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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 (二)
一头小豹子快乐的在草原上奔跑,蓝天、碧草、夕阳,鹿群,成群的动物中间,马皇后扬鞭放歌。
小豹子听到她的歌声,回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慢慢向她走近。皇后跳下马,轻轻的把这个小东西抱在怀里。
小豹子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她的手,眼中慢慢有泪珠滚落,一滴、两滴,晶莹剔透。不知为什么,马秀英觉得鼻子发酸,也跟着哭了起来,泪水无声地打湿枕头。
猛烈的火铳射击声窗外传来,将马秀英从睡梦中惊醒,软软的拉了拉床头的银铃,叫进伺候起居的贴身侍女,马皇后吩咐:“杏儿,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娘娘”,被唤做杏儿的小宫女轻轻施一个礼,转身快步跑了出去。其他几个小宫女陆续走进寝宫,伺候马皇后穿衣、净面。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小宫女脸色霎白的回来,哆哆嗦嗦不知如何禀报,眼角处泪痕阑干。
“怎么了,杏儿,什么事吓成这个样子,春天出去打猎时你又不是没见过火铳,不是还拿它射过鸟雀吗”。马皇后暖暖地冲小宫女笑笑,尽量柔和地问。
“启禀皇后娘娘,血,宫门口流了好多血,听说是有一个前线回来的将军遇刺了,侍卫们正在四处捉拿刺客的余党”。
“谁,你听说是谁遇刺了吗”,马皇后大吃一惊,在皇宫门口行刺,这刺客岂不是吃了豹子胆,满城的禁军干什么去了,让刺客这么顺利的得手。
“奴婢不知道,当值的公公不让问,看白布单子下面的尸体块头挺大,听说刚从西北前线赶回来”。小宫女眼泪巴巴的禀报,原来伺候马皇后的几个侍女陆续出嫁,她是年初才如宫的,这么大的场面从没看过,还不能适应。
“是毛头”,一股热浪直冲胸口,马皇后身体晃了晃,无力的坐到了床上。旁边的侍女手疾眼快,赶紧扶住她的身体,用拳头轻轻在她背上捶打。
马秀英挥挥手,示意宫女不必为自己担心,挣扎着站起来欲走出门外观看,在侍女的扶持下才行得几步,心头一阵烦恶,张了张口,哇的一声,将大口红色的液体喷到了寝宫墙上。
“娘娘”,宫女吓得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死死的将马皇后的身体抱住,以防她不支倒下。年龄最小的杏儿撒腿跑了出去,边跑,边向寝宫旁边女医官吴娃的卧室喊,“吴大夫,吴大夫快来啊,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吐血了”!
整个后宫都被她凄厉的喊声给惊动起来,先前探头探脑向宫门口打听消息的各宫亲信全部撒腿向自己的主人那里跑去,一道消息闪电般在宫内传播,“皇后吐血了”。各级妃子大惊失色,以最快速度收拾停当,赶往皇后寝宫探视。谁都知道这个大脚皇后是皇上的最爱,拍她的马屁比拍皇上的马匹还好使。去得慢了,被朱元璋知道,至少三个月内甭想再看到皇上的笑脸。
等妃子们络绎赶到,女医吴娃已经将一碗汤药熬好。马皇后躺在床上,面如白纸,虚弱的给各路姐妹打了招呼,然后就示意众人尽快散去,不要惊动了皇上,耽误朝政。
听见众人的脚步渐远,马秀英睁开疲惫的双眼,笑着看了看吴娃,低低的问:“孩子,不要瞒我,我这身子骨,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没,皇后吉人天相,熬过这个夏天,入了秋就会好起来。刚才我查了一下您吐的血样,是心急所致,于病情无关”。吴娃半真半假的安慰着患者,马皇后的病情她和陈士泰讨论过好几次,不动刀,基本已经无药可救。
“别骗我了,孩子,我可是马背上的皇后,自己身体和原来比有什么差别,心知肚明。你说吧,除了动刀将这东西切了去,寻常药力能及么”?
