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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边的围墙跟前,则还斜斜地依靠着不少辆铃木、本田摩托车,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挺进了一个机械化特种部队。
"你真觍着个脸,就这么空着双手往里走?"夏志远一把拉住已然伸腿要跨出车门去的黄江北。"
你没看见这楼里有客人……""他有客人跟我什么关系?"
"你没听说,田副省长的大儿子从独联体回来了。这位小田嗅上了一个俄罗斯小蜜。你看门前这车那车的阵势,很可能是在为这个未来的洋媳妇开家庭派对,把她介绍给这儿上层社会中的达官贵人名流士绅。
这种场合,老的小的跟前,你可以摆出一副挺革命的样子,不去伺候,人家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你。可在这位洋小妞面前,你要一点表示都没有,人家可就要说你不懂事了。拿着!"说着,从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黄江北。
"什么玩意儿?"黄江北一边问,一边拆开了那包东西精美的外包装。
一件高档的女羊绒大衣。本是夏志远特意带给单昭儿的。
黄江北犹豫了一下:"有必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吗?我犯得上跟那么个小女孩摆谱吗?把我那个手提箱递给我。"
黄江北打开自己的那个手提箱,手提箱里有几件他买给夫人和女儿的东西。但那都是些对于中国女同胞来说比较实用的衣物,比如说,一双中档的皮鞋,一条白色的加长围巾,一顶天蓝色的绒线滑雪帽等等,都是只值三四十元的东西,又未加精美包装。翻了一下,黄江北自己也觉得难以拿出手去。
夏志远微笑着再次把羊绒大衣递了过去。
黄江北尴尬地一笑:"这件大衣……你是准备送给单昭儿的吧?"
夏志远把装大衣的塑料提兜重新整理好,说道:"那你就别管041
了。"
黄江北犹豫了一下:"行,就算你替我买的,咱们回去再算账。"
第28节:苍天在上(28)
夏志远故意说:"那你就记记清楚,这件羊绒大衣,明码标价,一千七百八十八元八毛整。这叫'一起发发发'。"
黄江北好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一千七百八十八?喂喂喂,一件大衣一千七百八?"
夏志远指着黄江北的鼻子说:"领导干部,一千七百八又怎么了?还有一万七千八、十万七千八的哩!你逛过高档商城没有?"
"不可能。再高档那也要不了一千七百八!你真把我当土包子耍呢?一件大衣一千七百八……哈哈……"夏志远急了:"喂,你到底要不要?老田在里头等你哩。"
黄江北还有点想不通:"一件大衣一千七百八?"
"你要舍不得就算了!"黄江北咬咬牙:"好吧好吧。一千七百八就一千七百八……王炳乾一个月才给我开支几个钱,你狗日的夏志远这么宰我……"夏志远一把摁住衣服:"黄大市长,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别以为我在黑你,我这儿还揣着发票哩,我可没强迫你要这件大衣。你要不嫌丢人,就提溜着你那三十五元一双的中学生皮鞋进去,我决不勉强你。"
黄江北无可奈何地:"行行行……一千七……一千七……妈爷子!
一件大衣一千七!王母娘娘的头发丝编的?"
二十四雨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完全不下了,但天色却沉沉地在灰暗下来。不大一会儿工夫,便越发地浓重。黄江北拿着那件羊绒大衣进田家大门,也已经有好几个小时。小楼所有的窗户里都亮起了灯光,明黄明黄地辉042
煌,但又十分柔和。送黄江北去章台的那辆白色桑塔纳,几个小时来一直静静地停在马路对面一个很少有人使用的公用电话亭边上。车里,车载收音机正轻轻地播放着舒曼的《莱茵交响乐》,司机已经睡着了。
夏志远沉湎在华丽而富有浓郁北欧地方情调的乐曲声中,耐心地等待着。上车前,对那个当不当助理的问题,他并没有最后表态。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说什么就跟着一起上了车。看样子,江北这一回死活都不会放过他。跟他再干一回吗?推得过去吗?黄江北面对着五个省委常委他无法推诿,自己面对一个黄江北就推诿不了?单昭儿老说自己没出息,没有足够的男子汉阳刚气,可是……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这里的复杂呢?完全不是屈从黄江北的问题,他和他之间完全没有谁屈从谁的问题,现在是该不该再跟着黄江北干的问题。黄江北说他老夏这半年有大的变化。他哪里知道他自己这两年也发生了某种让老夏担忧的变化。这种变化一直在困扰着夏志远,一种朦胧的感觉。
