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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个钟头回来。”她点头答应。
他滑下桌沿,立定一会,不走。她带着疑问的眼光抬起头。
“卓依……”她等着下文。
“你没什么吧?”他关切的问。“没有不舒服吧?你看起来有点,呃,低潮。”
他的关切令她一动。
“我很好,彭先生,”她答。“只不过又逢到每个月例行的那回事。”
“噢,那个,”他释然。接着,解嘲似的干笑一声。“我每天早上例行的要刮胡子。”
他笑着,走了。
不错,他每天早上例行的要刮胡子。不过,刮胡子不会太痛,不会抽筋,她该把这几句话告诉他才对。刮胡子不会看到讨人厌的污斑。不会联想到分泌物和经血。那简直是持续不断的炼狱。
她活得愈久,生命在她愈见卑贱。不是指这个社会,也不是指这层文明,就是生命的本身。呼吸、吃喝、拉屎撒尿、交配、出血。
畜生啊。肤浅啊。恶心啊。这都是她用得上的字眼。
她慢吞吞的办着公,一整个早上不抬头,一名默默的耕耘者。彭伊雷巡查回来,她连眼都不抬。她听见他进办公室;她听见他开抽屉、瓶子对杯子、关抽屉。
对于这份工作她不烦。真要花心思去想它,才叫烦。然而,她只是手到眼到。她的神思,她其余的部份都在游走,在飘浮。
十二点半,她取了托盘入厨房。一位大司务给她一份鲔鱼色拉,配着莴苣、蕃茄、和黄瓜片,一个大萝卜削刻成一大朵漂亮的花。她端起食盘和一壶热茶转回办公室。
彭伊雷从来不吃午餐。
“这玩意得叫它扁下去,”他总是指着自己的肚子说。
可是,她又听见他拉开抽屉……
她笔挺的坐在位子上,背脊都不碰着椅背。痉挛在加剧,腰痛在开始。好像就在荐骨上,竟是深入里面的痛。就像一个大太阳,正威风八面的散着光和热。
她细致的挑起色拉,小口的咬,仔细的嚼。慢饮着茶。吃完后,点上支烟,再倒杯茶。
她在办公桌中间抽屉也贮着些成药。和着茶,吞下两粒安那辛,一粒米度,和一片维他命C。取餐巾轻拭口唇,便把餐碟端去洗碗房。
那是个嘈杂沸腾的房间,管事的是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黑人,一个波多黎各人。两人都穿着汗湿的T恤。两入干活的速度都快,把剩菜倒进垃圾箱,把塞满瓷盘、玻璃碗、刀叉的架子推入巨型的洗碗机。
她进来的时候,两人抬头轻佻的瞥她一眼。波多黎各人眨眼,爆出几句西班牙话。那个黑仔拍着大腿猛笑。她出空了托盘,转身就走。他们的狂笑声紧追不舍。
她拨到管区找顾刑警,他不在。打到他家,顾太太应声。卓依表明了身分。
“噢,对对,”顾太太热诚有加。“请你稍微等一下好吧?他在地下室忙着。我马上去叫。”
顾刑警上气不接下气的接起电话,卓依便通知他已安排了接赖约瑟的班,周一和周二两天,时间从下午五点至凌晨一点。
“太棒了。”他说。“多谢、多谢。”
“如果有事不能来,”她公事公办的说,“请尽快通知我们。”
“我一定到,”他向她保证。“谢谢。”
她拿着勤务表进彭伊雷的办公室,站在桌旁等他看完。
“我跟顾刑警连络上了,他说可以代赖约瑟的班。”
“很好,”,彭伊雷说。“很好,卓依。就照这样打几份吧。柜台、主管、会计部门都耍一份。”
每个礼拜同样的交代。
“是,彭先生。”
她正待打字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少有的事。
“兰吉大饭店,”她应道。“安全组。有需要效劳的事吗?”
“当然有,乖宝,”一个女人的声音,爽朗无比。“今天下午海洛和我合办鸡尾酒会,快来参加。”
“马琳!”古卓依快活的说。“你好吗?”
“乏善可陈啦,”寇马琳答。“都好吗?”
