冠,只怕费事。这就是咱们马进才的好处。”马化龙说:“要没有范大哥在此,也是不行。”妇人说:“怎么谢范大哥呢?”马化龙说:“我二人那等的交情,不必提谢。”妇人又问:“马进才如何赏他?”回说:“给他二百银子。”正说话之间,忽见进来一个婆子说:“范大爷外面有请。”马化龙回头告诉妇人:“将物件收在柜内。”马化龙出去。
徐良想着要盗他这顶凤冠,自己撤身下来,想一个主意,把妇人诓出来,盗他那凤冠,叫他们不知觉,方算手段。正在思想之间,忽听屋中妇女们一乱,徐良复又从刚才所戳的那小孔往里一看,就见那些妇女往外急走,齐说:“别嚷,别嚷,这是太太的造化。”方才那个妇人说:“待我把金簪子拔下来,插在里头,就走不动了。”徐良一听,就知是有夜行人了。自己虽然没有那种物件,听见师傅说过,夜行人有一宗留火遗光法,尽为的是调虎离山计。无论地下墙上一蹭,自来的冒烟,大片的火光,用手摸着不烫,也烧不着什么物件。前套七侠五义上,双偷苗家集,白玉堂用过一次;双偷郑家楼时节,丁二爷用过一回;邓车盗印,邓车用过一回。如今山西雁一听,就知是这宗物件。自己打算:不管什么人用的这个法子,我先进去,拿他这顶凤冠。不料一扳后窗户却扳不开,原来这后窗户由里面锁了个结实,只可由前边进去,又往屋中一看,却见有人早进去了。但见那人,一身夜行衣靠,背插着一口钢刀,面白如玉,细眉长目,鼻如悬胆,口赛涂朱,伸手把包袱往后一拢,冲着徐良这个窟窿“嗤”的一笑,“噗”一口将灯吹灭。徐良一着急,望后倒身蹿上房去,越脊纵到前坡,见那些妇女仍然还围着花盆子乱嚷呢!就见那条黑影直奔前边去了。徐良怕的是把这物件落在贼人之手,那可无处找了,紧紧的一追。追到前边,也有五间上房,东西有配房。再找那人,已然踪迹不见。
徐良只得上了西房,往前坡一趴,只见上房屋中,打着帘子,点定灯烛,有一张八仙桌子。正当中坐着一个人,身高七尺,一身皂青缎子衣襟,面似瓦灰,微长髭须。下垂首坐的,就是马化龙,只听他吩咐一声摆酒,从人登时之间,罗列杯盘。马化龙亲自与那人斟酒,连进三杯,喝完,各斟门杯。将要说话,忽听从人进来报道:“外面二位复姓赫连的求见。”马化龙吩咐一声“请”,说:“范大哥少坐,待我迎接二位贤弟。”不多一时,就见三个人进来。徐良见这两个人,俱是散披英雄氅,细身长腿,全是贼头贼脑的。到了屋中,那人也站起身来,抱拳让坐。马化龙说:“三位不认识,我与你们见见。这位姓范,叫范天保,外号人称闪电手。这二位是亲兄弟。这位叫赫连齐,外号人称千里飞行;这位叫赫连方,外号叫陆地追风。”彼此对施一礼,说了些久仰大名的客套,谦让了半天坐位,复又落座,重整杯盘。马化龙仍在主位。原来这范天保,皆因遇蒋平、柳青,在水内逃跑,找了几处朋友,都未曾住下,这才到马化龙家里。可巧正遇马进才在酒铺套了尹有成的实话,回来报信,就是闪电手探了道路,晚间把凤冠马匹一齐盗来。正是马化龙与他摆酒道劳,不想有赫连弟兄到来。待他与众人将酒斟上,赫连齐就把请帖摸将出来递了过去。马化龙字上不行,叫闪电手念了一遍,方才知道是为擂台的事情。赫连方说:“范大哥,我们就不往府上去了。”范天保说:“我既然见着,何必再请。要去的时节我与马大哥一路前往。”赫连齐说:“范大哥,可曾听说了没有?”范天保问:“什么事情?”赫连齐说:“如今出了一个山西雁徐良,又叫多臂人熊,现今咱们绿林,吃他的苦处的可不少啦。”范天保问:“怎么?”赫连齐说:“桃花沟高寨主那里,大概连琵琶峪、柳家营、周家巷,全都是他,害的这几处瓦解冰消。咱们要是遇着他的时节,可要小心一二才好。”马化龙哈哈大笑,说:“这扎刀死狗娘养的,若咱遇见这厮时--可惜咱不认得他。”赫连方说:“好认,这个人长两道白眉毛。”刚才说到这里,后面婆子往前跑着乱嚷,说:“老爷,可了不得了!后面把凤冠丢了?”众人一听,大家跑出房来,问:“怎么样丢的?”婆子说:“我们瞧见四个花盆里头往上冒烟冒火,出来一回头,就不见了凤冠。”马化龙说:“别是那个山西雁罢?好狗娘养的!”还要往下骂,忽听房上说:“凤冠可不是老西拿去的,我是来与你要风冠来了。”随说着,蹿下房来。闪电手亮刀就砍,徐良用刀一迎,“呛啷”一声,将闪电手刀削为两段。马化龙往后就跑,说:“待我拿兵刃去。”徐良就追,到后院三问西房,马化龙先进屋内,徐良到门口,用刀往里一砍,叫人家把腕子揪住,往里一带,“噗咚”一声,摔将下去。要问徐良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徐良临险地多亏好友 石仁入贼室搭救宾朋
且说马化龙引徐良到三间西房,原来这屋中预先就挖下一个大坑,足够好儿丈深,马化龙自己做下埋伏,他本要安翻板,还没安好呢,就是贴着前窗户,有六寸多宽一块板子搭着。马化龙一进门,往北一拐,面向外,脚蹬着六寸多宽的板子,手抓住窗楞,看着徐良的刀往里一扎,马化龙用单手吊住徐良的腕子,往里一带。山西雁知道里面有人,只道借他力,也就往里一蹿。焉知晓脚找不着实地了,“噗咚”一声,摔将下去。马化龙反蹿将出来,到兵器房取了一口扑刀,扑奔前面来了。将到前边,就看见几个人在那里动手哪,自己一瞅,吓了一跳。但见有四个鬼一般的,只看不出是什么面目来,全是花脸,青黄紫绿,蓬松着红绿的头发。有两个,五彩的胡须攥成了疙瘩,为的是蹿奔利落。每人一口轧把刀,围住了赫连齐、赫连方。闪电手此时,也在壁上摘了一口利刀,七个人在那里交手。马化龙先前只不敢过去,总疑惑着这四个是鬼。后来才听见他们脚底下有声音,方才明白这几个是涂抹的脸面。马化龙一声喊叫:“你们这几个人是从何而来?快些说出姓名,是因为何事而至?若是为借盘费,只管说来,我是好交结绿林的朋友。”他们可是一语不发。马化龙一声吩咐,叫家人抄家伙拿人。顷刻间家人掌灯火拿棍棒,齐声喝嚷拿人。刚往上一围,那两个有胡须的早就蹿出圈外。赫连齐、赫连方二人一追,前边那两个蹿上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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