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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一有短缺,费太太便立即供应(甘沙克自己不会买东西)。在晚上九点,中心关门时,再把全部的材料画具锁好。
来中心的多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们跟费太太一样,对他很好。也有年轻人,但情况就不同了。他们经常取笑甘沙克的“呃卜呃卜”,更在他作画时,恶作剧的撞他手肘,偷他的粉蜡笔。
闹得太过分时,他会揍人。他很壮,揍个把人绝没问题。
有一天下午(甘沙克不知道日子),费太太和两个大男人走出办公室,直朝甘沙克作画的角落走过来。两个人都很高大,年纪较大的一个穿着件黑大衣,另一个穿墨绿色的皮衣;两个人都戴帽子。
“沙克,”费太太对他说,“来见见我两位朋友,他们对你的作品很有兴趣。这一位是狄雷尼先生,这一位是布恩先生。”
甘沙克与两人握手,搞得他们一手彩色的粉笔灰。那两人都含着笑,看起来很和气。费太太介绍完便走开了。
“甘先生,”狄雷尼说,“我们刚刚欣赏过你的,画得很美。”
“马马虎虎啦,”甘沙克颇为谦虚。
“有时候不如预期画得好。我的色彩不是每一次都能调得很对。”
“你看过脱尔诺的作品吗?”狄雷尼问。
“脱尔诺?没有,他是谁?”
“英国画家。擅长油画和水彩,画过许多风景画。你处理光线的手法,使我想起了这位画家。”
“光线?”甘沙克声量放大。
“那是很难的。”接着,他想表达得更多,于是,“呃卜呃卜呃卜……”
那两人很有耐心的等待,他们没有取笑他,等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他们十分解意的点着头。
“甘先生,”布恩说,“有一个朋友,我想我们都认识的。你知道艾勒比医生吗?”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赛门·艾勒比医生?”
“噢,赛门医生!我知道,他以前都会来诊所的。他怎么了?”
布恩瞥一眼狄雷尼。
“甘先生,这是个很坏的消息,”狄雷尼说。
“赛门医生死了。有人杀了他。”
“啊呀,太糟糕了。他是个好人。我很喜欢跟他说话。”
他回身转向画架,架上已经钉着一张画纸。画纸上是画了一半的农家即景,风车、茅屋、小溪,天上近处有朵朵的白云,远方有滚动的乌云,交错的光影,使画面生动不少。
“你都跟赛门医生谈些什么?”狄雷尼再问。
“喔……什么都谈,”甘沙克用白色增加了溪水的明亮度。
“他问我好多问题。”
“甘先生,”布恩接着问,“你能不能想得出有谁会去杀害赛门医生?”
他转过脸,面对他们。这是一个仆实、漂亮的年轻人,穿一条脏兮兮的工作裤,一件红格子衬衫,一双破旧的球鞋。棕色的头发削得极短,现出了粉红色的头皮。黑色的眼珠流露着纯真。
“有些人都是这样的,”他伤感的说。
“他们就是喜欢伤害你。”
“人家会伤害你吗,甘先生?”狄雷尼问。
“有时候会,不过我不许他们。我揍他们,他们就不敢了。我讨厌坏人。”
“赛门医生从来不会伤害你吧?”
“噢,不会——他太好了!我从来——他——我们讲话——”他想说的太多,于是又结巴起来。他们耐心等待,可惜他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我们该告辞了,”狄雷尼主动提出。
“谢谢你。”他看看甘沙克的破球鞋。
“我希望你穿上靴子或是套鞋,”他笑着说。
“外面在下雪。”
“没关系,我今天不出去,不需要靴子。”
三个人握手道别。狄雷尼与埃布尔纳·布恩离开疗养中心。他们的车停在第八十街上,占了两个停车位;埃布尔纳·布恩特地插一块“勤务中”的牌子在挡风玻璃上。两人上了车,发动引擎,坐一会,望着窗玻璃上湿漉漉的雪水。
“可怜人,”埃布尔纳·布恩发表观感。
“不太有可能。”
“也难说,”狄雷尼赞同一半。
“他以为哪个人有意伤害他的时候,出拳相当快。”
“赛门医生怎么会伤他?”
“也许他对某个问题过于追根究底。这事不无可能。”
“你提靴子、套鞋做什么?”布恩不解。
“赛门·艾勒比诊所中那两组无法鉴定的脚印。”
“老天!”布恩小组长恨声自责,“我居然全给忘了。”
“不过,我们还是不知道甘沙克是否有靴子。他只说他今天不必穿。小组长,我们先回我那边,苏组长说中午会来,我相信他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
“你认为他会向伊伐·索森副局长查证吗?”
