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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责任感,男人最可悲的责任感。别误会,我知道你对工作尽职尽责,但你对自己缺乏责任感。除非……”他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除非你有了女人。”
“很精彩的分析。还有吗?”我鼓掌期待下文。
“没有啦!”John在我对面坐下,“我对你的女人不感兴趣,只是好奇你干吗铤而走险来找我?道歉吗?你不是这种人。”
“我的确不是来道歉的,”我把两手摊在桌上,以示心怀坦诚,“我来是为了一个病人,而她……”
“闭嘴!”他像大猩猩那样猛拍桌子,张着鼻孔,呲牙咧嘴。
发病了?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他一直亢奋地重复着,突然又温和了许多,“吓着你了吧?”他说,“对不起,这可是我最诚恳的道歉了。我就纳闷,你遇着麻烦,为什么非要来找我?”
我想捧他一下你。你会怎样?”
“走呗。”
“哦,你说到做到。”
“那你到底打不打算帮我?”
“哎呀,这是请求别人的口气吗?不帮!”
“行,那你别后悔啊。”
“我能后悔什么?”
我也在观察他,他有些心虚,眼珠连续向右侧瞥了两下。
“你知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作势从提包里掏出那张叠好的纸,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他说,你带来了!”
“对!”
“给我看看。”
“不行,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谁教给你跟精神病人讨价还价的?”
“你!”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说:“那好吧,我同意。”
“你不反悔?”
“废话!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立场。你手里的那张纸,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对我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我既然住在这里这么久,大不了继续住下去,有什么关系?”
好吧,他说的没错,需要帮助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七个月之前,John把医生给他开的药偷出来几片,请我找人化验,我答应了。其实化验结果早就出来了,只是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们给你吃的是环木菠萝醇为主体的阿魏酸酯的混合物。”
“那是什么玩意儿?菠萝?”他眨眨眼,“我太久没接触化学了。”
“有个俗名叫谷维素!”
“谷维素?就是调节植物神经的那玩意儿?”
“对!”
他接过化验结果的复印件,好半天没出声,低头就那么一直看着,眼珠乱转。
“还有几片是淀粉片,总之,谷维素这药你也知道,除了改善睡眠状况,没别的作用,也没什么副作用。”
他依旧沉默。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维持半年前的判断,你待在这家医院里,显然是出自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的安排。他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儿,我不清楚,但他似乎也没打算把你治好,只要求你维持现状就可以了。其实他完全有机会通过用药把你变成个傻子,可我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你能想起更多的事吗?”
John除去幻觉和精神分裂之外,还患有失忆症。他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家医院。
“我想不起来……这半年来,我都在想,”John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变化,虽然感到意外,但很快平静下来,“可是没什么有帮助的!你能给我来支烟吗?”
“哦,可以抽吗?”
“可以,我在这医院里干什么都行,除了离开。”
我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上,也没有烟缸,他就直接往地上弹。门口监视的医护人员看见了,也不理会。
于是,我也点上根烟。
“我好像会抽烟,”他说,“一点都不难受。可也说不上好受。”
“你几年没抽了?”
“不知道,我进来之后就没抽过。”
“那就是你在自我暗示了。我戒烟之后,每次复吸,都会咳嗽。”
“是吗?……哦,行了,我算是欠了你个小人情,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终于,耽误了这么半天,我把李默涵的来龙去脉简要地作出了解释。
“日记带了吗?给我看看。”
“带了。”我说,然后掏出几张纸。
这几张,是我拍摄下来,再用打印机打出来的。该不该把那一大堆复印稿给他看,我拿不定主意!
“这是什么玩意,真不清楚,你拿手机照的?”他随意把照片往桌上一扔。
“手机拍的怎么了?能看见字就行啦。”
“小艾,”他忽然像老威那么叫我,“小艾呀,你太有趣了。你又不缺钱,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个好点的相机呢?”
“没那么多富裕钱。”
他好像还想讽刺我几句,可眼神一晃,仿佛忽然看清了照片上的字,他的视线全部被吸引进去,“咦?”
哦?他果然能看懂吗?
我不想问他,打扰他,静静坐在一边,等他看完。
他翻起一张,又看看下一张,然后翻过来掉过去,最后把全部照片往桌上一扣:“你说什么来着?”