“臣和师父商量过,动刀后痊愈的可能有八成,但皇后得保持心情舒畅。如不动刀,光凭药力治疗,应是五五之数。师父已经研治出了麻沸散,在猴子身上试用效果很好。宫中有几个人血样能和皇后相容,我就是其中一个,所以臣劝皇后还是早下决心”。凭借对师父技术的信任,吴娃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创造一个医术奇迹。
听出吴娃话语中的期盼之意,马皇后又笑了,这师徒两个都是沉迷于医术之人,根本不知道人间凶险。“傻丫头,你下去吧,刀我是不会动的。回去收拾收拾,和你师父回震北军吧,宫中不是你们久居之地”。
“皇后”,吴娃闻言一愣,看看马皇后认真的表情,低低劝道:“皇后不愿动刀也罢,咱们慢慢用药石调理,您先把这补血的药喝了,放了这么久,都快凉了”。
马秀英轻轻将吴娃端过来的药碗从嘴边推开,笑道:“不吃了,太苦,你回吧,明天一早出宫”。
“臣给您多加些糖,遮遮苦味”,吴娃用汤匙尝了一下药的味道,哄孩子般安慰。心下暗自奇怪,平素皇后不是这个样子,比这苦的药也是端起来一饮而尽,怎么今天闹起孩子脾气来。
傻孩子,如果我的病治不好,皇上会放过你们师徒吗。马皇后摇摇头,心中有些话无法明说。爱怜的摸了摸吴娃的头发,如同抚mo自己多日不见的女儿一般说着贴心话,“直心肠的丫头,你不在其中,当然不知道其中多苦,放下药碗出去吧。杏儿,替我送送吴医官,拿二百个金币给她做酬劳,这些日子,难为这孩子了”。说完,将头转向墙角,任众人如何呼唤,再不肯回。
“是谁惹皇后不高兴了”,下午,忙得焦头烂额的朱元璋知道了马皇后吐血且不肯吃药的消息,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到后宫。
墙上的血迹已经被宫女们小心的擦洗过,雪白的漆面上残留着淡淡的殷红。朱元璋看了,心中不觉一痛,紧走几步来到妻子床前,轻声呼唤。
“秀英,秀英,睡着了吗”。
马皇后转过身,苍白的面孔上透出一丝笑容,“皇上,您来了,臣妾给您添麻烦了”。
“哪的话,今日朝堂无事,散得早,顺便过来看看。来,朕来喂你吃药”,朱元璋将床头小几上的药碗端起,轻轻盛了一匙,尝了尝,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送到妻子的嘴边。
马皇后唤过宫女,给自己的身体后边加了几个靠枕,将上身稍微抬起一些,就着朱元璋的手喝了一匙药,如回味般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下微微颤动。 “皇上,让太监和宫女们都退下吧,臣妾想和皇上说几句体己话”。
“听见了吗,都给朕远远的伺候去,没听见摇铃不要进来”!朱元璋一笑,转身吩咐,好像又回到了初婚时幸福时光。
听宫人们走远了,马皇后把身体又向上挪了挪,面孔离丈夫更近些。温柔且郑重地问道:“重八,你今天把毛头给杀了”?
