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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布政司、按察司、都司这三司衙门的头头正齐聚在按察司内浙江按察使谢鹏举的书房,就是否调兵之事展开紧急磋商。这次趁着巡抚邬琏不在,将张宁那本揩油的私账偷出来,而后让锦衣卫杭州分司百户骆邴原出马,让张宁把事情闹大,而后打行闹事,逼走张宁,他们再顺便清理盘踞在杭州外城湖墅已久的诸多打行这颗毒瘤,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所谓三天限期,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可谁能想到,杭州知府凃渊竟然亲自出马去谈判了!
“骆邴原不肯再动了。”
都指挥使张鸣凤丢出了一句话,继而硬梆梆地说道,“他不出动,我这兵马就更不好轻动,否则巡按御史王晓一回来,那个大嘴巴一弹劾,我吃不消!”
掌管兵权的两个人竟然全都怂了,林绍宗登时脸色铁青,郭鹏举也同样大为恼怒。税关太监这种事物,他们是最痛恨的,而打行这种地痞混混,他们也同样是最讨厌的。能够用一石二鸟之计狠狠打击这两者,把张宁给赶回京师又或者一撸到底,然后把打行闹事的那些人给充军戍边,可称得上一劳永逸,顶多是搭上一个钱塘县令又或者杭州知府。在他们看来,这才能把杭州乃至于整个浙江给治理好。所以,性格面团的右布政使吴大韶,自然被排除在外。
“张都帅,这时候半途而废,之前那番功夫岂不是白做了?凃渊一介书生,光是脾气硬骨头硬,那有什么用?他还带着汪南明的那个侄儿,戚家军的两个老卒随行,这简直是添乱。”郭鹏举压根不会说,这是自己点的名,字里行间全都是鄙薄,“凃渊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早就不至于只区区一个知府了。为了避免他把事情弄到最糟糕,自然应当都司和锦衣卫出面弹压……”
林绍宗正打算附和一下谢鹏举,软硬兼施把想要下船的张鸣凤重新拉上船,可外间突然传来了响亮的一声。
“报!”
谢鹏举看了一眼众人,立刻传令人进来。见自己的那个心腹亲随满脸惊容,他立刻意识到又出事了。果然,人一开口,他就立刻瞪大了眼睛。
“北新关中大乱,打行众人从几道门中蜂拥而出!”
光是这样的结果,在座的浙江三巨头还能够接受,可接下来那亲随的一句话,三人就差点没有立刻跳将起来。
“北新关已经收回了,那些闹事的打行中人全都束手就擒,凃府尊和张宁全都平安无事!”
“这怎么可能!”这一次,咆哮的人恰是林绍宗,他顾不得那是谢鹏举的随从,不是自己的,竟是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那亲随见谢鹏举也同样是满脸怒色,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虚言,是前头报回来的。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
张鸣凤起头就已经打定主意置身事外,这会儿就更不打算出面了。他打了个哈哈,继而皮笑肉不笑地说:“都司衙门负责的是本地军务,这既然是民政,又被弹压了下来,就和本司无关了。本司刚刚想起来衙门还有点公务悬而未决,告辞!”
林绍宗没想到张鸣凤竟然这么见风使舵,顿时气得直发抖,见谢鹏举亦是面沉如水,他便压着怒气说:“宪府和我一块过去看看?我就不信凃渊有这等本事,区区一帮差役,一帮犹如惊弓之鸟的北新关残兵,竟然能让他玩出花来!”
那报事的亲随听到林绍宗竟以为是杭州府衙的差役弹压,顿时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噤若寒蝉地没往细处说。
谢鹏举也疑惑不信,不亲眼看一看,他更是不甘心,当即点了点头。于是,浙江布政司和按察司这两大巨头,立刻火速叫人出发。等他们出了武林门,一路坐轿子急速赶往北新关,这剧烈的颠簸却真是要了两位五十开外老人家的老命,等到被人搀扶下了轿子的时候,他们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两条腿也全都是软的。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偏偏是两人全都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其中两个完全出乎他们意外!
就只见杭州知府凃渊冷淡却又不失恭敬地对他们拱了拱手道:“林方伯,谢宪府,幸不辱命!”
在凃渊身后,赫然是一直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布政司右布政使吴大韶,以及驻扎北新关的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此时此刻,和这两位朝廷官员笑吟吟说话的,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说林绍宗之前去府衙的时候,汪孚林闪到了屏风后,可一旁的谢鹏举却给了他答案。
“那就是汪南明的侄儿!”
