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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主卧病期间,苗贤妃开始了拯救她的计划。先是哭求今上对公主与李玮赐予离绝,让公主另适他人,但愁白了头发的今上只是唉声叹息:“国朝开国以来,公主都是从一而终,从未有过离绝夫婿再改嫁的。”
苗贤妃与她的好姐妹俞充仪商议,充仪的想法跟她差不多:“自公主受伤后,官家的态度明显才所松动,并没有一味袒护李玮。现在他应是怕无故赐予离绝会落人口实,让言官又嚼舌根,但若是聡有过,这离绝一事他也就理由拿去跟言官说了。”
她们反复细问我和王务滋李玮平时可有错处,我没有说李玮一句坏话,而王务滋也表示李玮一向谨慎,根本无把柄可抓——而诸如闯入公主闺阁这种事是不能当作罪证告诉言官的。
随后两日,苗、俞二位娘子还是频频与王务滋商量公主的事,想寻求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我没有再参加她们的讨论,只是终日陪着公主。
在看不见明天的情况下,我只能把握住今天。看着公主昏睡的模样,我经常会想,不知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还在不在她身边。
花朝节那天,二位娘子午后与王务滋密议一番,然后前往福宁殿见今上,许久都未归来。我服侍公主进膳服药,又看着她闭目睡去,才离开她的房间,走到阁门外眺望福宁殿方向,猜想着二位娘子可能向今上提出的建议。
后来福宁殿中有人边来,却不是苗贤妃或俞充仪,而是随侍今上的都知邓保吉。
“公主呢?”他行色匆匆,一见我便这样问,语气中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焦虑。
“公主服药后在阁中歇息。”我回答,旋即问他:“都知有事要见公主?”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告诉了我此中缘故:“今日苗娘子与俞娘子去见官家,对官家说,公主与驸马决裂如此,是绝无可能和好了,再让公主与驸马共处同一屋檐下,她一定会再次寻死,而国朝公主又无与夫婿离异的先例,要让公主摆脱眼下状况,便只能让李玮消失了。”
我一惊:“她们是什么意思?”
邓都知叹道:“官家也是你这样的反应。然后王务滋上前,说:‘只要官家下旨,务滋可用卮酒了结此事。’”
他指的是赐毒酒给李玮,再对外宣称李纬暴病而亡。这是历代宫廷屡见不鲜的一种杀人手段。
“官家没有答应罢?”我问邓都知,想起他刚才焦虑的表情,我其实对这点并无把握。
邓都知说:“官家瞪了王务滋半天,但没有立即表态。苗娘子便向官家跪拜,声泪俱下地要他在女儿和李纬之间选择,看是要谁活下去。俞娘子也随她跪下恳求,还说起许多公主小时候的事,描述公主那时天真活泼的模样,听得官家眼圈都红了。最后他长叹一声,也不说什么,朝着柔仪殿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去找皇后商议。两位娘子跟着赶去,现在他们正在柔仪展,也不知有了抉择没有。”
我明白了他此行的止的:“所以都知来找公主,是想请她前去阻止,救下附马?”
邓都知点点头:“我思前想后,觉得若皇后也认为驸马可杀,那只有公主能让他们回心转意了......附马是老实人,虽然木讷了一点,不讨公主喜欢,但人是挺好的,若因此便丢了性命,那也太冤了!”
我相信公主会如邓都知猜想的那样,虽然厌恶李玮,但不会认为其罪当诛,如果知道父母因为她的缘故对李玮起了杀心,应该会阻止他们的——但那是在公主清醒和有判断力的情况下。而今她头部受了重创,高热之下正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就算即刻唤醒她,我也不敢保证她能立即明白现在的状况而赶去救李玮。
我迅速作了决定,快步朝柔仪殿赶去,希望可以尽我所能,劝说他们放弃这个残酷的方案。但我还未到柔仪殿门前,便已远远望见苗贤妃与俞充仪相继出来,而王务滋并不在她们身后。
我心下一凛,僵立在原地。苗贤妃看见我,很是诧异,走到我身边来。问:“怀吉,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勉强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她:“王先生去哪里了?”