“啊?!”我刚才没说话。
“我是说,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一句,这女孩子用钢笔戳自己的手?”
“是啊!”
“那她和我是同类!”
“……”
他说着举起自己的手,与默涵不同,他是在左手,我也可以看到斑斑驳驳的,虽然长好了伤口,可还是坑坑洼洼的手指头。
我之前从没注意过这个细节!
“我割伤自己的手指,是因为我总在不自主地画画,特别是我会画起一个女人来,她让我感到害怕。可我还是不停地要画,我是个左撇子,所以我割伤自己的左手。这个女孩子也是一样。”
“等等,她不会画画。”
“别说这种蠢话!”John对任何无趣的问题都不能容忍,“我还是男的,她还是女的呢!这不是关键问题。看这里,这句话,看到了吧?你注意到什么?”
我一时被他弄晕了,吭唧了半天:“我觉得这是对话。默涵在回答一些问题。”
“对啦!什么吃鸡汤啊,什么学校里的别扭啊,如果是写日记,直接陈述就好了,有必要写成对话形式吗?这说明,她以这种方式,来完成自己与幻觉之间的交流。”
“所以,这些文字,都是有上句没下句的,因为提问都是在脑海里完成的?”
“正是如此。所以她最初呈现的,应该是幻听。”
“可是……”我搞不懂,“她可以听到,因此作出回答,可为什么她要写出来呢?说出来,像咱们对话这样,不是更简单吗?”
“你怎么那么笨!经常自言自语,别人会拿你当什么。幻听最初发生的时候,这女孩还是有许多现实意识的,她可能发现自言自语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因此便转为更安全的文字工作。”
原来如此……那么说,默涵当天又在自习课上写东西了,但她不愿意继续写,于是,用钢笔戳伤自己的手。
John继续说:“哦,哦,你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很好,这姑娘有幻觉可以说是确信无疑的了。没有正常人能长期伪造这种东西,你试着想想看,一个人只说答案,而不说问题,有多困难。”
我试了试,果然很吃力。逻辑这种东西,不许人类做出忽左忽右的跳跃性反应。
“果然,说两句还算凑合,说一年可不行。”
“对,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还不清楚,为什么这对话跳跃性如此之大,好像提问的人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带动着女孩的回答也是大起大落的?”
哦,我倒是理解这个问题,因为之前没有告诉John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我说:“哦,那大概是因为,女孩的幻觉并非一个。她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两个甚至更多的幻觉。”
岂止是两个啊,分明是一大家子人。
迄今而知,可以确定的是“辉辉”和“辉辉的爸爸”,也就是我。不过前者应该是个男孩,后者呢,是个成年人。鉴于那天夜里,辉辉的爸爸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出现,所以日记中的另一个身份,不可能是爸爸,那是谁?
John兴趣盎然地,同时也是不露声色地琢磨着:“好极了!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喂,你能不能把全部日记交给我?”
能吗?我怀疑。John是个危险分子,他被关在医院里,还好点,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跑出去。
“你在犹豫什么?!”他急不可耐,紧逼不舍。
“你等我想想。”
“想什么呀!一个人写日记,就算是问答,也不可能出现自己的名字!我又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就算知道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感兴趣的只是她的问题。”
“好吧,”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不敢全都给他,“给你最后这部分吧。”我从提包里取出最近两个月的日记,塞在他手里。又有些疑惑地问:“这东西,医护人员不会没收吧?”
“怕什么,我又不能拿几张纸自杀。就算没收,也会还给你的。明天你来取吧,顺便听我的结果。”
事已至此,当然也只好这样。
我告辞离开,John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低头审视日记的复印件。
在没人的地方,我偷偷摸了摸自己的睾丸,哦,挺大的。
四、青天大老爷
老年人居丧,是个特别可怕的时期。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件很可悲的事情,特别是像刘紫建的家庭这样的特殊情况。
刘紫建的母亲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悲哀的一生绝非用言语可以概括。
儿子一死,她的全部指望就落了空,更不要说现实生活的窘困。老威对人家的这份关心,并非毫无出处。
刘紫建的死讯,应该是在前天晚上通知到家的。老太太悲痛欲绝,这大概不难想象。而今又过了两天,不知道情况会否好转。
以前有学者①提出了悲伤的五个阶段: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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