两个女人吱喳一会。绝大半是马琳的声音,又快又响。卓依只是听,对着话筒微笑点头。
这辈子她似乎一直都在听马琳讲话。少说也从她们俩和另外两名女生在明尼苏达州立大学同宿舍开始。那是一九六O~一九六三年的事。自那时候起,“疯马琳”便是口没遮拦,作风大胆。
“这乃是现实人生中的四年长假,”这是她对大学教育的价值观,她的的确确在身体力行。四年等于一个长程的大宴会。缀满着约会、逃课、请假、记过警告、留校察看,和炫耀一大堆的男伴和男人。她的这一切吓坏了同寝室的好友。
“疯马琳”说:“大家听着,我们来这儿唯一的理由是套住一个老公。对不对?那何不传授我们一点实用的东西——譬如媚功。我有这么多男人找上门的原因,就是因为懂得怎么发癫,怎么发嗲。这是女人致胜的不二法门。”
“疯马琳”又说:“大家请看,这世上有男人,有丈夫。你要是男的,愿不愿意做丈夫?愿意才怪。外面的花花世界谁不想拈,谁不想惹。男人上床是耍耍,丈夫上床是卖命。男人喝的是威士忌,丈夫灌的是啤酒。男人无牵无挂,丈夫累到疝气肿。去他的,我才不来什么丈夫,我要男人。”
同寝室其他三名女生,分别来自明尼苏达、威斯康辛和爱荷华的小镇,乍听这番惊人之论,只有格格傻笑的份。那与她们自幼秉承的教养何止十万八千里,由纽约来的疯马琳,简直是外国人。
她们崇拜她,她洒脱、有趣、大方。凡是她不感兴趣或是厌倦的男人必定拱手让贤。她们回报的是借抄笔记、教功课、缺课时替她遮挡,就这样让她安然度过四年,取得了学士位。毕业典礼她没参加,人早已随一名耶鲁生飞到百慕大。文凭是邮寄过去的。古卓依离婚后,自明尼苏达、威诺那来纽约,接听的第一个电话便是疯马琳。她如今已是寇马琳。寇海洛是她第四任丈夫。马琳处处护着卓依,就像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一个刚上场的生手谆谆告诫,好言相劝。
马琳说:“离婚就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样。你一定得上马再骑。否则啊,后悔一辈子。”
“我不想再结婚了,”卓依儒怯的回道。
马琳说:“狗屁。”
她竭尽一切努力——开鸡尾酒会、请客吃饭、约会相亲——最后不得不承认古卓依说的确是老实话:她不想再结婚,起码不在这段时间。
马琳说(语带责难):“那并不表示你连耍耍都不行哪。怪不得你会抽筋。要是我两天没耍呀,浑身不对劲。”
这一会,古卓依静听马琳唠叨着鸡尾酒会里的隹宾如云(全是一等一的货色!),难免有些动心,便说下班后过去,不过只待几分钟就走。
马琳说:“大家全都是这句话,乖宝。可是结果全来了,全留下了,而且全都喝得酒瓶见了底。有个家伙挺不赖的,你不妨见见……”
“吹,别,”卓依急道。“别再来这套。”
马琳总算收了线,卓依定定神,开始打字。她认为自己在最后一分钟才接到邀请,是由于马琳已经算出这次聚会阳盛阴衰,非得临时抓差,平衡人数不可。
卓依并不恼。有数的几次邀约都是如此。永远是在最后一分钟。请她来填空补缺。她绝不会是头一个膺选的对点。
空白的下午随便混了过去。分发值勤表。缮打四封给失物主的信,交给彭伊雷签字。再与会计部核些小额的现金账目。
对“兰吉”的职员她一概很冷淡,只谈公事。他们对她也是一样。她拒绝友谊,甚至连同事间的普通交往都不要。她宁可静静的独自一个人办事。
回办公室上最后一小时的班。百无聊赖的翻看这一期的商务周刊。这是一本专谈纽豹市旅馆业务的刊物。内容包括论业界法规的文章、未来数月的一些商务会议,以及对于夏季观光季节的预测等等。
卓依认为最有趣的是对于各旅馆安全业务的报导。上面经常提出一些姓名、地址(看得出是杜撰),和那些嫌犯的面貌特征。遗失或被偷的信用卡号码会列出来。大饭店里的一些犯罪事件也都绘声绘影的作一番描述。
还有一个固定的“通缉”专栏。刊载的罪犯大都是强盗、小偷、野鸡、皮条客、郎中等——有名有姓,连化名都不遗漏。这些人物专门出没纽约市各大旅馆作案。此外,更有所谓悬案。登载着负责侦查某案的纽约市警局、警官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专栏的最后一项写着:
“二月十五日,大公园凶杀案。遇剌的死者:卜乔治,年五十四岁,白种,男性。科罗拉多州丹佛市人。凡提供线索者,请洽KL-五-八六O四,刑事组埃布尔纳·布恩小队长。”
这一则通告已经登过三个星期,古卓依很怀疑这位埃布尔纳·布恩小队长是否还守在电话机旁,等待着通风报信的人……
03
马琳与寇海洛住在东四十九街高地。房子与马琳同一个型:很吵、很俗、很亮。五个人跟在卓依身后挤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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