“不是我”,朱元璋大吃一惊,矢口否认。
“不是你就不是嘛,咱们夫妻之间,说话也不用那么着急”,马皇后的声音依然如平日一样温柔体贴。
“是锦衣卫干的,毛头从前线回来,听说锦衣卫把他姑夫抓了,心中不满,和朕没打招呼就带人连夜抄了锦衣卫老巢,将几个指挥使安上串通法兰西人谋反的罪名,屈打成招。可怜那几个锦衣卫指挥使,连法兰西在哪里都不知道,受刑不过,稀里糊涂就招供了”。朱元璋的陈述故做轻松,“毛头本打算今天早朝时向我汇报,借此说明锦衣卫构陷大臣,蓝玉的罪证不可信,谁料一个锦衣卫小兵看着不忿,在宫门口刺杀了他”。
向妻子解释尽量平静,朱元璋知道马皇后是个心软的人。常遇春亡故后,是马皇后亲自将常茂带大,一直视若亲子。听说自己的儿子被刺,她不急火攻心才怪。
“毛头是个孝顺的孩子,做事虽然鲁莽些,但心眼儿实在,对咱夫妇也像亲生父母一般”,马秀英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和丈夫念叨:“大前年他领兵出塞,在极北之地打到三头火狐狸,天寒地冻的舍不得自己穿,着人给咱夫妻做了一人一件马甲。我记得你当时穿在身上,高兴的连连夸奖这孩子有心呢”。
说着,眼泪一滴滴沿着苍白的面孔流下。那火狐狸的皮毛上没有一个枪眼,一看就知道常茂花了无数心思,在风雪里手了不少时候才套到。此刻这件马甲就摆在马皇后床头,油滑的皮毛上满是泪痕。
朱元璋听了也有些感伤,虽然不是亲生,常茂毕竟是他的义子,是大明七军主帅之一,他计划中的国之干城。
用粗糙的大手擦干妻子脸上的泪痕,朱元璋低声安慰:“我已经下令四门紧闭,全城搜捕作乱的锦衣卫余党了,这些日子锦衣卫趁朕不注意,欺压良善,构陷大臣,已经恶贯满盈。毛头干得没大错,朕不会再和他追究擅抓大臣之罪。对那几个刑讯逼供蓝玉的首犯也决不轻饶,一定宰了他们给毛头殉葬”。
马皇后轻轻的露出一个笑脸,在朱元璋眼里就像黄昏前最后一缕日光般灿烂,“重八,毛头的儿子还小,冯氏青年丧夫,咱不能亏待了他家人”。
“我也正在想呢,封小小毛头一个什么爵位,毛头父子皆国之栋梁,小小毛头也该得点儿好处。上午朕光顾伤心了,还没来得及召见大臣进宫商议。明天一早朕就把徐达他们逐个找来,问问他们的意思,总之让毛头瞑目就是。”朱元璋此时倒像一个慈爱的丈夫,对妻子有求必应。早朝前常茂遇刺,朱元璋大怒,以悲伤过度之名罢朝,下令禁军京城戒严,将所有锦衣卫军官捉拿归案。安排审讯、善后、安抚群臣的事情耗得他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若不是闻听妻子病危,他还真无法放弃手头要务。
马皇后向上撑了撑身体,伸出干枯的右手抚了抚丈夫的白发,低声问: “重八,妾身老对你提这些过分要求,算不算后宫干政”?
国事操劳,朱元璋的头发白得很快。用力将耳边妻子的手握在掌心,朱元璋笑着回答:“傻丫头,这怎么算后宫干政呢,你毕竟是毛头的干娘,给自己的孩子讨些好处也是分内的事。别多想,来,让朕喂你把这碗药吃了”!
摇头躲开朱元璋端来的药碗,马秀英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些年跟你说话习惯了,有时还真的忘了你是一国之君,重八,你心里不会怪我不知收敛吧”。
“哪里有,你是我老婆吗,这江山有一半是你帮着朕打下来的,甭说是让朕办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朕也想法给你摘下来”。朱元璋的语气愈发温柔,老妻之病,起因即是当年胸前藏饼探监。马皇后等于用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挽回了他的生命。这份恩情,叫朱元璋如何能忘。
“那就好,这样臣妾去得也心安了。重八,明天让吴娃和陈士泰回震北军吧,我不想动刀,光凭药力,估计他们没法救我”。
“也行,你不想动刀,朕就再招高手,发黄榜遍天下,就不信招不到能救你之人。朕听说震北军那个杀人名医镇耀也回京了,朕明天,不今天就宣他入宫为你诊治。正道行不通,咱看看他这旁门左道”!
