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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扬絮看到船队被撞木袭击,越发急切起来。
杨玄机把先锋主攻的事交给他,这一战打好了,他以后在军中地位自然会比其他人高出来一些。
因为面对的可是唐匹敌,从两军对垒以来,就没有人能在唐匹敌身上占到便宜,那是从没有战败过一次的唐匹敌。
只要拿下这一战,他景扬絮便是天命军大大小小数百名将军中的第一人。
“传令侧翼白开府白将军,让他的船队上去阻拦撞木!”
景扬絮回头大声嘶吼了一句。
景扬絮原本为大楚右领军卫大将军,而白开府为左弋卫大将军,两人军职品级连爵位都相同。
这次他为先锋主将,白开府为副将,要听从他的号令。
军令传达过去,在后边的白开府立刻就怒了。
“让我的人去当替死鬼?!”
白开府怒道:“景扬絮是失心疯了吗!”
两人所率领的队伍,皆为大楚府兵,也都是两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此时景扬絮让白开府去挡住上游冲下来的撞木,这等事,还不如让白开府率军第一批冲锋上去来的更干脆一些。
“大将军。”
有人劝道:“如不去的话,景扬絮若是首战失利,必会在主公面前搬弄是非,说是大将军你不肯听从号令。”
白开府哼了一声,满脸愤懑,可无奈之下,也只好下令他的队伍往右翼靠过去。
景扬絮见左弋卫上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伸手把陌刀抓过来大声喊道:“我等军人,临战受命,若不可取胜,有辱右领军卫威名,我当身先士卒,尔等随我杀上河岸,直取唐匹敌中军!”
喊过之后,抓了陌刀从战船上一跃而下。
景扬絮一人在前,陌刀往前一探将拒马桩挑起来甩到一边,左右劈砍,两边的拒马桩也被砍断。
他亲兵持盾在左右护持,若见有羽箭袭来,便以盾牌为将军挡住。
府兵向来强悍,临战不会轻退。
在这之前,很多人都已经在说,宁军战力其实已超越了曾经的大楚府兵,府兵也已不是人人畏惧的天下第一雄兵。
这种话,对于府兵来说终究是的难以忍受。
此次进攻之前,景扬絮就对手下众将说过,若不能打出府兵的威风来,以后更会被人看不起。
当初杨玄机为了拉拢府兵队伍,给出的军费军饷都远远超过杨玄机招募来的其他队伍。
这也让其他队伍都不服气,尤其是在和唐匹敌接连交战之后,这种不服气就越发激烈起来。
同样是打不过唐匹敌,凭什么府兵那边就可以拿着三倍军饷?
所以这一战,景扬絮的人憋着劲要为自己正名,也憋着劲儿让那些人闭嘴。
即便如此混乱的局面下,景扬絮身先士卒,迅速就把队伍重新整合起来。
列阵向前冲锋的府兵,依然能给任何敌人巨大的压力。
唐匹敌站在高处看着,见那支府兵队伍已经冲过滩头靠近宁军阵列,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正面交战,无需他去发号施令。
在宁军阵列前边,横着好几排拒马桩,府兵冲锋至此再次受阻。
“箭!”
阵前指挥的宁军将军,其中之一就是才十七岁的少年沐缓之。
唐匹敌军中将领,其中大半数都不足二十岁,这种事,也就唐匹敌能毫无顾忌的做出来。
这种事,也就李叱能毫无顾忌的支持唐匹敌做出来。
这些被重用的年轻将军,其中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有十余人,而这些少年郎,满腔热血,
不仅仅将唐匹敌视为大将军,也视为门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匹敌就是这些少年郎的大哥,他们的才华得以施展,全都要归功于唐匹敌的用人不疑。
这些年轻人,胸腹之中的热血,令人畏惧。
世上锋芒,皆在少年郎。
李叱善用年轻人,唐匹敌也善用年轻人,在其他各大势力还在均衡用人之道的时候,李叱已经摒弃了那种左右逢源。
沐缓之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徐绩的同窗,甚至是同窗好友。
但是他从兖州过来,未曾告知徐绩,也未曾对任何人提及过自己是徐绩的好友。
听闻大将军唐匹敌盖世无双,便来投靠。
他直接到唐匹敌军中投靠,以他一身本领,被分派到新兵营里也没有任何争辩和怨言。
在新兵营训练中,迅速就被领兵的校尉发现了此人的不寻常,这校尉拉着沐缓之去见新兵营的将军,恳请将沐缓之举荐至大将军面前。
后来,沐缓之被直接提升为五品将军,从新兵至将军,这种毫无顾忌的任命,也唯有唐匹敌才做的出来。
与沐缓之同时被提拔为五品将军的,还有那位新兵营的校尉谭直。
此时此刻,正面对敌的宁军队伍,就是沐缓之和谭直指挥。
随着一声箭字高呼,宁军弓箭手立刻将羽箭释放出去。
往前疾冲的府兵一个一个倒下,但冲锋速度不减。
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府兵都知道,从冲锋开始,到冲杀到敌人阵前,再强的弓箭手其实也放不出几箭。
冲锋的速度越快,伤亡反而越低。
想想看,若是冲锋至半路,觉得敌人羽箭密集而不敢再冲,这样犹犹豫豫之下,死伤会有多大。
每一名府兵也都知道,身子压低了往前冲,步兵盾放在身前只挡住要害,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沐缓之看向谭直喊道:“我去后队准备,你留在前阵指挥。”
谭直喊道:“你小心些。”
沐缓之笑道:“大哥你一会儿且看我如何杀敌。”
此时府兵已经冲锋到最外边那一排拒马桩的位置,距离宁军阵列还有大概五十丈左右。
“平射!”
