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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张作霖的脸刷就变了,冯麟阁是辽西巨匪,跺一脚,辽东半岛都颤一颤,摇三摇,手下好几千人马。提起他来,关内关外无人不知,他手下一共一百零八帮,他是大瓢把子,执掌生杀大权。除了三界沟的杜立三杜家父子之外,哪个绺子不怕他?也就是杜立三他们敢和他分庭抗礼。除此之外,一般人见着冯麟阁,那是奉若神明。张作霖寻思开了:你说他怎么能跑到我赵家庙来,他那么高的资格,见我一个小小的保险队长,为什么?
老丈人也在旁边说:“老疙瘩,我也觉着这事不太对劲啊,你要好生招待,可千千万万得罪不起啊,那是阎王爷。要得罪了一点儿,人家手这么一攥,咱们就成碎渣了。”
张作霖让自己镇定起来:“我明白,准备迎接。”张作霖把乡亲们打发走了,把保险队的队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张灯结彩,率领着青龙、混龙、汤二虎、张是非、海宽列队迎接。时间不大,就见正西方,尘头大起,马挂銮铃,来了三十多人,一色都是高头大马,为首的有匹大青马,跟青缎子相似,挂着威武铃,鞍韂锃明刷亮,马鞍上坐了一个人,这人这个儿比张作霖更高出一头半,浓眉大眼,看这样,三十七八岁,头上是玄狐皮的帽子,身上穿着玄狐皮的大皮袍子,腰里煞着板带,挂着双家伙,底下蹬着大马靴。在他后边跟着四个彪形大汉,也就是他手下四大炮手:汲金纯、阚朝喜、天昏、地暗,这四位模样魁梧,四梁八柱。再后头,全是保镖,一色都是西洋的快枪,个个高头大马,一震也把你震住了,一照也把你照化了。
张作霖还真不善,在道边等着,一看马队到了近前了,张作霖把手一扬:“留步,各位请下马。”马是就地打转,等停稳之后,众人甩镫下马,阚朝喜、汲金纯,抢步齐声过来了:“兄弟,还认得我们弟兄不?”张作霖一看,怎么不认得啊,在牛心坨跟他们俩相遇,这二位拦路抢劫,叫张作霖给打趴下了,后来俩人哭诉经过,张作霖动了怜悯之心,没要他们的命,而且还赠给他们银子。二人感其恩,要求跟张作霖堆土为炉,插草为香,就在道边结了拜了。汲金纯老大,阚朝喜老二,张作霖老三。打那儿之后分了手,这哥俩说我们要投奔冯麟阁,一直到今天,俩人回来了,现在是挑大梁的两位,是冯麟阁手下的左膀右臂,跟当初大不相同了。但两个人没忘本,拉住张作霖的手眼泪都掉下来了:“兄弟,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你可知道哥哥是日夜思念你呀,今天总算见着了,兄弟挺好?”“托二位哥哥的福,我混得还算可以。”“那就好,听说弟妹给你生下一位千金,这不,我们大横把闻讯之后非常高兴,英雄爱好汉,不远百里前来给你祝贺啊。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二人把张作霖领到冯麟阁近前。这一介绍,张作霖外面那过得去,这是老前辈,张作霖出入赌场的时候,穿露屁股的时候,狗屁不是的时候,人家就是辽西的大横把,怎么跟人家比?因此,张作霖是毕恭毕敬,一躬到地:“老前辈,恕在下不知,迎接来迟,罪该万死,我给您请安了。”说着,腿一屈,要下跪。冯麟阁用手相搀:“免,免了,哈哈,来,过来我看看。嗯,好样的,我说老弟,愚兄虽然在辽阳高坨子,可也听见这边点儿消息,知道你是咱们绿林当中的后起之秀啊,了不起,因此今天特来拜望,顺便给老弟贺喜。”
“哎呀,不敢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里边请。”
接过马匹,赵家庙的保险队赶紧过去,把人家的马匹接过来,刷洗饮遛,把人家的人请进保险队的队部。屋里头点着大炭火盆,热气扑脸,因为事先早就做了准备了,收拾得干净利落。其他弟兄在配房,正房屋里头,被迎进的是冯麟阁、阚朝喜、汲金纯、天昏、地暗,这五个人。张作霖的身边带着汤二虎、张是非、青龙、混龙、海宽,端茶捧水在这儿招待。张作霖坐到下垂手,规规矩矩:“老前辈,您今天怎么这么得暇,大驾金身光临鄙队,哎呀,真是三生有幸啊。”
“哎呀,我说老疙瘩,你还真有两句词了,嗯,方才我没说吗,英雄爱好汉,我久闻大名,早想见见你。另外,你得了一位大千金啊,我哪能不来祝贺呢。”冯麟阁冲着天昏、地暗一使眼色,两人在兜里伸手拽出一张银票来,往桌上一放,张作霖一看,白银三千两,上礼的钱。
冯麟阁出手大方,也算是挥金似土了,孩子办满月,给上三千两银子,这在官场之中,那些当官的一般也舍不得。张作霖不敢收,因为张作霖明白:冯麟阁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可要加好了防备。张作霖吩咐一声:“摆宴。”这席面那太硬了,四个压桌碟,四冷荤,八大件,三个篮,八中碗,罗列杯盘,烧鸡烤鸭,山珍海味。另外在这保险队的队部,也摆了三桌,凡是张作霖的好朋友全都出席作陪。像大虎山的,虹螺岘的,三道沟的,二道沟的,好朋友都出席了。
张作霖在酒席宴前是频频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麟阁把酒杯放下了:“哈哈,老弟,小兄此番来到赵家庙,能跟你见一面非常高兴啊。不过呢,我是个直性人,心里有什么就想说什么,有一言出口,老弟愿意听吗?”
