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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我的话之后,他表现得异乎寻常地冷静,既没有酗酒,也没有发狂,更没有对我施暴。对文也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变得不怎么和我说话了,在家时经常望着窗外,像在深思着什么。他的离家出走,是在知道真相的两周之后。他只带着尽可能少的行李和装有文也照片的影集消失了。”
“他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东西吗?”
“有。”根岸典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我可以看吗?”
“可以。”她点了点头。
平介拿起了信封。信封里有一张信纸。打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大字:对不起,我无法装出父亲的样子。
“看到这封留言时,我哭了。”她继续说,“在离家出走前的两周里,他考虑的并不是追究我的贵任,而是能不能继续以文也父亲的角色生活下去。一想起这件事,至今我心里都充满了愧疚。我从心底里后悔对他撒了那么多年的谎。”
平介点点头,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自己,会怎么做。如果直子向自己告白了同样的话,自己首先应该会把她痛骂顿一吧,也有可能对她施加暴力。
“请等一下,您这么说,梶川先生明知文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还为了他的学费……”
“没错。”根岸典子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所以我刚才说文也的话与事实完全相反。应该赎罪的本该是我,可是那个人却还要帮助我。”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看来他还是喜欢你吧?”
听了平介的话,她摇摇头。
“那时候,那个人已经有了新的妻子,他说他爱她。”
“那他为什么……”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现在,文也最需要的是父亲。因为母亲身处困境,所以他需要有个父亲能出来做点儿什么。’我说,‘可你也不是文也真正的父亲啊。’他就问我,哪种情况会让文也觉得更幸福。”
“哪种情况?”
“他问‘是知道我不是他真正的父亲让他感到幸福,还是让他一直以为我是他的父亲让他感到幸福’,我考虑了很久,回答说,还是让文也觉得他是他的父亲比较好。那个人听了之后说,‘是这样吧?我也这么认为的,声音我决定继续当他的父亲。当他遇到困准时,我希望能尽父亲的所能去帮助他。当初,我知道自己和文也没有血缘关系后,满脑子只想着还有没有心情去做他的父亲,却没有想到,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我明明是那样地爱着文也,却走了这一步,我觉得自己真的好糊橡啊…… ’那个人说到这里,在电话的另一端哭了起来。”
根岸典子说这段话时挺直了后背。她似乎觉得说这样的事情时必须正襟危坐才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她并没有落泪。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下了决心,必须把该说的话都说完。
平介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脉搏加快了,胸部有些疼痛。
“得知事故发生后,我很想马上就赶过去,至少要给他上一炷香。当新闻里说事故的起因是那个人的驾驶失误时,我很想站出来大声喊,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他是为了我们才强迫自己超负荷工作的。可是当着文也的面,我却装出了与自己无关的表情。尽管他是那样地照顾我们,我却还要装出没有那回事的样子。”
根岸典子喘了口气,喝了一口估计已经冷却了的奶茶。
“从文也那里听了他和杉田先生的事后,我认为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了。三天前,我已经把真相全都告诉文也了。”
“那他没有受到打击吗?”
“应该会有一点儿吧。”根岸典子睑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不过我不觉得后悔。”
“是吗?”
“我觉得对杉田先生也是如此。我必须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您,尽管我说的事情可能很无聊。”
“不,我也觉得能听到你的这些话很好。”
“听您这么说,我就觉得这一趟没白来。”她收起了桌子上的信封,“另外,我还有件事要求您。”
“什么事?”
“我听儿子说,那个人的妻子也去世了。”
“啊。”她指的应该是梶川征子。“是啊,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她好像还有个孩子吧,一个女孩?”
“是的,她的名字叫逸美。”
“那您知道那个孩子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见见她,跟她说说她父亲的事,然后想尽可能地对她做一些补偿。”根岸典子的眼睛里流露着真挚的光芒。
“我应该有。她给我寄过贺年卡。我回去查完后再联系您。”
“给您添麻烦了。拜托了。”说完她取出一张名片,放在了平介面前。名片上印着拉面馆的名字——熊吉。
她拉上手提包,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透过玻璃窗向外面望去。
“啊,果然下雪了。早上我就觉得有这个迹象了。”
平介也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像白色花瓣一样的东西纷纷从天而降。
38
平介出了宾馆,走在通往东京车站的长长的人行道上。雪继续以相同的节奏纷纷扬扬地飘落着。
根岸典子的话在他脑海中萦绕着。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未曾谋面的梶川幸广的说话声:“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
可是我和你的情况不同啊,梶川先生。
如果是站在你那样的立场上,我也可以说出那样洒脱的话。可是,现在的我……
平介再次感到胸闷。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向外膨胀。他觉得站立都很困难了,就势蹲了下去,脖子上的围巾滑落到了地上。
雪花不断地被沾湿的水泥人行道吞噬着……
明知不可能积存,却还执着地飘落着的雪花让平介联想起天真无邪的孩子。
“您不要紧吧?”有人问。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平介没有看对方,只是抬起一只手:“啊,我没事。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重新围好了围巾。关心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穿着羊毛色的大衣。
“您没事吧?”男子又关切地问了一遍。
“啊,已经没事了,真的,谢谢你了。”
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微微一笑,朝着和平介相反的方向走开了。目送他远去之后,平介继续向前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心里想。
不用任何人教我,该怎么做,其实几年前就知道答案了……
快到家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或许他家这一带本来就没有下,因为地面都没怎么湿。
走廊里的门没有上锁。直子脱下来的鞋整齐地摆在门口。平介向里面望了一眼,直子不在日式房间里。平介顾不得解围巾便来到楼上,敲了敲直子的房门。里面没有应答。
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并没有她的身影。桌子上读了一半的袖珍小说敞开着。
那就是在卫生间吧,平介歪起头想。可是那样的话,卫生间门前应该有拖鞋啊,自己上来时好像并没有见到拖鞋的影子。
平介下了楼,发现她果然不在卫生间里。他来到日式房间,刚想看看她在不在厨房里,忽然,他觉得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落地窗开着,平介来到窗前向院子望去,发现直子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她身前有一只猫,浅黄色的身上带条纹的猫。是谁家里养的猫呢,脖子上还系着一只项圈,项圈上有一个小铃铛。
直子正把鱼糕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它吃,那只猫看起来吃得很高兴。
平介“当当”地敲了敲玻璃,直子回过头来,她脸上挂着最近鲜有的柔和的表情。平介想,对了,她原来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不过,直子的这一表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看到站在窗前的平介,她的这一表情马上消失了,就像刚刚绽放的花蕾马上就凋谢了一般。
平介打开落地窗。正在吃着鱼糕的猫戒备地弓起了背。
“哪里来的猫?”平介问道。
“不知道。最近经常闯进院子里。”
大概是听到了平介说话声的缘故吧,猫穿过篱笆逃开了,只有吃剩下的鱼糕还留在枯萎了的草坪上。
直子脱掉凉鞋,从平介身边走过后进了房间。她将手里剩下的鱼糕用纸巾包好,放到了矮脚饭桌上。
“关于滑雪的事,”平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你还是去吧。”
直子听了之后,全身的动作都静止了,看上去很困惑的样子。她回过头看着平介,微微皱起眉头应了声:“啊?”
“滑雪之旅,你不是收到邀请函了吗?那就去参加吧。”
直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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