谭直一声令下。
弓箭手把手中长弓的角度放低,羽箭呼的一声飞了出去,那最前边一层拒马桩上瞬间就长满了一层白羽,而拒马桩前边的府兵也在瞬间就在地上铺了一层。
那些府兵咬着牙将拒马桩搬开,然后发力继续向前。
羽箭的角度放平了不少,激射而来的箭大部分在人上半身的高度,冲在最前边的府兵,每个人手里的圆盾上也一样的插满了羽箭。
每一步向前,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去。
一个士兵小腹中箭后摔倒在地,挣扎起身之际,眼睛里就看到一个鞋底落下来,躲无可躲,被同袍一脚踩了下去。
脸被踩进河沙中,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全都是沙子。
眼皮在粗粝的沙子和碎石上摩擦过后,眼角都被豁开,沙子黏在血液上,一擦,伤口就更疼。
府兵冲开了第一层拒马桩,疾冲了大概十几丈之后就是第二层,此时的羽箭更为密集。
朝着人脸直接怼过来一样的密集。
付出了无数生命之后,景扬絮带着人把第二层拒马桩也冲开了,第三层拒马桩就在宁军阵列身前十丈左右。
“杀敌!”
景扬絮一声咆哮,大步往前疾冲。
一支流箭飞来,噗的一声戳进他身边亲兵的咽喉,那士兵猛的往后仰倒。
又一名亲兵迅速
上前,持盾补上位置。
主将冲锋,亲兵效死。
到了第三层拒马桩的位置,府兵的伤亡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宁军的弓箭手根本就不用担心箭的损耗,只管用最快的速度把箭一支一支送出去。
许多府兵要搬开拒马桩,手才放在上面,身上已经戳进去一层白羽。
后边的人把爬伏在拒马桩上的尸体搬开,然后也变成了一身白羽的尸体。
仅仅是为了搬开这一层阻碍,府兵付出的生命就不计其数。
最前边的人中箭速度之快,难以用任何文字说明,那箭就几乎不分先后,一层一层的放出去。
景扬絮一刀将身前的拒马桩挑开,大声嘶吼着下令疾冲。
宁军将军谭直看到第三层拒马桩已经被破坏,他立刻喊了一声:“盾阵!”
弓箭手迅速后撤,手持一人高巨盾的士兵开始向前,迅速的在阵前形成三成盾阵。
每一层盾阵后边的,都是手持长枪的士兵。
而在三层盾阵之后,弓箭手把长弓全都放下,换了连弩在手。
十丈之内,连弩无敌。
说羽箭密集恐怖,可到了十几丈范围,连弩激发出去的弩箭之密集,更为恐怖。
一层倒下去后边的跨过同袍的尸体上来,又一层倒了下去。
就在这巨大的消耗中,景扬絮终于带着人冲到了盾阵前边五六丈左右。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片黑云。
标枪飞来。
呼的一声,黑云压顶。
如果说羽箭和连弩的攻击,虽然是一层一层的击杀,但终究不是每个人都会倒下。
那么这一层标枪飞出来,就是对府兵阵列的整齐切割。
整整齐齐,前边的人全都被戳翻在地。
景扬絮的眼睛都已经血红,身边的亲兵,从渡河开始到冲锋至此,已经死伤数十人。
刚刚一轮标枪投掷过来,他左右两名护卫全都被戳死。
“杀进去!”
景扬絮又是一声嘶吼,第一个冲到盾阵前边,可是手中陌刀还来不及砍下来,盾阵后边的长枪就捅了出来。
盾阵后边的枪兵根本就不管捅的中还是捅不中,他们只管将长枪刺出去收回来,再刺出去再收回来。
枪尖穿透皮甲又穿透人身体的声音,被硬塞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枪洞中,血液喷涌而出。
后阵的连弩还在不停激射,前排的枪兵还在不停的直刺,战争带给人的有对死亡的理解,也有对死亡的不在乎。
冲锋的人挤压在盾阵外边,以至于长枪已经无法再收回来,被府兵抓住夺走,或是来不及抽回来就被挤压倒下去的尸体压住。
第一层盾阵迅速被攻破,府兵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又迅速的拍击在第二层盾阵上。
到了这种近身肉搏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阵列可言,就是人挤着人的往前硬顶。
便在此时,第三层盾阵忽然自己开了。
盾阵打开了一条一条通道,一群身上连皮甲都没有的宁军汉子嘶吼着杀出阵列。
无甲胄,无盾牌,双手之内,唯有一刀。
为首者,正是沐缓之。
这些士兵皆来自兖州,是得大将军唐匹敌应允,沐缓之挑选兖州悍卒亲自训练出来的刀兵。
他们用的不是横刀,而是更为宽大厚重的环首刀。
“与敌拼锋芒,唯我刀营可往!”
沐缓之伸手一指,三千六百名环首刀兵开闸而出,逆流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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