马皇后又摇摇头,撒娇般说道:“不必了,陛下,臣妾不想再受着药石之苦。念在咱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臣妾还想再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甭说一件,只要朕能办到,一百件朕也答应”。朱元璋连连点头,当务之急,能让妻子吃药是正经,其他事,先答应下来再说。
“重八”,马皇后温柔的叫道,声音有些哀怨,“春红郡主和碧云、栖霞这两个孩子都跟了我多年,我一直当她们像自己女儿一般。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我希望你不要让她们年轻轻的就守寡”。
屋子里的温柔的气氛一扫而空,朱元璋放下药碗,腾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抱怨道:“皇后这是什么话来,那海事卿朱江岩和靖海侯曹震有大功于国,他们又没干贪赃枉法的事,我怎么会让他们的妻子守寡”!
“是吗”,马皇后睁开大大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失望,“那么,今天宫门口的红灯是谁吩咐挂起来的,如果陛下欲株杀平辽侯、靖海侯,还有棣儿,该用什么暗号”?!
“我说过不是我下的令就不是我,怎么你也不信。朕已经答应你杀光锦衣卫替常茂报仇,答应你给常茂封妻荫子,极尽身后哀荣,朕再答应你给他举行国葬,行诸侯之礼总行了吧?你还要朕怎样,难道要朕给他偿命吗”!
“皇上息怒,臣妾知罪”,马秀英尽力坐起,于床头上跪正身子,绝望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万岁,臣和你数十年夫妻,难道你还要瞒臣妾到死么。凌晨你得到消息,知道毛头夜审锦衣卫,用锦衣卫逼供的同样手段逼他们招认勾结法兰西人谋反,供状拿了一大摞。这孩子虽然有些胡闹,不过是想让你知道刑讯逼供,什么罪状都能问得出来而已,你又何必下这么狠的手。那侍卫常义当初是你赏给毛头的吧,自小就跟着毛头,没你的命令怎会动手刺杀毛头,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值得他为之抄家灭族吗。凌晨时有人送消息入宫,标儿当时见你生气,还劝你息怒,你说些甚来,说让他跟着你学学何为霹雳手段,何为菩萨心肠。难道霹雳手段就是连自己的孩子也要杀吗,皇上,虎毒不食子啊”?!!
“反了,反了”,朱元璋气得直跺脚,端起药碗欲砸,看看妻子那羸弱的身子,不由心软,叹了口气,又将药碗放回到桌子上。“太子来过是不是,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朕这般作为还不是为了他,为了他将来不必担惊受怕,为了他得以安享这如画江山,这个妇人之仁的家伙,朕,朕明天废了他”!
“万岁息怒,且听臣妾一言”,马皇后扬起脸,绝望后的面孔如死水般平静,“万岁,太子是有些过于仁慈,但妇人之仁毕竟也是仁爱啊,比一味凶残好杀好。让一个****夏桀那样的暴君继承你的江山,你能安心吗”?说完,身体一软,蜷曲着倒了下去。
“来人,传太医,传陈士泰,传吴娃,把京城所有的医生全给朕找来”,朱元璋大惊失色,上前一手抱住妻子,另一手抓起床前的铃铛拼命乱摇,野兽般的咆哮在深宫回荡,“来人,来人,什么太医馆,什么邓州陈士泰,什么生死人而肉白骨,狗屁,全是狗屁,救不回皇后,朕让你们全部殉葬,诛三族”!