“他去李驸马目园。”苗贤妃面无表情她答,“今日是花朝节,按例官家是要向宗室戚里赐酒的……”
我没有听她说完,转身阔步朝宫门方向奔去。
7.心意
由:1986字
我见到李玮时,崔白跟他在一起。
园中翠阴蓊郁,花满香径,方几石案置于锦石桥边,案上承着古器瑶琴、书画数卷,钿花木椅边炉烟袅袅,又有幅由青衣的崔白处于其间,俨然是一副文人墨客雅集景象,想必是李玮借佳节之机请崔白前来赏花切磋的。
韵果儿与嘉庆子分别立于他们之侧,而出现在这幅画面中的还有携御酒天赐来的王务滋及数名内臣。
一位小黄门端着注子酒盏已送至李玮面前,而他行礼之后含笑托起酒盏,还在说着谢恩的话。
我快步过去,目视酒盏,扬声道:“都尉,不可!”
他一愣,托酒盏的手便低了低。
王务滋看见我,眉头皱了起来:“怀吉!”
我未理睬,走到李玮身边,明确地告诉他:“这酒不能饮。”
李玮愕然下顾,凝视盏中玉液,面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王务滋顿时大有愠色,瞪着我斥道:“怀吉,你胡说什么!这是官家和皇后特赐都尉的御酒,他焉能不饮?”
然后,他又对李玮微笑欠身:“都尉,这第一盏还请现在饮了,让老奴可以及时回宫交差。”
李玮看看他,又看看御酒,一时未答。而旁观的韵果儿已看出端倪,焦急地插言阻止:“都尉,这酒万万不能喝!”
嘉庆子与崔白相视一眼,一定也明白了此中异处,双双上前唤李玮,对他摇了摇头。
李玮对他们的呼唤与暗示没有太大反应,还是垂目看酒盏。那散发着浓郁甘香的酒液在金色日光下微微漾着波光,使我留意到那是李玮的手在轻颤。
须臾,他托起酒盏,有引向唇边的意思,我不及多想,立即挥袖拂落酒盏。
酒盏坠地,应声碎裂,酒水四溅。王务滋大怒,指示左右要将我押下,李玮却在此时对他躬身长揖,道:“我有几句话要跟梁先生说,还望王先生通融。”
他的姿态这般谦恭,王务滋自然不好拒绝,遂点了点头。
李玮转而顾我,和言示意我跟他走:“怀吉,来。”
我没有忽略他对我称呼的变化。以前他都是称我“梁先生”,跟公主宅中的内臣侍女一样,在他身份高于我的情况下,这样的称呼听起来客气而疏远。唤我的名字,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他引我到石案边,选出一卷画轴双手呈给我,道:“烦劳怀吉将这幅画转交给公主。”
我接过,展开看了看。那是一幅绢本水墨画,画的是一所竹林掩映的重门深院,门前芳草如茵,院后小径蜿蜒至云烟深处,屋舍厅中画屏之前坐着一们身姿绰约的美人,身后有侍女在为她理妆,而美人旁边另有一位宽袍缓带体态微丰的男子,以闲适自然的姿势坐着,正面朝美人,含笑打量着她。
竹枝高直刚劲,而双钩竹叶却描绘得极细致,千簇万丛,各尽其态,这是李玮墨竹的特点,这画显然出自他笔下。院落他是照着园中公主居处画的,画中人物身形也与公主、韵果儿及他自己的特征相符,但这样的画面在他们婚姻生活中从来未出现过,应是他平日心里憧憬的情景。
他是个沉默而不善与人交流的人,作画时也经常把自己锁在房中,不许人入内旁观,他的作品让我见到的都不多,也许是怕我觉察出他流传于笔端的心意。但这一次,他却借这个方式,向我公开了多年来他独守于心的不能言说的私密。
“其实,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你。”他指着画上男子对我说,“有一天我路过公主阁,见你坐在她身边看她理妆,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目光由画卷移至他面上,心里有万千感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他此刻与我相对,神情有大异于从前的冷静和从容,带着一点友善笑意,又道:“我曾经恨过你,觉得你鸠占鹊巢,夺去了我在公主身边和心里应有的位置,也让我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当你离开时,我见公主那么痛苦才意识到,她想寻觅的是与她性情生活都能契合的伴侣,你与她青梅竹马地长大,你们彼此了解,心意相通,而对她来说,我只是个愚鲁的陌生人,未获她许可,便突兀地闯入了她的生活。”
所以,他决定为我说话,想起回京之事,我黯然道:“都尉为怀吉在官家面前求情,怀吉却一直未当面致谢,实在无礼之极。”
李玮摇头:“不必谢我,我那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不想看着公主因此自寻短见。”
我说:“当时物议喧哗,无论如何,都尉能做此决定极为不易,怀吉所承的情,岂是一个谢字可以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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