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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离开辽阳,骑着马一边往前走,一边高兴,真应了说书先生那句话了,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快点儿回家,这趟出门太不吉利了,处处是坎儿。大概我离家那天日子不好。张作霖非常迷信。
日落西山的时候他离开辽阳的,这阵儿正往前走着,天已经擦黑了。就听见河水响动,太子河拦路。张作霖听说这边有个堡子叫灰宁堡,那边有个堡子叫康家堡,我得过河,不然的话到不了家。过河还得有船哪。张作霖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在河边溜达。真有一只小船,摆船的人正坐在岸边吧嗒吧嗒抽旱烟呢,张作霖一抱拳:“朋友,麻烦给我摆渡过去怎么样?”
这人回头看看:“太晚了,今天不行了。”
“哎呀,不算太晚,你只要把我摆渡过去,我多给银子也就是了。”
这人合计合计,又看看张作霖:“我船小,你这还马,还人,一次过不去。”
“那行了,分两批,你先把我的马渡过去,再拉人不一样吗?”
“那,你得给两趟钱。”
“那当然了,我给四趟的钱。”张作霖就不怕花钱。说着话,伸手拿出块银子递过去了,“怎么样,够不?只要平安摆渡过去之后我还有赏钱。”
“好嘞。”这人把银子揣到怀里头,把旱烟磕打了,烟袋锅往袋子上一别,“我先渡你的马,帮帮忙。”张作霖把马牵到小船上,这人摆到对岸,挺长的时间,这就黑了,船只抹过来,再摆渡张作霖,上了小船之后直晃悠,张作霖不会水呀,使船的人就说:“蹲下,你这一晃悠,船再扣篓子,淹死倒是淹不死啊,挺冷的,受那洋罪,你蹲下,手扒着船帮。”
“唉。”张作霖蹲着,伸出两手扒着船帮,晃晃悠悠离开岸了。太子河这块的河面宽有三里地,一片汪洋,张作霖瞅着都眼晕,这小船一起一浮的,正好到河心,小船一打横,不走了。张作霖就一愣,回过头去看使船的,就见这位把小烟袋拽出来了,装好了烟,打着了火:“朋友,船家不打过河钱,听书唱戏讲古,大概你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吧,先付钱吧。”
“我钱不给你了吗?”
“是啊,你不是说加倍给吗?”
“啊,对,有钱。”张作霖一瞅这小子不怀好意,掏出一块银子往前一递,“够了吗?”
这位掂量掂量:“嗯,这年月东西都涨价,这点儿钱也算不了什么了,再回回手吧?”
“哎,好嘞。“张作霖又回了回手,可这小子瞅了瞅,俩眼贼光四射,最好你把你兜里那个全给我留下,你看怎么样?”
呀,张作霖心说水贼啊这是,我就是干这玩意儿的,他比我还横,劫我,张作霖真想掏出枪来把他定在这儿,又一想别价,这儿离辽阳不太远,我在辽阳又犯过一回案,人家好不容易把我要出来的,我再把人给打死或者打伤,为这事再进官府,那可就出不来了。
第二十二回 河中遭劫串联郑于两家 林间逢盗收服阚汲二将
张作霖想到这儿暗气暗憋,把银子口袋拿出来了,往船上一放:“给,全给你了。咱是交朋友的人,这钱我也是花,你也是花,这无所谓。”
“哎呀,够意思,嘿嘿,就这些吗?”
“啊,就这些。”
“我不信,你把俩手张开,我得搜搜。”
张作霖性如烈火,哪里架得住他这样得寸进尺,张作霖实在忍无可忍,咣的一拳头,把这位打水里去了,他就没想想,在太子河,这水贼能怕水吗?水一翻花,这小子把脑袋露出来了:“好,你敢打我,今儿个我就叫你喝喝汤。”三晃两晃,把小船扛翻,张作霖大头朝下就栽到河里头了。
三月的时节,在辽南一带也不太暖和,尤其是那时候的气候比较寒冷,水凉得都扎骨头。张作霖还不会水,冷气一进鼻子,这就喝开了。但是张作霖年轻,有把子力气,为了活命,他在水里头就扑腾开了。那个水贼利用这机会把张作霖的东西全给弄走了,那张作霖也不知道怎么扑腾上来的,在太子河的中心有一条夹信子,就是这个水中间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水狂的时候这夹信子看不出来,水不狂的时候,这就露出一条土地来,长不到半里,宽也有一丈挂零。
张作霖扑腾到夹信子上来了,下半身在水里泡着,上半身抓住这陆地啊,张作霖张着大嘴就喘开了。脑袋呀比牛斗还大了六圈,心里头跟翻开锅似的。能有二十几分钟,张作霖才缓过这口气来,用手狠狠地掐了掐脸蛋子,这才知道没死,也不知道那贼跑哪儿去了,船也没影了。张作霖就喊:“救命,救命啊!”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答理他。深更半夜旷野荒郊,上哪儿找人去,张作霖心说我是必死无疑了。甭别的,冻也得把我冻死了。后来眼前一发黑,失去了知觉。说这话的时候,天就放亮了。张作霖迷迷糊糊的又清醒过来了,冻得手脚都麻木了,往两旁一看全是水,离岸边还挺远。
张作霖攒足了气力又呼救,人不该死总有搭救,这话当然是迷信,但是也有个凑巧的劲儿。偏赶有个老头儿要出门,撑着一只船,从会宁堡去康家堡子,听见张作霖呼救的声音了。老头儿一听,谁喊呢?挺远哪,顺声音仔细观看,哟,夹信子上趴着个人,我不能不管哪。船只一掉头,赶到出事地点。这时候张作霖又昏迷过去了,这老头儿心还真好,把船靠到夹信子旁边,钉个橛子,把船头儿拴住,他也上了夹信子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把张作霖到小船上,然后把绳解开,一掉头,回到家里,此地是会宁堡,这堡子就在太子河边。到了家里,他老伴儿、侄儿、侄女一大帮一看就傻眼了:“这怎么回事啊,这人是干什么的?”