长江中,一艘由退役星级战舰改装成的商船来回游曳,从清晨徘徊到傍晚,过尽千帆,千帆俱不是。
船上的士兵们心急如焚,派上岸打听消息的斥候回来了好几波,俱是无功而返。听百姓传出的消息说京城里出了大事儿,早上城门没开多久就奉旨关闭了。现在城墙上站满了禁军,密密麻麻的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城里正挨家挨户捉拿锦衣卫,从军官到士兵,除了划拨给总参主持对外情报那部分人,其他一概羁押。如有不服从者,就地正法。
是常将军他们说动皇上将锦衣卫一网打尽了吗。有士兵乐观的猜测,随即被他自己的分析推翻。如果真是常茂等人据理力争说动了皇上,现在他早就应该依约出来提几个锦衣卫指挥使去面圣了,赦免蓝玉将军的圣旨也应该随之而来。
现实总是令人失望,直到太阳从长江的另一头缓缓下坠,士兵们依然没有等到他们的将军到来。船上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情绪,几个性子急的低级将领已经开始商议天黑时再次入城,哪怕杀入皇宫,也把常茂抢回来。
就在这时,数艘小艇出现在了望哨的视线内,那是大明江防专用船,船身狭长,脚踏为动力,速度快,火力亦不弱。
“落半帆,下桨,炮火就位,火枪手上堞墙,舵手注意保持和来舰角度”,除了蓝玉,医护营长安远侯镇耀爵位最高,当仁不让地占据了舰长位置,指挥全船进行战斗准备。
水手长指挥炮手将舰炮推上发射位,两侧舷窗陆续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退役战舰上原来的火炮已经全部被拆除,现在的火炮全是常茂临来时邵云飞从卖给南洋叶家的货物中提出来,偷偷装上的,防腐油还没擦去,崭新的炮口在夕阳下闪着蓝光。
“我们奉旨前来,绝无恶意”,急驰而来的江防小艇见状赶紧发出旗语,如果几艘舰艇一拥而上,收拾掉这艘星级舰应该不成问题,但自己将付出多少代价也不可估量,毕竟对面船上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距离五百米,派一艘船靠近”,星级舰在镇耀的指挥下发出回复。对方的舰艇整齐的停泊在五百米外,没有炮位船头朝向斥候们的座舰,以示没有敌意。一艘挂着黄旗的战舰脱离本队,缓缓向斥候们驶来。
是蜀王朱椿,眼尖的斥候一下子认出对方身份,从军时间较长的人当年在安东和此子见过面,上次传旨召震北军回师平叛的就是这个小家伙,数载未见,朱椿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少年,眉宇见透出一股异于同龄人的潇洒与自信。
“火铳手准备,如有异变,自由射击”,镇耀低声吩咐一句,走到侧舷安排水手用踏板接蜀王及其护卫过船。
“皇上有旨,请镇耀将军押几个锦衣卫钦犯去刑部受审”,刚一踏上对方的战舰,朱椿迫不及待的说出此行目的。将一卷圣旨直接交到镇耀手里,“具体内容将军自己看吧,咱们事急从权,不搞那些繁文缛节”。
豪爽的举动立刻赢得了多数斥候的好感,几个下级军官纷纷上前见礼,开门见山地问道:“见过蜀王殿下,请问常将军何在”?
“哎”!蜀王朱椿一声长叹,将众人提在嗓子眼里的心狠狠地摔在地上,“锦衣卫余孽作乱,唯恐事情败露,在朝房门口把常将军给刺杀了。父皇闻讯哭昏了好几回,母后也呕血不止,现在城中正在搜捕作乱余党,乱成一团。所以才派我出来和大家商议,带几个锦衣卫指挥使回城受审”。
“什么”?众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纵横沙场数年,百万军中毫发无损的常大将军居然死在小小刺客手里,谁敢想象这血淋淋的现实?