“当然,要是换了我,我会说,‘副局长,狄雷尼要增加六名刑警。我没有问题,只是不想把目前正在办这件案子的人拨给他,那会对我们的正常作业有些妨碍,所以,我希望能够派六名新生给他。’”
“伊伐·索森副局长会接受吗?”
“非接受不可,没有选择嘛。”
逢着节日,外加积雪,堵车的情形非常严重,费了半个钟点才到达东区。布恩将车停在二五一分局前面,“勤务中”的牌子依旧留在车窗玻璃上。他们俩再徒步走回狄雷尼的家。
“吃个三明治吧?”狄雷尼提议。
“我有一些烤牛肉、甜酱和洋葱片,再加一点小萝卜,如何?”
“行。来杯热咖啡更好。”
狄雷尼铺一张旧报纸在餐桌上,两人就地解决一顿午餐。
“你说……”狄雷尼吃完后说。
“苏组长的人手曾经查问过那六个人当中的四个?”
“对。就是他们在案发当晚的行为。到今天早上,还没有查到奥西薇和吉哈洛。”
“反正我们还是要全部重新查证。如果六个人派下来了,我要他们一对一的去追查。我自己还要个别会会那些病人。换句话说,到时候,你或者杰森要带着证件跟我走。”
“我问过杰森了,他说今晚就能把手边的查证工作结束。他会和你联络。”
“很好。到时候你也要在场。今天下午我们对奥西薇来一次不速之访。其余四个晚上或是周末再说。小组长,你是否还能想到一些该做而未做的事?”
布恩嚼完三明治,点上一支烟,向后一靠。
“那把圆头铁锤,”他说。
“我们没问甘沙克是不是有这玩意儿。”
“不急,我扪还会再次造访那孩子。依我看两名女病患不大可能有这类铁锤——不过也难说。也许剩下那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是自己动手做家具的疯子。”
“一把大铁锤怎么灭迹法?”布恩问。
“又不能烧了它。柄或者可以,这锤头怎么行。当时第一批勘查现场的警员翻箱倒柜,十条街以内的垃圾桶全翻遍了,就是没瞧见。”
“假如我是凶手,”狄雷尼假想道,“我会把它扔进河里,这可能是毁‘尸’灭迹的最好办法。”
“可是仍旧有可能——”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狄雷尼起身接电话,一面说,“希望是苏组长。”
“艾德华·狄雷尼……是的,组长……嗯。好……星期一……当然。下个礼拜我们可以碰一次头……时间由你定……谢谢你的帮忙,组长。”
他搁上话筒,转过来对埃布尔纳·布恩说,“听他口气,对这件事不大开心,不过,六个生力军下周一上午就会报到,你必须到场;里面可能有你认识的人。再来点咖啡?”
“很需要。”
“对,喝完了好办事——去看奥西薇,相信一个患有广场恐惧症的病患,绝不会在这种天气外出。”
奥西薇的公寓坐落在公园路与来辛顿路之间的东七十二街,一幢暮气沉沉的楼房。埃布尔纳·布恩在转角绕了两圈,硬是找不着停车位,不得已只好停在公寓的篷檐底下,车刚刚停好,门僮便冲上来,小组长立刻亮出证件,堵住对方的嘴巴。
阴沉的大厅嵌着久未刷洗的褐色大理石,电梯门一副多年没上过油漆的德行。地毯破洞无数,整个地方都泛着一股霉味。
“一座老坟。”狄雷尼嘀咕着。
询问台上坐着一名戴助听器的老朽,埃布尔纳·布恩上前向他打听奥西薇。
“我要说哪一位找啊?”老人阴恻侧的问一句。埃布尔纳·布恩的证件二度亮相,花白的睫毛稍稍向上抬。
老人拎起内线电话,抖索索的手按下三个键钮,他背对着他们,只听见一阵咕噜之后,他回转身。
“奥西薇小姐想知道两位来访的目的?”
“告诉她我们想请教几个问题,”布恩回答。
“不会耽搁太久。”
再次咕噜。
“奥西薇小姐说她不大舒服,可否请两位改天来。”
“不行,”埃布尔纳·布恩冒火,“你问她是愿意在家见面还是到局里去应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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