张作霖一听,心说事情来了,赶紧一笑,点了点头:“您老人家是绿林老前辈,小可初出茅庐,我还总想着上您老人家台前请教呢,今天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我感到三生有幸,我是愿闻高论,洗耳恭听。”
“好,老疙瘩,前者新民府出的事没有不知道的,血洗双田洋行,抢走了小鼻子的快枪三百支,全都是新式步枪,金钩疙瘩搂啊,子弹数万发,还有很多军用物资。之后的几个月,兴隆甸又有人劫了官银五万两,打死清军带队的管带,击伤清军数名。我说老疙瘩,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张作霖一听,问到病根上了,他毫不犹豫,立即晃脑袋:“老前辈,您猜错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怎么敢干呢?哎呀,谁干的我还不清楚。”青龙、混龙、汤二虎、张是非、海宽等人心里都有数,大伙儿按张作霖所说,一致晃头。冯麟阁把眼睛一眯缝,盯着张作霖的脸,好半天没说话。大约两分多钟之后,就见他那脸呱嗒就沉下来了:“我说老疙瘩,有道是明人不做暗事,大丈夫敢作敢为呀,你这是瞪眼说瞎话呀,难道连冯某你还见外不成吗?我怎么听说这事都是你干的呢?我敢说,我有确实的情报,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拿我当了外人了。”
张作霖一笑:“老前辈,我怎么敢呢?我要做了这件事情我就不怕,怕我就不做,这有什么可背人的呢?我的确不知此事,也许哪个绺子干的,外边有这种传言而已,我张作霖实在没干这事。”
“我说作霖哪,实不相瞒,你认得穿红的,冯某认得挂绿的,你可以不相信我,那么沙俄你总得相信吧,俄国政府在辽东政府派驻军队,那军队里头有谍报机关,那个谍报是相当准确,人家都调查出来是你干的了,你怎么还矢口否认呢,嗯?”
张作霖把脸也沉下来了:“老前辈,你这何苦呢,这不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我不管他俄国人不俄国人的,他那谍报机关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他的嘴长在他的脑袋上,他随便说去呗,反正我心里清楚我没干。”
冯麟阁是软硬兼施套张作霖的话,张作霖就是不承认。一问三不知,神仙也难治,冯麟阁也没辙了。
“好,老弟,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说明你没干了?要是你没干,与你就没关系了,他妈了个巴子的,谁干的,我骂他八辈祖宗!”冯麟阁当着张作霖的面,爹长娘短,口出不逊,骂的那个难听都合不上牙。汤二虎是火暴脾气,就坐不住了,握了握枪把,心中暗想,好你个姓冯的,你干什么,你借酒发疯,指桑骂槐,你骂谁?即使是我们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跑这儿刨根问底来,我们告诉你是人情,不告诉你是本分,你骂谁?我他妈掰你的牙。
幸亏张是非挨着他坐着,这人胆大心可细,怕把事儿弄砸了,用手偷偷掐汤二虎的屁股,那意思你别言语,没你的事,这一掐疼了,二虎明白了:“我上趟茅房。”他不爱听,再在屋坐着,非爆发不可。就这样,他上茅房了。冯麟阁毫不理会,仍然破口大骂:“老疙瘩,你说干这种事的人多缺德吧,我不恨他别的,他不应该打着辽西冯某的旗号,现在东洋的小鼻子把我给恨上了,公然把矛头指向我们高坨子,说什么要调兵遣将踏平高坨镇,跟我冯麟阁决一雌雄。唉,真是倒了大霉了。”
第三十四回 冯麟阁短视甘做俄人傀儡 张作霖大志拒当匪魁跟班
“你说我背这黑锅倒不倒霉,我什么也没得着,屎盔子扣我头上了,简直太丧气了,我长这么大没栽过这跟头,没吃过这亏,这纯粹是往我眼里插棒子,我要找着这小子,拿着真凭实据我剥了他的皮。”
张作霖在他对面坐着,就好像没说他似的,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非常自然悠闲。他心里有数,你有千条计,我有一定规,我绝不上你激将法的当,想叫我自己钻口袋,没门儿。冯麟阁发了一顿脾气之后,轮到他手下四大砥柱了,天昏、地暗,这俩小子比秃尾巴狗还横,天昏站起来了:“当家的,我看您说这些都没用,既然张队长矢口否认,也行,能不能请他的弟兄把他的枪亮一亮,我们查对查对,看看是不是日本双田洋行丢失的东洋快枪金钩疙瘩搂,再检查检查他的子弹,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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