一个性急的将领上前揪起朱椿的脖领子,将他直接拎到半空中,红着眼睛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常大将军怎么了,谁有本事刺杀茂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朱椿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白净的脸蛋憋得通红,“是常大哥自己的贴身侍卫常义,这小子私通锦衣卫,卖主求荣。当时很多官员亲眼看到的,常义的尸体已经被父皇下令剁碎了,扔在菜市厂喂狗”。
军官“扑通”一下将蜀王朱椿扔到了甲板上,自己也跟着软软的蹲了下去,蒲扇般的大手捂住眼睛,双肩不住抽动。
男儿有泪不轻掸,无声的哭泣有时比嚎啕更悲伤,整个战舰都颤抖起来,无数火铳落到了地上。常大将军,带着他们冲锋陷阵,让蒙古人望旗披靡的常大将军就这样去了,没死于疆场,却葬身于阴谋。
“这几个锦衣卫头子交给你,我不和你进城,你回去禀报皇上,常将军的死因一天弄不明白,这五百斥候绝不归队”,镇耀看完了圣旨,将它塞回蜀王朱椿手里,朱元璋在圣旨中要求他带领斥候们上岸安置,别再多生事端。并且郑重承诺给厚葬常茂,杀尽锦衣卫官员为常茂复仇。
“事情没水落石出前,我们绝不上岸”,几个斥候将领异口同声,以常茂的身手,整个军中都找不到可在百招之内胜过他之人,怎么会轻易的丧身于刺客之手?况且这刺客常义整个晚上都伺候在常茂身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什么偏偏要在宫城前,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刺杀?
“镇将军,我求你”,蜀王朱椿直挺挺的跪在众人面前,“其他弟兄可以不上岸,您一定要上岸走一遭,这传旨的差事是我自己讨来的,母后,母后他病危了”。
镇耀眉头一皱,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陈士泰应付不来的急症,走上前伸手相搀,“王爷请起,你先说说怎么回事,陈士泰治不了的病,镇某估计也治不了”。
蜀王朱椿摇摇头,眼泪辟里啪啦地直往下掉,到最后几乎成了嚎啕大哭:“母后听说常大哥遇刺,急火攻心,当即吐了血。到了下午和父皇商讨善后时宜,又昏了过去,现在还没醒来,如果将军不去,估计母后就没救了。你们信不过父皇,在下留在船上给大家当人质,如果镇将军有事,大伙把我剁了喂鱼,我绝不喊一声冤枉”!
“别哭,镇某陪你去,相信你不会拿你母亲的性命说谎”,镇耀用力将朱椿搀起,医者父母心,这京城内他无论如何要走一趟,何况常茂的死因尚为一团迷。
“蓝将军,你和弟兄们扬帆出海吧,申时将过,常大将军吩咐,我们只在此等他一天”。临行,镇耀冲着船舱大声吩咐。
“蓝某陪你入京,让弟兄们自己出海”,满身绷带的蓝玉强撑着走出舱门。外边的所有对话他都听得明明白白,常茂的死他也清清楚楚。“常大将军为蓝某死了,蓝某至少让常将军去的明白,免得后人耻笑蓝某是个缩头乌龟,用侄儿的命换了自己一命”。
“蓝将军”,几个部下追出舱门阻拦,被蓝玉摇头制止。
顺手拉过一个锦衣卫,蓝玉提着他“嘿”的一声跳过甲板,在朱椿的船上冲着弟兄们躬身施礼,右拳轻敲左胸:“弟兄们保重,马上扬帆东去吧,此地不可久留,记得你们将军的话,大家都是北军英豪,不要轻易为某个人葬送了”。
“蓝将军”,斥候们不知该说什么,也许此刻什么都不必说,有人带头在船舷向着蓝玉、镇耀等人深深俯首,“保重”!
“起锚吧,江上风大,夜航小心”,镇耀大笑着叮嘱,半边夕阳已经沉入江水,将江面染成一片血色。
“升帆”,一个军官大声招呼,星级战舰上的白帆依次展开,战船借着风力逐渐加速。
晚霞如火,斜阳如血。宽阔的江南上,不知谁人低低的吟唱,“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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