第29节:苍天在上(29)
说不清……说清了,也许会太伤害黄江北了……先不说也罢。
但不说,又怎么跟江北表这个态呢?能拖一天、两天……十天八天……还能拖过一月两月?黄江北这么个火急火燎的人,怎容你拖着不表态?黄江北啊黄江北,你干吗非得要拽着我?干吗非得要为难我?但话又得说回来,就算江北不这么死乞白赖地拽我跟他一起干,这一两年来在我心中产生的对他的这些带根本性的看法,这些带根本性的重大感觉,就永远包藏在肚子里,不跟他亮了?我这么做,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的做法?不愧对这二十来年我们之间珠玉般绝对坦诚清澈的交情?但怎么跟他说呢?我……我的这些看法,真的很准确很到位很有把043
握而又恰如其分?我想得很清楚了?难啊……不一会儿,夏志远看见大门里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黄江北,便忙推推司机。司机赶紧坐了起来。
黄江北上车时,神色板正,好像遭遇了很大的不愉快似的。
司机以为是自己一时瞌睡误了黄市长什么事,忐忑着,忙启动了车。
二十五车飞快地驰出了省城。黄江北裹着那件旧大衣,神情一直板正得令人费解。
公路两旁很快出现了缓缓起伏的山地,远村,暮色越发地浓重,偶尔才有一辆晚归的马车,驮着高高的干草,沉沉地走在归途上,并稀稀落落地撒下一路干草。
"怎么了,黄大市长,还在心疼那一千七百八?瞧你这抠门样儿。
得了得了,不要你利息,分十年偿还,行了吧?"夏志远打趣道。
黄江北苦笑笑,从大衣里掏出一包东西。
夏志远接过一看,竟还是那件羊绒大衣,原封没动。
夏志远一愣:"喂,老兄,你没舍得送?我说……我说你这个人真够可以的!"黄江北苦笑着摇了摇头。几小时前,他进了田副省长家,就没想到会在那小楼里遇见那么多本省的名流。一些部门首长不说,单单本省各大企业各大公司的首脑人物,起码就有一二十,甚至还有一些军分区的人。外省驻本省办事处的负责官员几乎全部到齐。使他意外的还有省歌舞团省梆子剧团省电声乐团省新时代音像公司的一些著名演员签约歌手、不著名但长得特别漂亮的演员歌手、不著名也不漂亮但特别会来事儿特别会出洋相的那些演员歌手,也几乎都到齐了。他这个新任章台市市长,在门厅里站了足足有十来分钟,居然没人理会。到处是开启香槟酒时发出的乒乓声。高档发烧音响里播放的是俄罗斯当代红歌手布加乔娃的激光唱盘。田副省长非常喜欢俄罗斯歌曲,也非常熟悉布加乔娃这个名字。他知道普希金曾在一篇著名的小说里写到过这位农民起义的领袖(是《上尉的女儿》?他觉得是)。由此,他对今天的这位"布加乔娃"自然有几分本能的亲切。对大儿子带回来的这位俄罗斯姑娘也一见如故。所有的人都没把穿着普通、神情拘谨的黄江北当一回事。后来还是一位头发花白已经退下来的章台籍老同志下楼来传达田副省长的什么话(好像是希望楼下把音响放得稍稍的轻一点,或者改放一盘《红莓花儿开》一类的俄罗斯抒情歌曲是否更好一些等等等等),走过来问了一句,这才慌忙地把他引见给田副省长。几分钟之内,"章台市新任市长也来了"的消息居然不胫而走,像火焰般跳动的嘹亮的歌声突然消沉。
第30节:苍天在上(30)
人们交头接耳,纷纷把目光投向二楼,许多要人都找出种种借口来和黄江北打招呼。这又一次使得黄江北感到意外。凭他这些年从政的经验,在这样的场合,这样规格的聚会中,像他这样一个"代理市长",按说不应该得到如此"青睐"。人们注目章台,为什么?也许所有在场的人想到的是刚死去的那位女市长和接着又死的公安局局长,是章台未来的胶结和他个人前程的未知。也许人们只是想瞧一瞧是什么样的愣头青傻小子,居然敢在这节骨眼儿上去接章台的烂摊子。岂不应了北方山里人的一句俗话:"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那件衣服他犹豫再三,最后也没拿得出手。他看到了比他先来的那些人送给小田和那位俄罗斯女孩的礼物,觉得自己只带这么一件羊绒大衣,实在……实在是太寒碜了。稍举小例试加说明,比如小田的一个朋友、自称是省交银集团驻香港总代理,送的是一套女装皮货,从皮帽皮靴皮包到皮手套皮大衣皮围脖……光其中一件北极狐皮大衣,就值港币045
陆十二万,合人民币也要十万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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