时间退回到昨夜,浙江左布政使林绍宗和浙江按察使郭鹏举先后造访杭州府衙之后。
虽说汪孚林决心和凃渊跑一趟北新关,但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人,当然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和凃渊前去。虽说霍正杨韬是戚家军的老卒,肯跟他去是出于义气和信任,可他总不能把人给坑了!所以,他少不得认认真真地向凃渊请教了一下,除了今夜这两位之外,还有什么人和北新关这档子风波有关系的人。虽说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连凃渊这个杭州知府都并非完全了然,可人面毕竟熟,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突破点。
那就是杭州布政司的右布政使吴大韶。
哪怕就连凃渊都说,吴大韶这个人面团似的没个脾气,但死马当活马医,汪孚林还是说服凃渊,夤夜登门去试一试。果然,吴大韶最初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脾气,什么都不管的撒手掌柜性子,可是当凃渊直截了当说出了林绍宗和谢鹏举先后前来府衙给自己下通牒的事,吴大韶还是少许有些动容。而真正说动这位右布政使的,是凃渊保证亲自进北新关谈判,在事态平息之后,吴大韶再出面,如果他失陷其中,吴大韶可以当成没这回事!
如此自己得功劳,人家背责任的诱惑,吴大韶终于被说动了。能够当到一省布政使的人,哪能没人脉没关系没后台?哪里又真会是面团棉花!
此时此刻,汪孚林左边是户部分司朱擢,右边是右布政使吴大韶,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了紧赶慢赶出城,这会儿却犹如见了鬼的林绍宗和谢鹏举面前。而在他们身后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大帮子被捆成了粽子的打行中人,这些人席地而坐,一个个看上去老老实实。而周围看守他们的人,依稀可见军袍鲜亮,分明是他们熟悉的某种服色,只脸上全都涂成了黑色。
林绍宗根本顾不上打行那些人,眼睛完全被戚家军吸引了过去。见吴大韶一如既往微笑迎上前来,他方才如同第一次认识这位素来不争权的同僚似的,冷言讥诮道:“吴兄真是好快的腿,这一次居中策应,平此乱事于无形之间,吴兄应该算得上居功至伟吧?只不过,没有邬部院之命,竟然调动抚标,就算是事急从权,你的胆子也未免实在是太大了些!”
“林兄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我一个布政使,就算事急从权,也断然不敢没有邬部院的手令就去调兵。只不过是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借来一百套军袍而已。”见谢鹏举和林绍宗全都错愕难当,吴大韶用眼角余光斜睨了一眼汪孚林,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幸好人人都知道,戚大帅麾下兵马之中,最多的便是义乌人,所以有戚家军昔日老卒出面呼吁,征召百多名义乌人,总归不是大问题。”
昨夜确实商定用银弹攻势招降,可能够把人诱出来,究竟怎么把人拿下却依旧是问题。因为能够动用的就是府衙差役,以及北新关那数百犹如惊弓之鸟的残兵,巡抚邬琏不在,没法调动当年戚家军为主的抚标浙军。汪孚林就给出了个鬼主意,请吴大韶出面,然后杨韬跟着,去抚标借一百套军袍。即便身为布政使也不能随意调兵,可出于北新关被占这种非同小可的理由,借军袍尽管也是打擦边球,往大里说也是要深究的,可非常时期,总比私自调兵来得合理合规。
当然,之所以汪孚林会想到去借军袍,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杨韬私底下告诉他,之前跟着逛湖州市的时候,发现义乌口音的人不少,想来是杭州府毗邻金华府的关系。他没指望还能找到杨韬这样的闲置老卒,可据杨韬说,戚家军留在浙闽这一部分的人又是分割又是裁撤之后,回乡的人不少都教导了同乡自保之术,所以义乌人都有点军事基础,所以他才打算冒险演这一出戏。
反正戚家军也有涂黑脸的习惯!这些义乌人回头一解散,谁都认不出人来!
他最初还担心找不齐一百人,结果一呼百应,竟是人数竟然超编了。连搬运装钱箩筐的事情,都是这些人给包了。
一语道破天机之后,吴大韶顿了一顿,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哪里能说居功至伟,凃知府不畏艰险,亲自进北新关晓谕上下,朱主事竭力保全北新关内财物,张公公虽深陷乱民之手,却最终却说动最后一拨乱民出北新关降服,兼且戚家军二位老卒齐心协力,汪小相公仗义疏财,以钱帛安抚人心,否则这北新关若是迟延几天收回,运河上也不知道要阻塞多少粮船和商船!要知道,运河要道非同小可,早一天通航便能少一天的损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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