“哎,别问了,救人要紧,这人够戗。”一家都是好人,把张作霖抬到里屋,湿衣服给他扒掉,拿干毛巾把水给他擦了。老头儿拿两床被给他包上了,把张作霖头上的水也擦净,告诉他老伴儿:“快,沏碗热汤,多搁几块姜。另外,咱家还有红糖没?”
“净说傻话,哪来的红糖?”
“那就姜水吧,快点儿。”一大碗姜水给沏来了,给张作霖撬开牙关,一勺一勺慢慢给喂下去了。
经过人家一抢救,时间不大张作霖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一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在炕边站着,后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张作霖本想起来给人家磕头,但现在才觉察出来自己什么都没穿着,一丝不挂,衣服都叫水泡透了,叫老头儿给扒掉了,所以没法起来。
张作霖在被窝里一抱拳:“恩公,我说点儿什么好呢?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我先恕个罪,我给您在这儿磕个头。”围着被子就想磕头。老头儿赶紧把他按住了:“哎,别别,小伙子你怎么回事?怎么掉河里去了?”
“唉,老人家,不是那么回事,是这么这么回事……”
老头儿听完了一愣:“我说你说的那个水贼长得什么模样?”
“天都快黑了,我没太注意,比我这个儿啊能高出一脑袋还得多,这人长得不怎么样,大饼子脸,好像脸上还有几个大黑麻子。”
“下巴颏有痦子没有?”
“有,还挺大个痦子呢。”
“妥了,又是这个王八蛋,这个小子一点儿正事也不干。”
张作霖一听,这老头儿认识那个水贼呀,我得要我的枪,得要我的马呀,我的很多东西都在马的褥套里呢。张作霖就问:“老人家,这一说你认识那个人?”
“认识,小伙子,你放心,好好在这儿养着,体力恢复之后,我领着你找他算账去。他把东西给了你,还则罢了,不给,就把他扭送到官府,我就不信邪了,有砖有瓦有王法的地方,就这么无法无天地乱横行啊。”
老头儿这么一说,老伴儿拽了他一下子,那意思你别把弓拉得太满了,要来好了,要不来呢?你给自己不留点儿退身步。老头儿也明白老伴儿的意思,不过老头儿继续问张作霖:“是本地人吗?”
“离这儿不远,我是小黑山二道沟的。”
“噢,那真不远啊。”
“贵姓啊?”
“免贵姓张。”
“叫什么名?”
“双名作霖,字叫雨亭。”
“噢,张,张作霖?”老头儿忽然想起点儿什么,“张作霖,我跟你打听个人。”
“谁呀?”
“这人姓郑,叫郑翠平,你认识不?”
张作霖一笑:“那我怎么不认得,我们是过命的好朋友,那是我郑大哥,我是他的磕头把兄弟啊。”
“哎哟,这可真是一家人相遇了。我说张作霖,你知道那郑翠平是谁不?”
“不知道。”
“那是我儿子,我叫郑福臣。”
哎呀,张作霖心说将来能写套小说啊,怎么这么巧。
前面说过,张作霖在海城蹲监坐狱,同号里有个难友就是郑翠平,郑翠平是青麻坎三界沟杜老判手下八大炮手之一,那是张作霖到三界沟给通风报的信,杜老判才领人救出郑翠平,也就是说张作霖是郑翠平的救命恩人。今天,遇上郑翠平他爹了,越唠越近乎,老头儿高兴得不得了:“我儿回来过,跟我都讲过这些事,要不我怎么能记住你的名字呢,你是不是还叫张老疙瘩?”
“对,那是我的乳名,大伙儿都这么称呼。”
“哎,那就错不了,老伴儿啊,恩人来了,快快,给煮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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